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
沈承钧:“……”
倒是陆容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见过沈大人。”
沈承钧挥挥手,把陆容和其他人都支走后,一步步朝裴砚走来。
裴砚干笑两声:“沈大人,好巧。”
沈承钧“嗯”了一声,问:“都布置好了?”
裴砚拿出布局图,展开给沈承钧看,“随手写的,沈大人看看要不要改改?”
沈承钧对他放心得很,只草草地看了一眼后,就收走布局图道:“不用,走吧。”
两人并肩往外走,裴砚低声问:“礼宾院那边……”
沈承钧学着他压低声音:“已经安排好了。”
裴砚点点头,又听到沈承钧问:“那个人是陆容?”
裴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道:“对。”
“他就是国师派去刺杀楚国使者的刺客?”
裴砚惊讶道:“那张情报是你给我的?”
沈承钧:“……已经猜出来的事就不要再佯装惊讶了。”
裴砚被戳破了不尴尬,笑道:“真是神机妙算啊沈大人,可惜了,陆容不是刺客,或者说,还不是刺客。”
沈承钧偏头问他:“此话何意?”
裴砚:“意思是,国师尚未招纳他,人家还是个三好青年,不过咏木宴明日才正式开始,今晚会不会有所动作,就不知道了。”
沈承钧道:“所以你下手为强,先一步收服了他?”
裴砚这下是真惊讶了,“这都能猜出来吗?咱们还真是……”裴砚顿了顿,噙笑道:“心有灵犀。”
心有灵犀吗?
沈承钧在心里叹了口气,认下了这个形容,接着问:“你给了他什么好处,或者承诺?”
光靠嘴皮子说当然不能让一个人对你忠贞不渝,就算是给好处,他们给得起的,国师一样能给得起。
裴砚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对他眨眨眼,神秘一笑,“先保密,明日开宴后,沈大人就知道了。”
*
夜里,太明殿内,宴会要用到的装饰品悉数被抬出来,供礼部尚书最后一次过目,殿外宫墙下,仪仗队的人排练了一遍又一遍,前头是苏公公扯着嗓子的高呼声:“这边!再来点人!”
几名小太监连忙小跑上去。
苏公公绕着仪仗队背着手走了一圈,边走边喊:“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明儿一早,陛下就会来太明殿举行开宴仪式,别到时一个两个哭丧着脸的,扰了陛下的兴致!”
话落,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过来,附在苏公公耳边低声道:“大人,朱雀门那边的守卫已经就位了,包括您要找的人,也到了。”
“嗯。”苏公公甩袖转身,对小太监说:“替我看好他们。”
小太监在后头送着,满脸堆笑道:“好嘞!您慢走。”
从太明殿到朱雀门有一段不短的距离,苏公公一路上见到混乱的方队都会上前“指导”一番,等他走到朱雀门时,禁军的人已经分散开来站在各自的站位上了。
饶是如此,苏公公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站在城墙下的人。
今夜的天色尤为沉厚,月色和星点全都不见踪迹,只剩下漫天浓重的黑。墙上挂满了火把,跳动的火光下,坐着一个眉眼如墨、面容昳丽的人,正怡然自得地端着杯茶,观赏禁军操练的场景。
苏公公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快步上前,“裴大人,您怎么来了?”
那人端茶的动作一顿,眼尾挑起,笑道:“苏公公也来监督城门布防?”
苏公公暗地里搓了搓手,赔笑道:“是啊,陛下对咏木宴的开宴仪式甚是看重,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压力大得很呐,只能多监督监督了。”
裴砚面上客气着,坐着的动作却岿然不动,气定神闲道:“有劳苏公公了。”
“不敢不敢。”苏公公心里着急,昨日国师命人寄了密信给他,让他把附带的密令给禁军一屯里一个叫陆容的人,苏公公本想趁禁军操练时偷偷把密令给陆容,没成想会突然出现裴河清这个不速之客,不速之客看起来还没半点要走的意思。
这人不是一向对朝堂公务避之不及,在宫城里多待一会儿都难受吗?怎么近些日子总是遇到他?
裴砚从不亏待自己,让人搬了桌椅泡好了茶,悠闲地看着苏公公强颜欢笑实则急得脑门挂满汗的样子。
欣赏够了,裴砚才放下茶盏,施施然起身,“既然苏公公在这,我就不打扰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公公一眼,“苏公公可要看好了,别让什么不老实的人在里面浑水摸鱼,明日要是出了差错,陛下怪罪下来,对你我都不好啊。”
苏公公心下一惊,衣袖里握着密令的手忽然就开始发烫,他稳了稳心神,挤出一抹笑,“裴大人教训的是,我一定盯紧了,保准一个偷懒的都不放过!您慢走。”
裴砚轻笑颔首,朝着城门外走去,一步一步,没有回头。
城墙外的京城分外寂寥,宏伟的朱雀门像是一道分界线,门内灯火通明,门外黑沉一片,裴砚走在空荡又开阔的中央大街上,身姿挺拔的背影莫名有种孤寂感。
……我在想什么?就一个世家纨绔子弟,何来的孤寂?苏公公摇摇头,见裴砚的身影渐渐隐去,赶紧向一屯的领班走去,“叫陆容的是哪个?跟我来。”
那边苏公公刚转过头,一直没回头的裴砚就若有所感似的转身,看着苏公公离开身影笑了一下,调转方向往城墙根走去。
等候多时的裴一迎了上来,鞠躬道:“少爷。”
裴砚:“起来吧,都安排下去了?”
裴一直起身道:“都安排好了,府上的事有李叔跟着,密信明日会由裴七亲自送到皇后娘娘手上。”
裴砚点点头,又问:“沈家那两个暗卫呢?”
裴一答:“被我支走了,少爷可是想让他们回来?”
“不必。”裴砚又问:“沈承钧呢?还在礼宾院?”
裴一:“是的,沈大人从下午开始就在礼宾院安排布防,我离开时还在。”
裴砚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去藏起来,别被发现了。”
裴一应了声后离开,城墙根下很快只剩了裴砚一个人。
秋夜风大,吹得裴砚的外袍猎猎作响,裴砚靠着墙站着,望着远处的群山发呆,在望周国,又像是在望大梁。
明日便是秋分,算起来,中秋也快到了,不知时空的另一边里,大梁怎么样了,他死后,朝堂应该清肃不少吧?沈渊检举有功,应该很快就能取代他成为新一任内阁首辅。
只是每年中秋,裴砚都会亲手煮一锅汤圆到裴父裴母的墓前一起吃,沈渊知道他这个习惯,却从未和他一起去过,不知今年,他愿不愿意替他为他的父母煮上一碗汤圆。
裴砚想着,自嘲一笑。
想什么呢,沈渊说不定都把他给忘了,怎么会记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城门内传出一丝动静,仔细一听,是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来人十分小心,脚步声又轻又碎,不留心听根本注意不到。
裴砚直起身来,走到城门处等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一个黑衣青年快步走出城门,看到等在城门外的人后,长舒一口气走过去,“裴大人。”
裴砚笑道:“别急,气喘匀了先。”
陆容是偷偷溜走的,快走到城门时险些被巡逻的官兵发现,害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出来的。
陆容缓过来了,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裴砚,“这是苏公公方才给我的,我没看过,请裴大人过目。”
裴砚问:“除了给你信,苏公公还跟你说过其他么?”
陆容回忆了一下,“只是让我不要声张,不许把信的内容泄露出去,除此之外没有了。”
“嗯。”裴砚没有接信,而是道:“既然是给你的,就自己看吧。”
陆容愣住了,“我……我自己看?可……”
裴砚扬了一下下巴,示意道:“没事,拆吧。”
陆容看着手中金色的密令,手忽然有些抖,他眯着眼想把封泥扯开,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搭上来,虚握住他的手,头上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拆封信都抖成这样,明日怎么握刀?”
陆容动作一顿,心跳突然莫名变快了一些,他努力稳住心神,顺着裴砚的力道把信撕开。
他没有把信纸抽出来,而是抬眼看向裴砚,慌忙道:“裴大人,我,我握刀时不会抖的。”
裴砚笑意更深了,他松开手,说:“先看。”
陆容打开密令,上面的内容和裴砚预想的一样,以禁军统领的身份命令陆容明日借机刺杀楚国使者,许是因为裴砚把禁军调离了礼宾院,信里没有把刺杀地点放在礼宾院,而是放在开宴仪式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一个异国使者,摆明了不给陆容留活路。
写信的人显然也想到这点,信末轻飘飘地加上一句话:若此事成,令弟陆礼于青竹书院肄业之束脩,无需汝挂怀。
如果做不到,那可不是仅仅是不能免学俸这么简单了。
注意到陆容捏着纸的手渐渐收紧,裴砚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道:“明日一切按计划来,陆礼的事,你无需忧心,只要裴家还在一日,便会保陆礼一日。”
陆容低着头,忽然跪地对裴砚深深磕了个头。
他没说话,可微颤的肩膀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裴砚看着,叹了口气。
这两兄弟,除了相貌不同,其他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他上前把人扶起来,想了想,虚抱了一下还在抽泣的青年,嘱咐道:“不只是陆礼,你也一样,明日不管是否事成,一定要按计划全身而退,知道了么?”
陆容胡乱地点点头,还没等他说什么,后颈处突然被人用力一拉,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退,退出裴砚的怀里后,又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陆容迷茫地抬头,只见一个和他一样身着一袭黑衣,身形却比他高大不少的男人站在他身前,男人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只是面对着裴大人,一言不发。
裴砚:“……”
他再度叹了口气,沈承钧不是在离城门快六七里的礼宾院吗?怎么突然来这了?还有,这人怎么总是在他和陆容一起时出现?
裴砚看了一脸茫然的陆容一眼,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走。
陆容收到暗示,忙不迭地溜回去了,只剩裴砚独自和沈承钧在城门下站着。
“沈大人,方才听你家暗卫说你在礼宾院来着。”裴砚面不改色地把锅甩给沈家暗卫,问:“怎么突然到城门来了?”
沈承钧没有答,而是皱着眉问:“你和这个陆容,怎么回事?策反一个人不需要抱在一起吧?”
裴砚忽然福至心灵,懂了。
怪不得每次他和其他人靠近一点,沈承钧都要强行把他们分开,他差点忘了,裴河清好男风的名声可是人尽皆知啊。
这样看,难道沈承钧接受不了断袖?所以才看他和别人凑近一点就难受?
接受了这个事实后,裴砚应对起来就轻松多了,“是,跟我猜的一样,国师来招纳陆容了,幸好我提前收服了他,才组织了这场刺杀。”
沈承钧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仅此而已?”
裴砚坦荡道:“仅此而已。”
“好。”见裴砚不承认,沈承钧干脆亮出最后底牌:“那你刚刚和陆容说的计划,是什么计划?”
裴砚:“……”
他这是到底听了多久?!
看来裴一回去要扣工资了[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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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