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京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大雪了。
这并不是一座拒绝雪的城市,只是漫天的飞雪更青睐于远处的高山。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距离鹿京上一次的大雪,其实已经过去十八年了。
十八年前,大雪以恐怖的速度降临鹿京。
十八年前,大雪以鹿京为起点开始迅速蔓延。
十八年前,人们见证了一场盛大的雪的登场与落幕。
十八年前,正是虑宪这一届的学生出生的时候。
他们早就不该记得这场出现在最初记忆中的雪,但是他们的父母亲族会知道,他们是出生在瑞雪之年的孩子。
大雪化为相同的背景,但个人的命途并不相似。
他们有的出生于古老的庄园,尚未睁眼之际,数百名仆从欢呼雀跃;他们有的出生于世界顶尖医生的掌心中,呼吸的第一口空气弥漫着价值昂贵的人造喷剂;他们有的出生于基因与基因最完美的编织下,伸出婴儿稚嫩手臂的那一刻抓住的即是命运女神的裙摆。
金钱化作品质,权势化作坦途,第一朵雪花的落下宣告着继承者们的诞生。
他们有的出生于孤陋的楼房,父母的喜极而泣是酸甜苦辣人生的第一枚音符;他们有的出生于忙碌的病房,乌黑的眼中倒映着房外匆忙赶赴人生下一程的旅客;他们有的被抛弃于无人的空地,虚弱的啼哭渐渐淹没于远处街巷的嘈杂忙乱。
贫困化作藩篱,平庸化作铁幕,最后一朵雪花的飘远暂且拭去了将来的苦难。
十八年后,他们在虑宪中相遇。
“这何尝不是一种奇迹呢?”十八年后,虑宪院长在开学典礼上对全体虑宪学生说道。
无论入学方式是直接入学、推荐入学还是考试入学,在那一刻,全体学生掌声雷动。
“为了更好的相遇,”负责人笑着补充,“请每位学生至少参加一个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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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转到虑宪开学第二周的校园。
又到了“为了更好的相遇”的社团时间。
温暖的阳光、明亮的建筑、大片的绿茵、成群的佣人、专业的管家,如果这是一部高质感电视剧的开场,那么那些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身上无疑都会“啪啪”跳出令人震撼的家世与姓名,值得每一位观众回味思索。
就像那名右手握着高尔夫球杆,左手开启易拉罐的女Alpha,她身上跳出的一定是[盛世财团李会长的大孙女,盛世酒店的总经理,虑宪高尔夫球社的副社长,李星桥]。
李星桥是二班的学生,但在回教室时她饶有兴致地望向了三班。
被破坏得乱七八糟的教室已经恢复了整洁,包括那名叫做沈安流的Beta的桌椅。几名三班的学生坐在Beta桌子附近看着佣人收拾,还有两名蹲在地上用手指拨着一堆杂物,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等佣人将明显属于Beta的私人物品整整齐齐地摆回桌面,李星桥也重新迈开脚步。
秉持着“入凡归真”理念、特意设计得和普通特立学校的教室一样的二班教室里,只有一名学生在做作业。
暖风吹动窗帘,笔尖在纸张上划动,还有人从楼梯上冲过来。
“嗞——”运动鞋在走廊光滑的地砖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筱娜?”李星桥念出了来人的名字。
林筱娜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的李星桥,嘴里默念着“盒子盒子”,蹲下来从包里摸出一个盒子,转身又冲出教室。
“原来没被宋航扔掉啊。”李星桥说。
“……我还帮她去垃圾桶那看了看呢。”过了一会,李星桥对跟在身边的盛世酒店主厨Austin补充。
Austin大厨斟酌片刻,开口:“您推迟订婚的原因……”
“和她无关,不过看她矮矮的,挺可爱的。”
李星桥晃了晃手里的罐子,底部的冰块碰撞出咔嚓咔嚓的脆声。
像是回忆起了那天在垃圾桶里看到的,她“啧”了一声:“宋航那B一把火烧了真可惜,真会上赶着去讨好别人。”
这时,教室里那名一直在做作业的学生忽然站了起来,说:“李同学,我帮你扔掉吧。”
李星桥:“同学,谢谢你哦,不过不用了。”
李星桥将罐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和Austin走出教室。
“Austin先生,您说他会去垃圾桶里捡起来吗?”
“您是说……他是社会层面进来的考生吗?虽然无法与您相比,但像他这样出自虑宪的学生,也必然是未来社会上举足轻重的精英人物,我想就算罐子本身具备一定价值,他也不至于会弯腰屈膝去垃圾桶中捡起。”
“不。”李星桥摇头。
Austin略加思索:“他是想要用这类事件来讨好您吗?”
“不。”李星桥笑着别过头,“他想和我们一样,喝上相同的饮料。”
他们共同注视着那名学生挪到垃圾桶旁,弯腰细看,过了一会拿手拨了一下罐子,重新察看着罐子上激光镌刻的商标品牌。
最近来自社会层面的部分学生,正在全面模仿着他人的一举一动。
李星桥忽然想起上一周很多人都在吃的蛋糕,不过她知道两件事情的本质并不一样。
Austin叹气:“表面的相同是没有意义的。”
“是啊。Austin先生,我不久前才得知您的得意门徒——出于善良与热心——向虑宪推荐了一名学生,只是这名学生的虚有其表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不满,好在您今天准备的菜品足够令人满意。”
Austin仔细地听完,答道:“多谢您的提醒。我的徒弟他最近在钻研新的菜品,请允许他缺席内海的晚宴。”
在得到李星桥的应允和原谅后,他鞠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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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转到离开教室的Austin。
Austin重新经过三班,两名学生来到了教室外,正在讨论着最近奇怪的天气。
“气象台不是说了吗,预计从下周开始,新的一股较强的冷空气将来袭,这也将是今年下半年以来最强的冷空气……”
“你还看气象台?”
“我陪我爷爷看的怎么了?对了,其实不止今年下半年,是近二十年最强的冷空气。”
“这个天气太奇怪了,去年这个时候还在穿短袖呢。话说为什么这么冷?”
“世界末日。”
“去。”
“哈哈,咦。蛙趣!那里!喂,那里,看过来了!”
其中一个举起手,另一名也紧跟着举起手挥了挥。
过了几秒。
“嗯,并没有看我们,把手放下来吧。”
Austin顺着两名学生的目光看去,那名中午和他握手的学生正站在网球场附近——即便距离有些远,Austin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确实是微微抬着头,对着阳光照了一下手中的盒子。
然后就放下手,走了。
和两名学生一样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后,Austin转过头,走下楼梯。
他选了一条人很少的路走向学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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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学生坐在花坛的边缘,手里死死地抱着皱巴巴的校服,一旁的他的父亲正脸色沉着地转来转去。
另一边的母亲劝说道:“乐乐,医生说你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先回车上,回车上再说。”
见儿子不动,母亲去拉儿子的手臂:“刚刚不是在院长的办公室说好了吗!是不是还有东西没拿,不贵的话就别去拿了,我们要先去把房子退掉!”
Austin意识到这名学生就是李星桥总经理口中的人。
他听见这名学生低低的声音:“走了,就再也……没有了,再也。”
母亲叹气:“又在说了,刚刚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父亲在一边补充:“怎么会再也不能上学?我们回襄坛,刚刚不是挺开心地和院长说你在襄坛有很多朋友,早就想回去看看他们了吗?人家院长都发话了,就算襄坛不招了,院长也能把你安排进去,你怕什么?”
学生忽然叫了起来:“你别说话了!你又不懂你怎么那么烦啊!我才不是怕没有学上!不是不是!”
Austin皱起眉头。
这个被母亲叫做“乐乐”的学生抬起头,又重新低下去,说:“对不起,我知道了。”
母亲将本来扬起来的手放下去,心疼又辛酸地摸了摸儿子湿润的脸颊,说:“是舍不得这里的朋友吗?在网上也能聊啊,等放假你们再一块玩啊,像那个叫林筱娜的孩子,你不是加了她的吗?”
“……”谭秋乐没有说话,往远处看了一眼。
收回视线的时候,他的目光从Austin身上一扫而过。
Austin微微一怔,为这个孩子的眼神。
母亲注意到了在旁驻足的Austin,连忙拍了拍丈夫,说:“不好意思,让您看笑话了。”
Austin温和地一笑,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是帮助他们入学的人的师父,而是说道:“The past is Death’s, the future is thine own。”
说完他便走出了校门,坐车离开。
而代替他出现在校门口的,是一名戴着墨镜与假发的年轻男性Be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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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达维德,名字不重要,因为他对于这个学院的子弟们来说只是个偶然经过的路人,就像是一个电话将他从REaesthetic秋冬的开幕式走秀上叫过来的主人,尚且都不会将他的名字记得有多深刻。
他叫达维德,是新一届的世界Beta先生和声名鹊起的变性Beta超模,是REaesthetic秋冬的开幕式走秀的最后一人,是随叫随到的宠物。
手机设置的特殊铃声响起,比他更为年轻的男性Alpha嗓音里带着不满,命令他立刻到他的身边去,但是当听到电话这头响起的脚步声后,Alpha又问道:“你那边怎么了?”
达维德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羽毛球场,回答:“羽毛球社有很多其他社团的人,他们聚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先别过来了。”
电话挂断。
达维德已经习惯这样任性的要求,他环顾四周,羽毛球场引起围观的比赛似乎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开。
他抬起头,看到一片冬樱的花瓣随风飘舞,于是顺着风与冬樱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居然碰到了不少算是认识的人。
他在高尔夫球场碰到了来自家乡BSE公司的工程师Nierman先生,正因为储放室的室内温度略微低于摄氏23度而紧急维修中。
他在网球场遇到了走秀的赞助商Snow Prince的股东林筱娜,正在和一名Alpha吵架。
他在花园遇到了今年有合作的某个娱乐公司董事的小儿子,正对着电话说着换社团的事。
走着走着,他就又走到了人多的地方。
不过他知晓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去人围着的地方凑热闹。
他站在旁边,打量着这个社团。
这好像是一个古典乐器社团,在挂着一排乐器的架子前,摆着两张朱红色的玫瑰椅,中间还有一张摆着茶壶的茶几,屏风遮住了一张椅子。
最引人注目的是斜倚在右边椅子上,手里握着一个茶杯,戴着眼镜看手机的Alpha。
窗格的两道阴影落在Alpha的米白色长裤上,忽略远处的人群,这个场面是静谧而悠闲的。
Alpha镜片后的凤眼微抬瞥了达维德一眼。
达维德识趣地走远,他自然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Blessen继承人祝文淼。
凭借曾经也属于Alpha的听力,他隐约听见屏风后的对话。
“你不问我吗?”
“你是社团的社长?”
“嗯……不是。”
“……”
“这样吧,我可以是,我代表……嗯,琵琶社参加了。”
不知道另一人说了什么,屏风后传出了从架子上取下琵琶的声音,然后就是两三下弹琵琶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祝文淼手里拿着琵琶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抹懒洋洋的轻笑,对还没走的人说:“出去,我困了。”
达维德就跟着人群走了出去。
旁边就是钢琴社。
他和其他人站在红色丝绒的幕布后,驻足欣赏极为优美的如天籁般的钢琴声。
钢琴声在快结尾时发出了一个略显刺耳的停顿,不过很快又重新回到了动人的节奏上。
只是节奏比之前急促了许多,在琴音彻底结束时,里面的佣人撩起帘子,达维德恰好看到从琴凳上起身的身影。
对方的发丝比幕布都要红。
达维德在这时接到了主人的电话,令他前往服装设计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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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装设计部在马场旁的楼上。
达维德得到特许从马场的捷径走,在经过一个马棚时,他忽然下意识地、完全是下意识地朝那边投去了一眼。
在涂成红色的马棚边,靠坐着一名Alpha。Alpha没穿骑装,却戴着头盔与护镜,看不清脸,等马儿也跟着卧下,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马儿的鬃毛。
旁边应该还站着一个人,太阳将树木和他的阴影一块投在了转角。
达维德这回清晰地听到了阴影处的声音:“马术社报名文化节吗?”
摸着马儿的Alpha回答:“我报名当评委。”
“没有评委这个选项。”
“没关系,写上去。”
“你也‘可以有’?”
Alpha轻微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拍了拍手下的马儿,在马儿起身发出一声长鸣时,说道:“弓行社要骑马,你把它带走吧。”
另一人回答:“我还要去别的社团,等等再来。”
然而马儿却往前走跑了两步,用鼻子蹭到了转角处的人。
那个在说话却没有露脸的人终于拿手推了推马儿的头,从阴影里出来一小步,然后抱着白马的脖子,往达维德这里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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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维德是秀场的新进宠儿,他很清楚那些“上帝”最喜欢玩的把戏,主角登场的时候,不需要熄灭全部灯光,但在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主角就会出现在最明亮处。
那是目光的聚焦之处。
在今天的秀场上,他本来也是被这样展示的。
不过或许有些人并不需要这样花里胡哨的把戏。
“你呢?”这个人问。
达维德想说些什么,却终于意识到这个白马旁边的人看的其实并不是自己。
他正抬起头,看向马场旁边的楼上。
“缪铖,服装设计部的部长?参加文化节吗?”
达维德看到自己年轻而任性的主人,站在楼上,目光越过自己,“嗯”了一声,又“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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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对准了缪铖。
镜头被缪铖的手挡住。
举着摄像机的人眯起眼睛:“怎么,缪部长不愿意被拍?我还等着记录一下今天放学时你和别人的约架呢。”
缪铖改挡为摊:“少废话,视频和照片给我一份。”
“你别误会我,别看我一直举着,其实就拍了点路人进去。”
缪铖并不信这位全国摄影艺术协会会长的爱徒的话,他要来了视频和照片。
看完后,他的评价是:“拍得庸俗。”
他让达维德站到一边,决定自己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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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从其他地方跑回楼上等待,却又意外直接看到了于奕,这对于缪铖来说,是第二次对视。
第一次是在电梯里。
缪铖并没有忘记上一周的那时候。
当时缪铖靠在电梯墙上,电梯门快要关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因为这只手挺符合他的审美的,他就多看了两眼,但因为这一眼就是个Alpha的手,他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同类的Alpha走进电梯的声音很清楚,清楚到他忍不住动了动身体的程度。
至于为什么那么清楚,当然是从Alpha伸手进电梯的那一秒起,就没人发出声音了。
他感觉到Alpha停在了他的身侧。
缪铖有些不适。
干什么靠那么近,电梯又没几个人。心里这么想,却懒得挪动。
电梯门重新关上,一丝微风被夹断了尾巴,溜到了附近。
缪铖突然注意到了身侧Alpha穿着的毛衣。
近距离看,这件毛衣的黑色并不是那种很亮的颜色,但在头顶电梯灯的照耀下,毛衣表层的绒毛都在闪闪发光,同样在微风的吹拂下,那细小绒毛的流转纤毫毕现,干净、细密,而又均匀,轻轻搭在长袖边缘的手指就有一点陷入了柔软的绒毛中,令缪铖继承自设计师母亲的感知天赋轰然启动。
“他是要去顶楼吧?”
“不一定吧……问问人家。”
“你去问啊。”
“闭嘴!你们声……”
“虽然顶楼的菜很好……”
“顶楼。”Alpha突然说。
几个Omega立刻噤声了。
缪铖也怔了一下。
Alpha正看着前方,也许是在看透明玻璃后面的风景,明明是他离电梯按钮最近,但好像没有按下的意思。
虑宪的电梯内并没有配备专门的按键员,缪铖只好自己去按。
因为今天天气突兀地有些冷,缪铖穿了一件薄羊绒的外套,略长的袖口盖住了他的手指,当他伸出手时,羊毛面料与毛衣相接触,发出了短暂的摩挲的声音。
缪铖按下顶楼,飞快地收回手,极轻的摩挲声也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中。
他不禁转头看向身侧。
比他高了一些的Alpha微垂下眼,看了他两秒,然后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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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奕那天什么都没说,缪铖却感觉自己憋了一股气。
他回到服装设计部画图,却怎么画都不满意。
仿佛回到了当初天赋尘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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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铖有一位享誉全球的天才设计师母亲,她对美的感知与生俱来,无数的人与物在她的手指下复活焕生,然而缪铖似乎并没有继承到这种天赋,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认为母亲的作品同样夹杂着来自庸人的俗气。
不是母亲的错,是那些模特过于平庸了。
他无法在那些自认为平庸的造物上启动天赋点燃灵感,所以直到成年礼到来,他都未曾交出一份令母亲满意的出道作。
直到有一天,他在国外一个乡村小镇里漫步,随手推开某件酒吧的木质小门。
酒吧里,男扮女装的男孩低低地唱着慢调的《LOW》,却不按着歌词开始自由发挥,慢慢地塌腰俯身,将自己柔软的上半身压在舞台中央鲜艳而劣质的红色毛毯上。
他不仅男扮女装,还是个假扮成Omega的Alpha。
挺有趣的。
艳装的男孩尚且不知道谁在窥觑着他,只是当他察觉到底下的安静并且含蓄中带着勾引地抬起头时,看到的是舞台旁的一圈保镖、被眨眼间清空了的酒吧和站在他面前的少年,酒吧长桌上,杯子中的酒水甚至还在微微晃荡着。
“请继续。”黑衣西裤,留着长发的缪铖说。
在粗俗放.荡的艳歌中,缪铖完成了他的第一次启蒙。和一个Alpha。
达维德其实低估自己了。
缪铖当然记得他的名字,因为那是他的第一个作品。
《达维德》。
画中是被泼出的牛奶,舒展,柔软,甜腻。
缪铖向母亲证明了自己同样天赋异禀。
母亲却勃然大怒,怒斥缪铖的不体面。
缪铖觉得身为设计师的母亲,怎么会和祝家那些老古董一样坚定认为AO结合甚至必须要男A女O才最完美,简直不可思议。
“又不是结婚,玩玩而已。”他对母亲说,然后想了想,“那我送他去做手术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是个Alpha。”
达维德在Blessen旗下的某个医院接受了变性手术,技术做不到变成Omega,那就做Beta。
母亲知道后平静了许多,却以看他越来越不顺眼和去去身上的艺术家精神病味儿为由,将他打发回国。
他进了虑宪。
这里大家都很收敛。
这里的疯子很多,很收敛。
缪铖感觉到这里会有很有趣的事发生。
但他没想到的是,会那么快遇上启动他天赋的人,而他却坐在画板前,迟迟无法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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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铖放下画笔,捏着达维德的下巴,指腹摩挲着模特红润的嘴唇,趁达维德张嘴喘息的时候抽离手指,将手指上的红色涂抹在白色的画布上。
他看了几眼,又撕了下来,走到了窗前。
他看到了高轩。
他对跟着过来的达维德说:“知道路星吧?就是你之前客串的电影里的主角,客串女仆那次。虽然是Omega,但他可没你高级。他只是卖了自己的信息素做Omega偶像,你可是将自己从Alpha变成了Beta,他拿什么和你比?”
达维德看到之前在网球场上和林筱娜吵架的那名Alpha走了过去。
“不过现在从Alpha变成Beta已经不够了,将Alpha变成Omega才是绝妙。”缪铖指了指那名走过去和高轩说话的Alpha,“他叫何炎岁,自己开了个会员俱乐部,高轩提过,里面好像有什么好玩的,说不定就是我想的那样。今天晚上带你去玩一玩,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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虑宪的院长办公室。
送走谭秋乐一家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院长静静地思索着,时而翻动一番桌上的文件。
今天上午,天梁和Blessen的两位公子给他出了一份难题。
他们希望开展对信息素的专项研究,需要得到学院的大力支持。
而在桌子的另一边,是一份加急送来的礼物。
祝于奕同学通过开学考试的礼物。
院长拿起这份轻飘飘好像没装什么东西的礼物,踱步到了窗前。
骑在白马上射出了两箭的于奕脱下手套,从高轩那里接过了手机,看到了通知他前往院长室的消息。
他跳下马,一身骑装,在走到樱树下时,抬起头看着被微风吹至眼前的、因错认了季节而早开的冬樱。
等冬樱旋转着落到地面,他就避开那块地面,从渐渐聚集过来的学生中间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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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某个传达室内,助理收拾着桌上寄来的录像带。
这些录像带都是不完美的失败品。
助理想了想,将其中一个录像带插进了放映机。
一阵轻快的音乐过后,显示出了两个农村中年夫妇的身影。
他们的神情自然,话语流畅。
但助理知道,那是假的,是运用了高科技,结合两位的遗物合成的影像。
他们对着镜头说着祝福的话语。
“儿子,可能有些迟了,但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还有祝你考上心爱的学校!”
“儿子,多吃点,多穿好!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然后就没了。
失败品的最后是一片模糊的雪花,让人的记忆拉回到十八年。
助理并不清楚名叫于奕的孩子在十八年前的事情,他只是在楚先生那听过只言片语。
“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大雪了啊。”助理叹了一声,将果然是失败品的录像带拿了出来,仔细收好在保险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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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京已经很久没有下过大雪了。
距离大雪降临鹿京,已经十八年了。
十八年前,正是一个叫做于奕的孩子出生的时候。
很少有人知道,大雪并非是从鹿京开始蔓延的。
有一个叫做小桃源村的小村庄,才是初雪之地。
十八年前,先是大雨滂沱。
因为大雨,村子的道路泥泞难走,产妇意外破了羊水,却已经来不及去最近的医院。
于父和于母做出艰难的决定。
他们要在自己盖的小房内生下这个孩子。
从艰难的保胎开始到难产,于母觉得这个孩子仿佛并不想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的出生是一个奇迹。
于母拖着疲惫的身躯累倒在地,这位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妇女紧紧攥着孩子的小手,叩谢苍天:“感谢上苍,感谢上苍,感谢上苍。”
堵住的大门被大风吹开。
门外传出了轰鸣的礼炮声。
村长拉出了不知哪来的也许是以前战场上留下的的大炮,整整响了五声。
一愿孩子健康成长。
二愿孩子开心喜乐。
三愿孩子平安顺遂。
四愿孩子前程似锦。
五愿孩子一帆风顺。
本来还有第六声,但大雨过后,雪花从天际缓缓落下。
一片晶莹的雪花顺着门缝吹进了婴儿的襁褓中。
也就是在这时,雪花停在了婴儿的脸颊边。
——仿佛有一道直触心灵的拨弦之音回荡在雪色的苍穹,一阵阵常人难以理解的波动在全世界范围内流动。
那是超越了天赐基因的最顶级Alpha以听力损坏为代价才能勉强捕捉到的声音。
它在解构这个世界的组成,重组过去与未来的片段,在叙说这个世界的理。
“叮,您的系统已重启。初次见面,宿主。”
于是,被系统选为宿主的婴儿睁开眼睛,直视这个世界。
他并不是这个世界定好的主角。
但是系统非常清楚,就如同掀起风暴的那只蝴蝶,他的每一次呼吸将带动未来的潮汐,他的每一次抬手都将搅动现实的海洋。
在系统陷入死机之后,时间重新流动。
在那汇聚着未来路人、配角与主角们的京城上空,第一朵雪花姗姗来迟。
于奕坐在咖啡厅里,喝了一口白开水。
【话说系统,你为什么不“叮”,其他系统都会“叮”的。】
系统:【早就“叮”过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6章 番外:路人主角(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