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起屁股刚坐下,周围就围过来几个人,问他是腿伤着了还是脚磕着了,怪不得昨日没出来跟他们一起玩儿。
宁起笑了笑,说是腿磕碰了下。
周围几人又关切的问了几句,说着昨日他们骑马谁谁谁赢了谁谁谁输了。
直到学正从门口进来,众人方才回到了座位上。
唯有户部左侍郎家的公子孙解山,因着坐在宁起后座没有走开,他关切的说道:“你的腿伤严重吗?我家还有之前圣上赏的七厘散,等我明儿给你带来。”
“不严重。”宁起玩笑着说道:“我这就是点儿小磕碰,拿御赐之物来治这点儿小伤,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孙解山看着面前人的笑颜,忽的愣了一下,随即错开目光没再看宁起,低头摆弄了下桌上的砚台,“没事……没事,反正我家也用不上这个。”
外伤药还能用不上吗?
宁起被他这话说的懵了瞬,学正却已经在堂上准备开始讲课了,他没再说什么,忙转过头坐好,听起了课。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午时宁尽准时来到崇志堂,身后跟着一群熟识的少年。
崇志堂和正义堂的两拨人再次会面,再次吵吵闹闹的询问起了宁起的伤,见他确实无甚大碍才没再多说。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去了馔堂,聚在一起用完了午膳。
午休时,宁尽将带来的四黄膏给宁起敷上,看着他腿上那大片的青紫,嘴上没忍住说道:“都说让你告假了,还非得来,也不知道在折腾谁。”
“你要是不愿意给我敷药就算了。”宁起被他的手劲儿揉的发疼,动了动腿将膝盖从他手上移开,“让松江来,再不行还有松溪呢,也不用非得用你。”
宁尽把他的腿掰回来,继续上着药,“我可没说不愿意,你少诬赖我。我不过就是说了两句,哥哥说说弟弟那是天经地义的。”
“你少摆哥哥的架子,咱俩谁哥谁弟还不一定呢。”宁起哼道。
“肯定我是哥哥啊!”宁尽在这点儿上分毫不让,“爹娘还有大哥二哥可都说我是!”
宁起懒得跟他争论这没正确答案的事儿,低下头看着膝盖上的伤换了个话题,“你说这些青明天能消吗?”
宁尽撇嘴,“怎么可能?我看没个三五天是好不了的。”
果然如宁尽所说,第二天宁起腿上的青紫并没消。
不仅第二天没消,三天后也没消,甚至过了五天了也依旧没消。
直到过了大半个月,宁腿上的青紫才消了大半。
春寒料峭,夜晚尤其容易来一阵突袭的寒凉。
宁府起云轩。
书桌后的宁尽正一脸苦大仇深的写着今日的课业。
书桌不远的软榻上,宁起慵慵懒懒的躺着,腿放在大哥大腿上,边吃着青枣边笑眯眯的看着宁尽练字。
宁风将宁起裤腿卷至膝盖以上,见他膝上的青紫确实快要消完了,这才放下了心。
“你近日可还再有心口疼过?”
宁起摇了摇头,“没,我这些日子好着呢,没半点儿不适过,除了这膝盖。”
“那就好,若是有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跟我说。”宁风拍了拍宁起的腿。
宁起点头,侧身从榻几上拿了个青枣,喂到大哥嘴边,“好甜呀,你尝尝。”
书桌后的宁尽听到倏地抬起了头,“我也要吃。”
宁风看了他一眼道:“写完再吃。你写多少了?”
宁尽哼哼,小声不情不愿道:“两张。”
宁起故意脆声咬了一口青枣,拉长声音道:“写了还没一半啊。”
“这次可知错了?”宁风站起身走到宁尽身旁,低头看他刚写的大字。
宁尽连连点头,仰头目光诚挚的看他,“知错了大哥,我以后在课堂上一定少喧哗,多听学正教诲。”
宁起抬手敲了敲宁尽的额头,“知错了也得写完,五张,一张不能少。”
“啊……”宁尽头猛的磕在桌子上,哀声大喊,“那我得写到什么时候啊……”
宁风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是让你长长记性。我半个月后要出京公办,若是让我知道我不在京时你再犯一次,可就不止写五张了。”
听了这话,宁起宁尽齐齐抬头看向宁风。
宁风说道:“我这次要去云水,应当要一个半月回来。不过你们二哥再过一个多月应当也要回来了,所以你们可别想着闯祸。”
这话一出,宁尽面上一喜,宁起眼睛也是一亮,两人默契的对视了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份突然起来的喜讯直接让宁尽一鼓作气的写完了五张大字,直到睡前都精神奕奕。
两人今晚又睡在了一张床上,小声的讨论着大哥不在时他们可以去哪儿撒欢地玩儿。
一会儿宁尽说着可以去偷偷地见识见识青楼,一会儿宁起又说可以去蹲蹲晋王。
到时大哥二哥都不在府里,也就没有可以管着他们的人了,家里哪儿还用守什么宵禁,两人美滋滋的说着说着一个没把控住又熬了个夜。
然而世事总是有那么多不尽如人意,他们两人怎么也没想到高高兴兴计划好了这么多事,在半月后一下子就折在了宁起的一场发热上。
这天是宁风要离京的前一天,他用膳时照常叫照看宁起院里的人过来询问宁起的状况。
自上次宁起吐血昏厥后,宁风心里一直牵挂着,便让人每日都在起云轩仔细注意照看,若有异随时来报。
好在自那次后宁起也确实如大夫所说身子无虞,并无大碍,宁风心渐渐安了下来。
今日本来也是如往常般例行询问,不料却从下人口中得知昨晚宁起竟发了低热。
而宁起竟然让人瞒了下来。
宁风当即放下了筷子,去了起云轩。
这些年来,宁起身上大大小小的病不断,许多大夫看过也只是说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就连老太医看过也没见有多大改善。
但自四年前,宁起那场大病玄而又玄的痊愈后,他已经许久没有咳过血了。
宁风加快步子,眉心罕有的因烦躁微微蹙起,半月前他就不应该因一时冲动主动揽下这出京的差事的。
宁起这一夜睡得一点儿也不好,身上酸痛,头也一阵阵的晕痛,还有喉咙干痒的让他光是半夜起来喝水就起了好几次。
迷迷糊糊的睡着,门轻推开的声音就在屋中响起,随后是放轻了的脚步声走近床边。
宁起睁开眼,就见着身穿朝服的大哥坐到床边,伸手将手背放在了自己额上。
“大哥……”宁起的声音干哑,说着还轻咳了声。
宁风摸了摸他有些泛红发热的脸,随后轻拍着他身体哄道:“睡吧,我让人给你告假,今日在家多睡会儿。”
在大哥的安抚下,宁起困倦的合上了眼,这一觉竟然真的睡沉了下去。
他实在是太困了。
*
半个月后,晋王府,乐道堂东耳房。
宁起是在一阵压低了嗓音的说话声中醒来的,他缓缓睁开眼,身上就传来若有若无的熟悉的酸软感。
他好像又发热了,从低热变成了高热,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心中想着,下一瞬他却发现映入眼中的不是往常见惯了的地方。
这不是他的房间,这是哪儿?
余光见宁起醒了,正问着大夫诊脉情况如何的松江抛下大夫忙跑到床边,欣喜道:“小公子,你醒啦。”
宁起四处看了看,坐起身,“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宁江伸手把软枕垫在他腰后,扶着他坐好,“这是在晋王府呢,公子。”
“晋王府?”宁起瞪大了眼,“是我想的那个晋王府吗?”
宁江笑着点头,“是呢,昨夜您发热昏睡着的时候,大公子就带着礼,还有您和三公子来了王府,听大公子说,是晋王要当您和三公子的武师傅了。”
“大公子还说,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就先把您和二公子托晋王给照料了。等大公子回来,或是等二公子回京的时候,再来接我们回府。”
这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宁起愕然又惊喜。
真是天赐良机呀!
宁起忙又问了松江一些细节,得知他和宁尽分别住在晋王房中的东耳房和西耳房时,他面上喜色更胜了。
住得竟然离晋王这么近,看来晋王对待他们也不像是光走面子功夫的客人啊。
或许,晋王对他们也有亲近之意呢。
可能是因为皇上的授意,也可能……是因为晋王也挺喜欢他和宁尽这俩“徒弟”?
宁起又想到了上次在宫中晋王给他的蜜饯樱桃,他唇角颇为自得的勾了勾,乐滋滋的想:看来没人会不喜欢自己,就连晋王也不例外。
“帮我拿个镜子来。”宁起推了推身旁的松江。
松江也不多问,站起身拿过镜子就递给了他。
宁起接过镜子照了照,见镜中的人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这丝病色却并未减损他好看的容貌半分,反而还多了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他眉头微颦,轻轻抿了抿唇瓣,低垂的睫毛也随之颤了颤,镜中人也同样做出了一副扮乖卖可怜的样子。
自觉这样子足够让人不忍动容,宁起咧了咧唇,翻开被子下床,“我要洗漱,然后去去走走,躺的这两天让我身子都快酥了。”
晋王府很大,反正是比宁起四兄弟在京城里住的宁府大多了。
宁起目光散乱的四处飘着,忽然就开始有点儿怀念起在北疆的家来,自11岁那年离开,后北疆又起战乱,他都好久没回去过了。
穿过汉白玉拱形石门,宁起慢悠悠的逛起来晋王府的后花园。
多余的下人都被打发了下去,身后只跟了一个松江。
宁起见着周围没人,特意慢了几步招手让松江凑上前来,小声嘱咐:“多注意着点儿,要是看到晋王了马上告诉我。”
松江道了声是,边走注意着小公子脚下,边眼珠子四处转着寻找晋王的身影。
下了石桥后没走几步,宁起眼尖的瞥见了一个赤膊挥舞着长枪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晋王。
“嘘——”宁起让松江屏息跟上,踮着脚尖走过去藏在了棵老树后面,歪着脑袋探出一只眼睛悄么声息的看向站在演武场上的晋王。
耀眼的日光下,晋王被被汗水打湿了的胸膛脊背像是发亮一般。
宁起目光落在他健壮的臂膀和他近乎顶两个自己的宽肩上,眼中微不可见的划过一丝羡慕。
当真是可恨,自己这辈子估计都成不了这样了。
等下次可一定要带宁尽来看看,他肯定比自己更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