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宅。
林老太太热情地招呼外孙到自己身前,连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孙女都得给表哥让个位置出来。
何韵心里又开始泛酸水,先是个八百年不联系的便宜外孙女,送了水头那么好的镯子。
现在又来一个大外孙子,老太太更是笑得嘴巴都没合拢过,拉着嘘寒问暖不说,还明里暗里打探人家的婚事,指不定又要搞些什么幺蛾子。
她悄悄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大姑子,见对方身上还穿着前年时兴的料子,半旧不新的衣裳都起了毛边,心里稍平衡了些。
有个好儿子又怎样,还不是穷得叮当响的破落户?老太太自认为眼光好,比着程宣给大女儿也找了个读书人,可穷书生如何比得过高门子,考不上功名就得让一家人都跟着吃苦。
何氏略带同情和打量的眼神毫不避讳,惹得林心茹颇有些不自在,她低头检查自己的着装,慌忙整理了下袖口,这是她最体面的一套衣裙了。
“我说你也是,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没开始张罗亲事?”林老太太不满地看着大女儿。
林心茹哪敢忤逆素来强势的母亲,“娘,怀诚说想等中举后再谈论这些。”
老太太斜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他不懂难道你还不懂,不成家怎么立业?读书考功名也得有个贴心人照顾着,你哪有那些功夫看顾一大家子?”
赵怀诚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外祖母是为我好,我都明白。但如今家里只靠爹爹的私塾营生,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的婚事平添家里的负担?”
他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样,长身而立,言语间不卑不亢,丝毫没有为家境困窘而不忿,“待允明考取功名,再请外祖母为我掌眼,聘得佳妇。”
听了这番话,得知外孙有如此远志,林老太太自然是眉开眼笑,身旁的嬷嬷也跟着激动地抹泪,“老太太放宽心,您以后就等着享外孙的福咯!”
坐在一旁的少女脸颊绯红低下了头,满眼都是对表哥的崇拜与爱慕。
“程小姐回来了。”
听见下人的通传,赵怀诚下意识回过头,只一眼就认出了今天在街上惊鸿一瞥的人。
程小姐…是姨母家的表妹?他心里有些忐忑,更是懊悔方才大言不惭地说要等考了功名再考虑娶亲的事。
内厅里有陌生男子,林家的丫鬟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将永乐和广平引出了院子,只留下程曦一人,她心下了然,这位只怕就是姨母的独子,她的表哥了。
林心茹也是头一回见到外甥女,她们姐妹二人先后成亲生子,自然是没有机会去京城探望妹妹一家。更何况…两家差距实在太大,她也害怕会被当成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
但再多的顾虑和心思在看到容貌神似妹妹的外甥女时都化作云烟,她招手示意程曦到自己跟前来,“好孩子,认识姨母吗?”
“曦儿给姨母请安。”都说人是能察觉到来自他人的善意与否的,哪怕从未见过这位姨母,程曦心里还是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亲切感。
或许是记忆中娘亲的脸已经模糊,又或许是姨母的手太过温暖,她吸了吸鼻子,仔细端详着面前妇人的脸,试图找出几分娘亲的影子来。
赵怀诚面上不显,内心已经是汹涌澎湃,“母亲,这位是……表妹?”
“自然是,允明,快和表妹见礼。”林老太太热情的声音将程曦的思绪拉回现实,她转过头看向一旁的青年。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便各自就座,没再多说话,林老太太的眼神不住地往他们身上瞅,试图想挑起些话题。
“曦儿可有议亲?”
程曦眼皮直跳,她早知道昨天和外祖母顶嘴后对方肯定还有后招等着自己,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婚姻大事自然是遵从父母长辈之命,祖母和爹爹自有成算,曦儿不敢多嘴。”到底还是顾及着在场这么多人,她委婉地给了一个台阶,没像昨天那样直白地回怼。
林老太太可不管这三七二十一,满心都是想着要让她吃个闷亏给自己立威风,“既然没有,那外祖母今天做个主,你看看你这表哥……”
面子可以给,但不能容忍这老太太得寸进尺,这十几年头一回见的外祖母哪来的自信给自己做主婚事?
“外祖母莫不是没听清?”程曦惊讶地捂住嘴,“曦儿的婚事肯定是祖母和爹爹做主,哪能是我自己看的?”
这一句挖苦不亚于指着鼻子骂她是老糊涂了,林老太太捏紧了拐杖,忍了又忍才没有破口大骂出来。
不知是否因着这句讥讽过于尖锐,厅内很是安静了一会儿,程曦满不在乎地借着空档好好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被点名的赵怀诚有些心虚地喝了口茶,即使知道这样赖在内厅直白地听别人谈论姑娘家的婚事实非君子之行,他也抑制不住窃喜的心情。
儿子的小心思在林心茹面前无处遁形,她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可已经无暇顾及,只是担忧地看着母亲和妹妹唯一的女儿,生怕两人因此争执起来。
而何韵微翘的嘴角毫不避讳地彰显着她此刻的美妙心情,她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似乎十分期待事情接下来的走向。
可她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大女儿煞白着脸咬紧了嘴唇,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漩涡中心的表姐。
“表小姐这是什么话?老太太是好心,您不领情便算了,又何必这样挖苦?倒是寒了长辈的心。”林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看着令人潸然泪下。
程曦本没想过要在今日扯开这遮羞布,索性这不孝的帽子已经扣上,倒不如直接坐实了来的痛快,“呵,我倒想问问,家中长辈俱在,何时轮得到外祖家来做主我的婚事?”
“更何况,我祖父官拜一品国公,父亲在礼部任职,我又为何要委屈低嫁?”
她昂着头,掩去满眼的不耐。说来也是奇怪,自从经历了秋娘的事,她便再不像之前那般过分谨慎,行事作风颇有几分傲气。
林清芙震惊地看着她,怎么会有女子这么大胆?余光瞥到呆坐不语的表哥,又对程曦有些埋怨,“低嫁”这词实在是有些伤姑母和表哥的面子。
赵怀诚确实呆住了。
他怔怔地盯着对面神态高傲的少女,深深地被那股张扬吸引,只希望自己能明日就高中,有足够的底气上门去提亲。
嬷嬷气急败坏地争辩道,“表少爷苦读多年,中举是迟早的事,谈何低嫁!”
“你又是什么身份在这儿与我叫嚣?”程曦站起身来,眼中的凌厉分毫不退,“表小姐也好,表少爷也罢,与你何干?”
“我……”嬷嬷脸色突变,眼神扫过堂中众人,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外祖母今日多半是累了,曦儿不打扰您休息,便先回去了。”程曦敷衍地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见老太太脸色铁青,嘴角都在哆嗦,何韵生怕她气出个好歹,忙站出来打圆场,“哎哟,都是一家人,怎么还急眼了。”
她使眼色让小女儿扶着祖母进屋休息,又让身边的大丫鬟招呼屋里的下人去后院听训,今日的事到底传出去不好听,家丑可不能外扬。
林心茹见儿子还傻坐着,上手扯扯了一把,让他从中举新婚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母亲,表妹她…我……”
“休想那些不可能的事。”她毫不留情打断了他未尽的话,神情严肃地叮嘱着,“方才你也听见了,她是什么身份?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念书,能走多远便是多远,哪天中个举人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虽然嘴上应着,赵怀诚还是抱有那么几分期待,年少慕艾的心思最是掩饰不住的,可又有谁会注意到独自惆怅神伤的少女呢。
饶是有着再好的脾气,程曦也憋了一肚子火,回到客房便让如意收拾好东西,再差人去客栈给刘参军送个口信,待寿宴结束便即刻启程回京。
永乐看她脸色太差,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老太太想拿我的婚事做筏子,给我和姨母家的表哥牵线。”对着好友,程曦自是没有那么多顾虑,将方才的事和盘托出。
“你那姨母怎么说?她们是商量好的?”永乐想到了自己在宫宴上被贸然求亲的场景,感同身受地产生了些恐慌的情绪。
当时好歹有母亲在身边,皇帝舅舅和太子表哥也都是向着自己的,可曦儿现在只有一个人……
“应当不是,我感觉是老太太自己做的决定。”程曦摇摇头,“我以为是因着昨日我顶撞了她有些不满,今日想给我个下马威,可这架势分明是计划好的。”
永乐大概能猜出这些后宅的阴私,“所以就像昨天说的,她担心国公府的爵位落空,索性让你嫁给娘家表哥,这样就像是将荣华富贵左手腾到右手,终究林家总能占到便宜。”
“差不多吧,也就是舅舅家只有两个表妹,不然这好处哪轮得到姨母家去。”程曦垂下眼,淡淡地嘲讽道。
“可是,你表哥的婚事,老太太身边的嬷嬷为什么这么关心?”
广平冷不丁提出了疑问,“你姨母是出嫁女,老太太关心外孙的婚事也说得过去,可和她一介奴仆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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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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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说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