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主母 第147章 后悔

沈远淮是沈家继承人，至少现在，沈夫人膝下的儿子都还小，沈定山再如何气，看见是自己的嫡长子，理智也恢复了大半。

“父亲！您糊涂啊！岂能不听妹妹辩白就上家法的！”

沈远淮不善钻营，性子说好听点，是清净避事，讲难听的就是懦弱，他前世到死都只是个边缘人，菜市口给刽子手砍了脑袋了事。

而今生，沈宁音没想到，这个懦弱的长兄竟也有插手事务的这等勇气。

沈夫人敢苛待沈宁音这样没了价值和倚仗又无血脉亲情的养女，却不敢随意对待先夫人留下的嫡长子。任何招数她也只能咬牙在暗地里朝着沈远淮使。

所以这会儿沈远淮跟沈定山唱反调，最乐于见着的就是沈夫人。

沈夫人原想看一场好戏的，哪知道沈定山竟然叫儿子一拦就停了手，她忍不住开口：“远淮，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沈宁音再怎么都是咱们沈家出去的，你爹爹管教她自有你爹的道理，教训晚辈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么？”

沈远淮到底从小都是在父亲和继母手底下长起来的，即便有了转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沈宁音先前看时便发现他被沈定山盯着的时候目光有躲闪。

沈宁音还没有做这种长兄真能靠得住的春秋大梦，依着前世沈远淮的性子，沈宁音觉着，最多三五句话，这位大哥定然是放弃退场的。

“远淮，你一个晚辈，教训你父亲已是不孝，还不快退下？”沈夫人说着严重的话，语气却是柔和的，去拉沈远淮时，显得半训半哄。

可哪知，她甫一抓着继子的手腕便被人家用力甩开了。沈夫人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转了小半圈。沈夫人顾不上胳膊疼，不敢置信地看向沈远淮。

沈远淮此刻咬着牙，愤怒地看向沈夫人。

沈宁音都惊呆了，这还是她那记忆中的长兄吗？

嬷嬷丫鬟们的惊呼中，沈定山终于是反应了过来：“逆子！你怎么对你母亲的！”

“啪”的一声，沈定山的巴掌落在了儿子面庞，沈远淮脸上肉眼可见的红痕浮现，惊恐的情绪在他眼底游弋不定。

沈定山着急忙慌地去扶住沈夫人。沈远淮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落到了吓坏的女儿沈玉珠眼里。

沈玉珠看着父亲，一时忘了哭，她那双映着窗外天光的眼眸里，照出了父亲沈远淮高大的影子。

眼神忐忑的沈远淮并没有从女儿的眼睛里看见失望或是同情，而是满满的依赖和鼓励。

沈远淮想起了将才那人同他说过的话——

【脸面是挣来的，不是旁人给的，大人若做不得主，护不住妹妹，往后如何护持住女儿？】

沈远淮袖子里的手指缓缓攥紧，蓦地挺直了背脊，将才的犹豫忐忑、那些逃避的情绪仿若冰雪般消融了个干净。

“愣着做甚？还不滚出去！”沈定山怒意翻涌，一双带着血丝的招子死死瞪着自己的长子。

往日被这般瞪着，沈远淮必是落荒而逃，再不敢与父亲对视，可沈远淮转过身，直面父亲的怒火。

他明明不堪大用，样样都平庸无趣。在沈夫人有意无意的影响下，就连大房一支的院子里，下人们也都有了侍郎府将来会传给沈夫人生的幼子的传言。

没有人相信他，包括他自己。他会去做的，不过是花着家中的银钱人脉补了个六品差事。

沈宁音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长兄何时这般勇敢了。

“父亲！逆耳忠言，您不肯听，儿子却不能不说！”沈远淮红着眼睛看向沈夫人：“母亲再如何舌灿莲花，儿子也是这侍郎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沈远淮用力抖了一下衣摆。

沈玉珠看着父亲，眼睛里的光愈发明亮，鼓励渐渐变成了崇拜。

谁不想有个英雄般的爹爹呢？

沈远淮脸上红肿着，却半分不减他伟岸的气势，他没有理会沈定山与沈夫人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神色，转眸对沈宁音道：“二妹妹，你说！今日大哥替你做主！”

沈宁音也是震惊的，沈玉珠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反应过来。

沈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敢说话，沈定山想发火却又给打断，这会儿索性冷笑着看向沈宁音。

沈宁音懒得去管沈定山夫妇，有条不紊开口道：“今日郑四郎带着礼物登门，若换了旁的事儿，原是周全的。人品、样貌、家世，他也并无什么不好。”

沈夫人听到这儿，底气又十足起来：“你既然都知道！拦着你妹妹这亲，还不是包藏祸心？你抓不住世子爷的心，是巴不得咱们家的女儿嫁得不好！”沈夫人越说越添了真心，拿着帕子开始抹泪：“真是农夫与蛇，你们都听听！养了这么大，竟反咬咱们家一口。”

沈定山听了沈夫人这些个话，也是满脸冰霜的咬牙盯着跪在地上的沈宁音，尤其在瞧见沈宁音脸上毫无悔意的平静神色时，沈定山的愤怒几乎到了顶点。

沈宁音平静开口：“可他傍晚前来，要议的是与引章的亲事。”

沈夫人忍不住怒道：“哪里错了？！他对引章上心！对引章好，郑四郎既然自己巴巴地跑来，将来咱们引章嫁过去难道不是更加受宠？”

沈宁音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惹得沈夫人红着眼睛要上前。沈玉珠连忙拦在沈宁音前头。

“够了！”沈远淮大声道：“让二妹说！”

也不知怎的，沈夫人身子颤了下，竟消停了。

沈宁音接着说道：“既是议亲，便该有长辈前来，永宁伯夫人身子康健，前两日还在宴会与各家夫人相谈甚欢，断没有病到不良于行，需要儿子独自来谈的程度。而且……”

沈宁音眸光倏然锐利：“上京城的家族姻亲，岂是那儿女相悦就能过得顺遂的？”她直直对上沈夫人的眼睛：“母亲是不是以为，有了郑四郎君的偏爱，永宁伯夫人就会多看重引章半分？”

沈宁音冷笑：“相反的，今日要真对着那郑四郎以礼相待，只会叫人把引章看得低人一等！先不说永宁伯夫人不来，是不是不认可这门亲事，但说那永宁伯府连长辈也不必过来，便能说定了咱们家的姑娘，往后，引章真嫁过去，只会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这话一说完，沈夫人脸色一下子白了，她大张着嘴下意识想反驳，却怎么也想不出辩驳的理由。

沈定山脸色阴晴不定，似有悔意。

沈宁音也不等他们说话，撑着地面要起身，沈远淮连忙吩咐：“玉姐儿，还不把你姑姑扶起来。”

在沈玉珠的搀扶下，沈宁音连眼角余光都没给沈家二老。

该说的她已说得通透，旁的事情，她做不得更多。

沈远淮看向自己爹爹，只觉着这些年被他当做榜样，可望而不可即的元老父亲，如今也不过如此，甚至比不得那递消息叫自己来撑腰救人的阉人。而那从前对自己尚算不错的姨母兼继母，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好。

“父亲，这下您满意了？”沈远淮一甩袖子，转身便走。

“你！”沈定山被儿子的态度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沈夫人忙扶着他：“老爷……老爷您别生气。”

一听着妻子的声音，沈定山更火大，他抬手便推开了沈夫人，沈定山抓起那泛黑的藤条，沈夫人一瞅，几乎要吓得魂飞魄散。

将藤条重重扔在了地上，沈定山指着沈夫人的鼻子：“你还有脸说话！如今打错了人，还差点儿害了引章一辈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个做母亲的简直恶毒至极！”

沈夫人有心想说，打人冤枉人时明明沈定山也有份，可她不敢，只得将所有委屈不平咽下肚去，眼泪说掉就掉：“老爷！妾身也不是有意的！妾身只是不知这些弯弯绕绕……”

“你不知！？”沈定山怒不可遏，吼道：“你这无知妇人！既然不知，那你自作主张做甚？宁音是做主母的，她懂的比你多得多！”许是忽然想起动手打人、不肯听劝的也是自己，沈定山又羞愧得红了脖子，他闭了嘴，拂袖离去。

天色尽墨，侍郎府华灯初上。隔着绢布的烛火随着风吹灯笼的摇晃而明灭。

在灯火照不到的地方，亲信站在墙外：“主子！”

墙上的人回头盯了他一眼。

黑灯瞎火的，但亲信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他就是知晓主子瞪了他一眼。

亲信连忙拿两只手扩在嘴旁，用极小的气声道：“主子~很晚了，该回皇城司衙门了~”

薛岚没回应。

亲信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您都叫沈大郎君去救了，想是已经平安的……要不卑职替您去跑一趟探探？”

墙上的影子终于动了动：“不必。”他跳下来，掸了掸披风上看不见的灰：“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哦……”亲信，手把着绣春刀，眼里都快没了光。好想下班……不要紧的事儿何苦耽搁到这么晚？

亲信满腹牢骚，但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