因着需要牛车,江离提早去里正家定牛,还是同以往一样,借牛拉车往县里来回一趟给二十文,考虑到现在豆角、茄子这些寻常菜不好卖,估摸得占用牛大半天,她又额外拎了二十个鸡蛋、一小包红糖外加两条鱼。
里正穆怀睿是穆子骞亲亲的大爷爷,何况穆家老太爷、老太太还健在,要是里正家不收这额外的用牛报酬,江离打算说是给老太爷、老太太的。
果不其然,听这是给二老的,里正媳妇李氏点着江离额头嗔她心眼多,却没再推拒。
“明儿又去卖菜啊,早上让牛兄弟来家里牵就成。”李氏说着还问大儿媳,“老大媳妇,要不给阿桓拾掇点吃食让阿离顺道送去。”
孙子阿桓在县里读书,吃住都在书院,家里只能时不时给送点吃食或换洗衣裳,想到江离到底是女娃,李氏没好意思说捎衣裳的话。
“大奶奶,大伯娘,你们只管给阿桓哥收拾,明儿让牛爷爷一并带着就是。”因着一些传闻,江离也很注意避嫌,每次给穆子桓送东西都是牛老头赶着牛车去书院那边,她在街口等。
说起来,爹过世后里正家对她照顾颇多,拿水肥早已养好的菜地换她的荒地不说,还将她那一亩菜地围在自家菜地中间,威慑了好些偷菜贼。
她借牛拉车,原本里正不想收钱的,只是江离觉着用牛次数多,不给钱不好,再者阿骞哥爷爷和里正是亲兄弟,她免费用牛万一阿骞哥家有样学样,到时候只会让里正难做。
想着同为亲兄弟,里正穆怀睿家日子越发兴旺,穆怀智家却是人心松散走下坡路,江离摇了摇头,她和阿骞哥成亲后明春就要分出来,老宅估摸还有得闹。
每每想起未婚夫家的糟心事儿,江离就无比庆幸她爹明智,临去前跟穆家定了她和阿骞哥成亲后就分出来单过的事儿。
江离有信心把日子过好,就冲着爹娘还有才出生就没活下来的弟弟,她都得把日子过旺,更何况她还要打老家南郑县那边有些人的脸呢!
回了家插上大门闩,旺旺哈嗤哈嗤左蹦右跳,江离撸了两把狗子从项圈处解开绳子任由它在院里跑,就着晒的温水给狸花猫洗了澡,自己简单洗漱了下抱着咪咪躺床上舒服喟叹。
猫爪一伸一缩,好不可爱,江离亲了咪咪好几口,喃喃道:“明天早早喊妈妈起床,妈妈挣了钱给你买罐罐吃。”
天可怜见的,说完这话江离自个儿都觉得亏心,咪咪也就刚来家时过了半个月饭来张口的日子,此后都是靠自己丰衣足食的。
村里老鼠多,加之家里有书房、粮仓、灶房三处重点防鼠区域,可想而知咪咪晚上有多忙。
不过江离也没亏待一猫一狗,狗子经常有带肉的大骨头啃,咪咪也是鱼肉鸡胸肉没断过,狗子威猛无比,咪咪更是因着一身肉毛被认为是抓老鼠的好手经常出外差。
村里养狗养猫的人家不多,看家护院的只要家里有人就不怕贼,可粮仓要进了老鼠尤其被老鼠下崽盘窝,那可是令庄户人家头疼得很,因此咪咪经常被借走抓老鼠。
撸着软软香香的猫,听着院里狗子跑前跑后的动静,江离感叹了回提前过上退休后的悠闲日子了,一人一猫叨咕着,不一时屋里没了动静只剩绵长的呼吸声。
狸花猫翻身看了看,抖了抖身子轻巧跳下床。
······
江离感觉快被闷死了,伸手掀开脸上的一大坨毛茸茸,听着呼噜呼噜的动静哼哼唧唧:“醒了醒了,不会耽误给你买罐罐。”
听着猫爪抓窗棱的动静彻底清醒,抬头看去,没顾上晨曦微亮的天光,眼神一寸寸巡视着才刚换了没多久的窗纱,见窗纱没破江离松了口气,坐起身抱过咪咪笑着挠脖颈处的软肉,“好乖噢,没挠破窗纱今儿奖励你一整条鱼吃。”
咪咪摇了摇尾巴,转身走到床沿一跃而下,落地无声,回看时喵呜叫了下,继而昂首挺背晃着尾巴出了卧室。
看着它傲娇的模样江离失笑,脱下睡衣换干活的衣服,收拾好床褥出门时,天色比刚醒时亮了不少 。
满面湿凉混着稻花香的空气很能醒神,江离站在廊檐下伸了个懒腰,开始洗漱炖鱼汤做早饭,听着隔壁院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心想牛老头王婆婆起得比她还早。
刚准备煮面条,院外响起敲门声,江离探头从灶房门口瞧。
见旺旺趴在大门下的青砖上懒懒抬头看了眼门扇又趴了下去,江离明了,来得是熟人。
“阿离,是我。”
“阿骞哥,怎么这早就过来了?”江离打开院门,除了穆子骞,村道上空无一人,见着他身后的牛惊喜,“啊,你还把牛牵来了!”
穆子骞一手提篮子,一手拉着牛进门,“嗯,省得你们再跑一趟,你去吃饭我套车。”
江离也不跟他客气,关上院门隔墙朝东边牛老头家说了声,继续进灶房忙活。
待会儿摘了菜就得去县城,早饭必须吃点耐饿的,早前晒的干面不少,前些日子连着下雨有些潮,今早一顿全煮。
没有炒卤子,碗底放肉臊子、盐、醋,面条捞进去淋一勺辣椒油,配着和面条一锅煮的豆角段芹菜叶,很是诱人。
进灶房搬菜筐时见还有自己的一碗,穆子骞挠头,“我回去吃就成。”
“之前晒的干面发潮了,都有霉点了,快吃,你不吃我跟牛爷爷也吃不完。”每次去县里卖菜,江离都给牛老头管两顿饭,也是拿“吃人嘴软”那套钳制人,免得牛老头将她卖菜的收入说出去。
吃过饭,江离给面汤锅里添了半桶水,叮嘱道:“你从大姐家回来帮我喂下猪······”不等她说完,穆子骞就推着她出门。
三人同牛车一道去菜地,番茄只要红了大半就摘,豆角挑不老不细的摘,茄子更是只要长相板正表皮光滑的,芹菜挑嫩的······
待东边天际染上红晕时,板车上已经放了满满六箩筐菜,地头旁还有两篮子,走时直接挂车辕扶手上。
穆子骞在路边草地上蹭鞋底的泥,絮叨道:“晌午太晒找个茶棚歇歇,下晌了再回。”
“知道了,你赶紧回去提陶罐,快些出村一道坐牛车到何家村路口那儿。”
去县城卖菜有两个年头了,江离是做熟了的,就像今儿,摘菜的时候顺手给番茄打茬,打下来的杈枝垫在筐底,箩筐装满后用树叶盖住菜,板车上还放了一小桶水,半路上树叶蘸水往菜筐上淋一淋,免得到县里菜叶蔫巴。
柳树湾到西乡县,牛车一个半时辰就能到,要江离说这还是牛车慢的缘故,马车一小时就能到,里正家养有一匹马,马贵且喂养精细,她没得寸进尺找人借。
花二十文换牛半天的使用权就不错了,要啥自行车啊!
出村时估摸着六点多,到县里差不多九点左右,正是县里人家的早饭点,虽过了采买时间,可大户人家不缺钱,江离让牛老头赶着牛车沿主街拐进状元巷。
前朝西乡县一书生科举连中三元,金榜题名后县令做主将书生家的巷子改名状元巷,几百年已过,巷口的牌坊只剩残柱,不过不影响巷子里非富即贵的住户,甚至有几户人家算是江离的老主顾。
牛老头拽着缰绳任由牛慢悠悠往前走,扬声拉长音调叫卖:卖菜~今早新摘的番茄豆角茄子瓠瓜哎~
江离往筐上淋了些水,跳下板车跟在一侧步行。
不一时,有婆子听到熟悉的叫卖声拎篮子出门来,“好你个卖菜翁,前几日府里缺菜死等活等不见你人影。”
牛老头拽了拽缰绳停下牛车,江离笑盈盈掀开盖在筐上的树叶,“雨大路滑不好走,不过今儿有番茄,婆婆肯定喜欢。”
来人笑着嗔她,“要不是为了买番茄,老婆子我才不出门呢!”
番茄占地儿,足足有三筐,江离任由她自个挑,顺嘴介绍了下别的菜。
采买婆子明显不感兴趣,只顾忙着挑全红个头大的番茄,听到番椒时才抬头看了眼,“听说蜀中人爱吃这玩意,没想到你也种了出来,倒是好本事。”
江离捏起一根手指粗的青辣椒比划,“是有点辣,吃不惯的人吃不得,喜欢吃后就丢不下了,我跟婶子说个法子,番椒清洗划开切片,鸡蛋嫩炒出锅后热油下番椒片,炒软后倒入番茄块,炒出汁水再倒嫩鸡蛋,加盐翻炒后出锅,酸酸辣辣,下饭就馍都好吃。”
婆子虽掌管厨房采买,却做不了府里膳食的主,不过还是称了一斤,“回府让大厨试试,要是主家喜欢吃,下次我多买点。”
江离理解,称了番茄后送了她一棵芹菜,别看只一棵,五六根芹菜茎都够炒一大盘、叶子飘汤花足够半锅汤了。
番茄去年就卖了,依旧是三文一斤,菜辣椒今年才开始卖,江离定价四文一斤,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带回去晒干,红的磨辣椒面卖给过往商队,绿的冬天春日里泡发当菜吃。
现在是豆角、茄子、瓠瓜等常见菜的产出时节,卖不上价,江离就报了跟其他菜农一样的价,胜在她的菜品相好还鲜嫩,有些采买婆子、管事也会捎带买点,不过最紧俏的还是番茄。
从状元巷出来时,番茄只剩半筐,不是表皮有压痕就是根蒂处带着青绿色,江离又去了杏花巷、书院巷。
这两条巷子的房子多是书院夫子家或书生家眷租住,夫子家眷穿戴讲究说话文雅,好些书生家眷却是个斤斤计较的,买菜喜欢磨价要搭头。
不过江离都应付得来,好歹前世的记忆没忘彻底,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技能还算满点,两条巷子走过,菜筐彻底空了,不过日头也大了。
“牛爷爷,咱们先去吃饭,待午正书院开门你来给阿桓哥送东西,完了咱们就回,路上晒咱们走慢点。”
“哎,成!”牛老头乐呵呵应声,甩着缰绳轻抽牛背,板车缓缓驶出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