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 第1章 chapter.1

你知道吗，人都有窥探欲。

只不过有些人藏得深，有些人露得浅。人类的窥探欲，大概是与生俱来的。

就像夜里路过一扇虚掩的窗，明明知道不该看，却还是忍不住停住脚步。

我不否认，我对秦陌的兴趣，一开始就带着这种劣根性。

他走路的姿势，握笔的手势，甚至喝水时微微扬起的下颌线。

我迫切地想知道他每一分每一秒在做什么，和谁说话，心里在想什么。

这种感觉时刻让我抓心挠肝，越想用力的窥探所有。

而我，不打算戒掉。

直到有一天，他会发现。

他的世界里，每一个角落，都有我。

秦家的车停在谢家别墅门口时，午后的阳光正透过香樟叶的缝隙，在地上筛下细碎的光斑。

秦陌被秦蓉牵着走进客厅，指尖还攥着衣角，少年身形偏瘦，眉眼间带着怯懦，眼神低垂着，不敢多看周围雕梁画栋的陈设。他刚被找回来没多久，对一切都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疏离。

“陌陌，过来，这是你哥哥，谢予折。”秦蓉柔声引导着，将他往前推了推。

秦陌顺着母亲的力道抬起头，撞进一双温和含笑的眼眸里。

谢予折就站在不远处的落地窗边，身形挺拔，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白皙匀称的手腕。

他皮肤是冷调的白，衬得眉眼愈发清俊，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没有半分豪门子弟的骄矜，反倒像春日里的风，温和得让人卸下心防。

“秦阿姨好。”谢予折先跟秦蓉问好，声音清朗，像山涧的泉水，“我爸妈在处理公司的事，今天没空回来。”

秦蓉温柔笑笑：“阿姨见到你就开心了。”

“陌陌，我是谢予折。”他主动走上前，步伐放得很慢，声音也是低缓柔和的，生怕吓着眼前的少年，“小时候我们见过的，你那时候还追着我要糖吃呢。”

秦陌的睫毛颤了颤，眼神依旧有些躲闪，小声地应了一句：“予折哥哥。”声音细软，带着点没完全褪去的鼻音。

谢予折注意到他攥得发白的手指，眼底的笑意又柔了几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包装精致的牛奶糖，递到秦陌面前，指尖干净修长：“还记得这个吗？你以前最爱吃的口味，我特意让厨房找出来的。”

糖纸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秦陌的视线落在那颗糖上，犹豫了几秒，才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谢予折的掌心，飞快地把糖拿了过来，又迅速缩回手，攥在手心。

“别怕，”谢予折察觉到他的紧张，没有再靠近，只是保持着一个舒适的距离，语气耐心极了，“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谢家也是你的家，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都可以跟我说。”

他的目光落在秦陌单薄的肩膀上，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疼惜，又很快掩去，只余下温和的笑意：“外面花园里种了很多花，还有秋千，要不要我带你去看看？那里人少，你会自在些。”

秦陌抬起头，这一次，他没有立刻低下头，而是多看了谢予折两眼。

眼前的少年笑得那么温柔，眼神清澈，没有丝毫恶意，那种温和的气场像是一层柔软的屏障，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他迟疑地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大了一点：“好。”

谢予折笑起来，眼尾的弧度更软了些，“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日子像浸在温水里的糖块，慢慢化开，悄无声息地融了几年。

秦陌渐渐褪去了初回家时的局促，也渐渐习惯了身边有个哥哥。他习惯了放学时校门口等候的身影，习惯了书桌里永远合口味的零食，习惯了遇到难题时，谢予折总能笑着递上解法，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揉一揉他的发顶说“陌陌真乖”。

谢予折的温柔从不是一时兴起，是数年如一日的妥帖。会记得他不吃香菜，每次聚餐都提前嘱咐厨房。

秦陌对他越来越依赖，从一开始的拘谨闪躲，到后来会主动拉着他的袖子问难题，会把学校里的趣事小声讲给他听。

他眼里的谢予折，是温柔的、可靠的，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站在他身边的人。

可他没看见，谢予折在他转身时，眼底那抹温柔会悄悄沉淀。他会把秦陌用过的铅笔小心收起来，会在深夜里，对着手机里存满的秦陌的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眼神偏执得近乎虔诚。

这份隐秘的喜欢，在岁月里疯长，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彻底撕破了温柔的表象下，那汹涌的失控。

他喜欢看秦陌依赖他的样子，喜欢他清澈的眼睛只望着自己，那种隐秘的满足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

变故发生在秦陌十八岁那年的夏末。

那天雨下得很大，秦陌放学骑车回家，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翻。消息传到谢予折耳里时，他正在开一场重要的商业会议，手里的钢笔“啪”地断在指间，墨汁溅在昂贵的西装上，他却浑然不觉，疯了似的冲出会议室，开车赶往医院。

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一夜，谢予折就站在走廊里，浑身湿透，眼神空洞又狠戾，死死攥着拳头，指节泛白。他动用了谢家所有的资源，只求秦陌平安，可最终，还是没能保住他的左眼。

谢予折像是脱了力，靠着墙滑坐下来，眼底翻涌的情绪里，有后怕，更有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贪婪的庆幸。

至少，他还在，还能留在自己身边。

秦陌醒来时，左半边脸缠着厚厚的纱布，世界骤然少了一半色彩，他懵了很久，整个人都蔫了，温柔的眉眼笼着化不开的阴郁。

谢予折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喂饭、擦身、读故事，语气比从前更软。他会避开所有关于眼睛的话题，只捡着轻松的事说，用温热的掌心覆在秦陌的额头上，轻声安抚：“陌陌不怕，哥哥在这里，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他确实做到了。

全球顶尖的义眼师被请到国内，量身定制了最逼真的义眼，虹膜的颜色、眼白的纹路，都和秦陌原本的眼睛别无二致。

只是在义眼交付到他手里的那个深夜，谢予折独自一人待在书房，拆开了义眼的精密结构，将一个微型监控器和定位器，小心翼翼地嵌了进去。

那是只有他能操控的设备，像素极高，能清晰捕捉到秦陌眼前的一切，甚至能听到周围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掌心里的义眼，眼底是近乎病态的满足。这样，无论秦陌在哪里，无论他在做什么，他都能看见，都能掌控，再也不会有找不到的恐慌。

拆线那天，谢予折支开了所有人，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暖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秦陌苍白的脸上。他有些胆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左手紧紧抓着被子。

“我会很轻的。”谢予折的声音很软，带着安抚的力量。他坐在床边，让秦陌靠在自己怀里，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捧着义眼，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

秦陌顺从地仰起脸，呆呆地看着他：“哥哥，我有点怕。”

“陌陌不怕，有我呢。”谢予折笑了笑，指尖捏起那枚与秦陌右眼别无二致的义眼，缓缓凑近。

晶体在光线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像真的眼球一样鲜活。

秦陌闭上右眼，睫毛轻轻颤抖。谢予折的动作格外轻柔，拇指轻轻拨开他的眼睑，目光专注而深邃，看着那片空洞被自己亲手准备的眼睛填满。

他能感受到秦陌细微的瑟缩，便放柔了力道，低声哄着：“乖，就一下，不疼的。”

秦陌咬着唇，点了点头。

义眼贴合眼球的瞬间，秦陌几不可察地哼了一声，不是疼，是陌生的异物感。谢予折立刻停下动作，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眼角，语气带着疼惜：“忍一忍，很快就适应了。”

他耐心地调整着位置，直到那只义眼看起来和右眼毫无差别，自然得仿佛从未失去过。谢予折捧着秦陌的脸，仔细端详着。

他的陌陌，终于又完整了，而且，永远都逃不出他的视线了。

“好了。”他拿起镜子，递到秦陌面前，“看看，和原来一样好看。”

秦陌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眼与右眼完美契合，连眼神的温度都像是一脉相承，几乎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愣了愣，转过头，看向谢予折，露出了车祸后的第一个笑容，干净又乖顺：“哥哥，谢谢你。”

“傻瓜，跟我客气什么。”谢予折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的温度落在发顶，温柔得能溺死人，“陌陌以后会一定会更好的。”

谢予折的书房永远拉着厚重的丝绒窗帘，只留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线刚好落在巨大的显示屏上。

屏幕被分割成几个小窗，全是秦陌的实时画面。

从清晨他揉着眼睛醒来，到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记笔记，甚至低头喝水时，唇角沾到的水珠，都能通过那枚嵌在义眼里的微型镜头，清晰地呈现在谢予折眼前。

显示屏旁堆着一叠照片，全是秦陌的特写，从十二岁初见时的青涩，到如今十八岁的温润，每一张背后都标着日期，密密麻麻，但是谢予折未宣之于口的执念。

他指尖夹着一支钢笔，笔帽早已被捏得泛白，目光死死锁在中央的画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