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味奶茶 第4章 颜氏特调全糖Plus

吴思琪的存在，像一颗投入“暖光小屋”池塘的鹅卵石，激起几圈涟漪后，水面很快恢复了日常的忙碌与甜腻。她那务实到近乎刻板的提醒成了新的背景音，融入王大海的咆哮、雪克杯的哗啦和封口机的嗡鸣中。

颜知遇依然在“扣钱”的泥潭里挣扎。他像一只被反复按进水里又拎起来的实验动物，每次刚以为自己掌握了漂浮的技巧，新的浪头又劈头盖脸打来。

“颜知遇！煮茶计时器响多久了？！茶底都煮苦了！这一桶全废！扣五十！”王大海指着冒热气的煮茶桶，痛心疾首，仿佛煮糊的是金子。

“对不起大海哥！刚才单子多，没听见……”颜知遇手忙脚乱地关火，蒸汽熏得他满脸通红。

“没听见？！耳朵是摆设？！扣钱就能听见了！”

“颜知遇！C3客人要的是去冰的珍珠奶茶！你给的是正常冰！重做！饮料钱你出！”

“……是。”

“扣十五！”

挫败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靠着冰柜，冰凉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围裙传来，稍微缓解了一点心头的燥郁。目光扫过失物抽屉——那张深蓝色的公交卡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枚沉默的勋章，属于那个同样沉默的“周三柠檬水先生”。背包夹层里的《银河铁道之夜》和那幅坠鸟速写，在现实的沉重挤压下，更像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梦境了。生存的压力面前，好奇心和那点莫名的在意，显得如此奢侈。

“小颜同学，你这‘扣钱小王子’的称号真是实至名归啊。”林晓蔓一边麻利地封着杯盖，一边摇头晃脑地调侃，手上动作快得飞起。

颜知遇苦笑了一下，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别灰心嘛！”周乐乐捧着一杯刚调好的、粉嫩嫩的草莓奶昔凑过来，“你看，失败是……呃，成功的奶奶？总之多练习就好啦！来，尝尝我新研发的‘元气满满草莓啵啵’，给你补充能量！”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

颜知遇看着那杯颜色诡异、里面还漂浮着不明黑色小颗粒的液体，头皮一麻，连忙摆手：“不……不用了乐乐姐，我……我喝柠檬水就行！”

“哎呀，试试嘛！很好喝的！”周乐乐锲而不舍。

“乐乐，”苏见薇清冷的声音传来，“你那杯‘研发品’的物料成本是12.8元，如果颜知遇喝坏了肚子，误工费和医药费从你工资里扣？”

周乐乐瞬间蔫了，委屈巴巴地抱着她那杯“草莓啵啵”缩回了角落。

“叮铃——”

周三下午，熟悉的风铃声伴随着微凉的雨气准时响起。

那个清瘦的身影推门而入。灰色连帽卫衣，深色牛仔裤，帽檐压得很低。他沉默地走向收银台。

“柠檬水。全糖。”声音依旧沙哑低沉。

苏见薇：“好的，一杯柠檬水全糖。”

林晓蔓熟练操作：切片柠檬，大量冰块，糖浆加到刻度线顶端——全糖的量。就在她准备注水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旁边正在备料的颜知遇。她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故意放慢了动作，眼神瞟向颜知遇。

颜知遇正埋头切芒果丁，感受到林晓蔓的目光，心里一突。他知道她在暗示什么——上次那多给的5ml糖浆。他脸一热，假装没看见，用力地剁着砧板上的芒果。然而，当林晓蔓拿起水瓶准备注水时，颜知遇握着刀的手还是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收银台前那个沉默的身影。苍白的下巴，低垂的帽檐，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鬼使神差地，就在林晓蔓注水完毕，准备封盖的前一秒，颜知遇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飞快地伸手拿起糖浆瓶，又往那杯柠檬水里迅速挤了大约5ml！

动作快得像偷东西。

林晓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促狭地看着颜知遇。颜知遇的脸瞬间爆红，像煮熟的虾子，慌忙放下糖浆瓶，低头猛切芒果，恨不得把脸埋进芒果堆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点糖能有什么用？他是不是疯了？

韦星野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短暂的小插曲，拿起那杯颜色略深的柠檬水，沉默地转身离开。推开门时，带进一阵裹挟着雨丝的冷风。

“啧啧啧，”林晓蔓凑过来，用手肘撞了撞恨不得钻进地缝的颜知遇，“‘顺手怕没摇匀’？嗯？小颜同学，你这‘顺手’有点频繁哦？老实交代，是不是看人家小帅哥长得白，心疼了？”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我没有！你别胡说！”颜知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高了八度，“我……我就是……就是手滑！”这个借口他自己都不信。

“手滑能滑得那么精准？刚好5ml？”林晓蔓不依不饶。

“我……我……”颜知遇语塞，脸更红了。

“好了晓蔓，别逗他了。”苏见薇淡淡开口，目光扫过颜知遇窘迫的样子，“干活。”

颜知遇如蒙大赦，赶紧埋头苦干，用疯狂的切水果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和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他为什么要多给糖？为什么要在意林晓蔓的玩笑？那个沉默的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用力地剁着芒果，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一起剁碎。

“思琪呢？今天没来？”周乐乐环顾四周，试图转移话题缓解颜知遇的尴尬。

“在后面盘点鲜奶批次。”苏见薇答道。

话音未落，吴思琪抱着一个纸箱从小仓库走了出来。她把箱子放在操作台下，直起身，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店内各处。当她的视线落在收银台区域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她走过去，拿起收银台旁边的一块干净抹布，开始仔细擦拭台面。动作间，她的手指在台面靠近边缘、韦星野刚才放硬币的地方轻轻抹过——那里粘着几粒比上次更湿润、颜色更深的泥点。

“雨大了，河堤那边的土更粘。”吴思琪的声音平静无波，一边擦拭一边陈述，像是在报告天气，“这种泥点更难清理，干了会留印子。下次他来了，地上记得及时铺吸水垫。”她的关注点完全在店务细节上，对“他”的称呼也只是一个需要额外注意卫生的特定顾客。

“知道啦，管家婆思琪。”林晓蔓笑嘻嘻地应道，对吴思琪的细致早已习以为常。

吴思琪没理会她的调侃，擦干净泥点，把抹布放回原位。她的目光又落到失物抽屉上。“那张公交卡，”她看向苏见薇，“放了快一周了，没人来取。按店规，超过一周的失物要登记处理。需要我录入系统吗？”她指的是店里那个专门记录遗失物品的小本子。

苏见薇点点头：“嗯，登记吧。卡号拍个照留底。”

吴思琪拉开抽屉，拿出那张深蓝色的公交卡。她拿出手机，对着卡号清晰的位置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打开店里那个厚厚的、封面印着“失物招领登记簿”的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工整地写下：

日期：X月X日

物品：公交卡（滨江公交一公司）

拾获地点：收银台

特征：深蓝色卡套，边缘磨损

登记人：吴思琪

她写字的姿势很端正，一笔一划清晰有力。写完，她把卡放回抽屉原处，将登记簿合好放回柜子。整个过程高效、规范，不带任何多余的好奇。

颜知遇一边切着水果，一边默默地看着吴思琪做完这一切。那张卡，那个属于“柠檬水先生”的、指向旧城河堤的卡，就这样被冷静地登记在册，成了一件普通的、等待处理的失物。他忽然觉得，吴思琪这种纯粹务实的态度，反而让人安心。不像他，总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干扰。

第三个周三。

天空阴沉，但没有下雨。下午两点五十分。

风铃声响起。

颜知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挂钟——才两点五十？比平时早了十分钟！

玻璃门被推开。那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依旧是灰色卫衣，深色牛仔裤，但今天他没有戴帽子，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更加苍白，眼下青影浓重，嘴唇干燥起皮。他微微低着头，径直走向收银台。

“柠檬水。全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摩擦，音量也比平时低了许多。

苏见薇：“好的，一杯柠檬水全糖。”

林晓蔓立刻开始操作。切柠檬，加冰，糖浆加到刻度线顶端。

颜知遇正在封另一杯奶茶的盖子。他眼角的余光紧紧盯着林晓蔓的动作。当林晓蔓拿起水瓶准备注水时，颜知遇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了。他感到林晓蔓似乎也若有若无地瞥了他一眼。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冲动，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快地伸手拿起糖浆瓶，再次往那杯柠檬水里挤了大约5ml！动作快得甚至有点粗鲁。

这一次，不仅林晓蔓看见了，连旁边的周乐乐和苏见薇都看得清清楚楚！

“噗！”林晓蔓直接笑出声。

周乐乐惊讶地捂住了嘴。

苏见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颜知遇的脸瞬间红得能滴血，握着糖浆瓶的手僵在半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彻底解释不清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低着头的韦星野，似乎被这小小的骚动吸引，极其短暂地抬了一下眼皮。帽檐阴影下，那双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极其模糊地、几乎是擦着颜知遇涨红的脸侧扫过，快得像幻觉，又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困惑？随即，那视线便迅速垂落，重新聚焦于虚无的地面。

林晓蔓忍着笑，封好盖子，把那杯颜色明显偏深的柠檬水放到取餐台：“柠檬水好了。”

韦星野拿起那杯沉甸甸的甜水，指尖冰凉。他没有任何表示，仿佛那多出来的甜度与他无关，沉默地转身离开。推开门时，外面依旧天色阴沉。

“颜——知——遇——”林晓蔓拉长了声音，脸上是憋不住的坏笑，“你这‘顺手加糖’的毛病，是打算发展成我们店里的‘隐藏菜单’吗？要不要专门给‘那位’开个‘颜氏特调全糖Plus’？”她故意把“Plus”咬得很重。

“我……我没有！我真的是手抖！是瓶子太滑了！”颜知遇语无伦次，手里的糖浆瓶仿佛成了烫手山芋，被他慌乱地塞回架子上，发出哐当一声。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身上，尤其是苏见薇那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眼神，让他无所遁形。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当场抓住的小偷，偷的不是糖浆，而是某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心思。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向后仓：“我去搬椰果！”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窘迫。

周乐乐眨巴着大眼睛，看看颜知遇仓皇逃离的背影，又看看林晓蔓促狭的笑容，最后看向苏见薇，小声问：“薇薇姐，小颜他……没事吧？”

苏见薇的目光从后仓门口收回，重新落回计算器屏幕上，指尖利落地按下几个键，发出清脆的“啪嗒”声。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谁知道呢。第三个周三提前十分钟……倒是挺准时。”

她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某种冰冷的记录。林晓蔓的笑声渐渐停歇，店里只剩下机器运作的声音和颜知遇在后仓搬动箱子发出的沉闷响声。一种混合着尴尬、疑惑和某种更深沉探究的氛围，在“暖光小屋”的橙黄色灯光下无声地蔓延开来。而那张登记在册的公交卡，依旧静静地躺在失物抽屉里，像一枚等待被发现的、沉默的钥匙。

希望大家喜欢[合十]

求求三连[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颜氏特调全糖Pl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