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总统套房内。
霍晴姿坐在落地窗前的单人沙发上,一脸失神,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卫衣抽绳。
舒纫兰拨通了许汶之家的电话,“喂?是许老师吗?”
“纫兰?”对话那头响起国文课上那个熟悉的声音,甚至还夹着几分欢喜,“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
舒纫兰没心情跟他寒暄,“许老师,晴姿今天出了点事,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许汶之完全还是状况外。
“今天上午,学校有人检举了她跟老师谈恋爱。”
“什么?”许汶之很是震惊,随即没多久便意识到了什么,“可学校还没有找上我……”
“学校还不知道是你。”舒纫兰道。
许汶之长长地“哦——”了声,像是松了口气。
舒纫兰冷道:“你现在来一下半岛酒店,晴姿想见你。”
“这个时候她见我做什么?”许汶之找理由搪塞,“纫兰,是这样的,学校还不知道是我的话,晴姿只要抵死不认,就不能实锤什么。现在这个时候,我跟晴姿见面,太危险了。”
他这番巧舌如簧骗骗小女孩还行,在舒纫兰面前,根本糊弄不过去。
舒纫兰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许老师,要么你等着晴姿他哥——霍总见你,要么你现在、立刻、马上过来见晴姿。”
“行行行。”许汶之慌了,“你们别着急告诉霍总,我马上来见晴姿。”
电话挂断后。
舒纫兰倒了杯热水给霍晴姿,握住她冰凉的手,慰道:“没事的,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
霍晴姿接过玻璃杯,手心传来一股暖意,“嗯。”
半小时后,门铃响起。
霍晴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握在手中的玻璃杯里,水面泛起细微的波纹。
舒纫兰去开门。
许汶之站在门外,身上还带着初冬夜晚的凉意。
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
“许老师请进。”舒纫兰侧身让开,“晴姿在里面等你。”
许汶之皱起眉,但还是迈步走进套房。
当他看到坐在窗边的霍晴姿时,立刻妆上一副心疼的嘴脸,语气温柔:“晴姿,你怎么眼睛哭得肿成这样?”
“哇呜——”霍晴姿没忍住泪如雨下,扑进爱人的怀中。
舒纫兰轻轻将里间卧室的门关上,退到了会客厅,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许汶之一边安抚着晴姿的背,一边问:“怎么会被学校发现?”
“我、我也不知道。”霍晴姿抽泣,“昨天我放在你办公桌笔记本里的信,被人取走了。你还记得昨天有谁去找过你吗?”
“昨天……”许汶之思量,“有几个人吧,但我也记不大清了。”
霍晴姿肿成桃子的眼中闪过几分清明,“多半是跟你关系好的人,否则怎么会有意替你隐瞒。”
“我……”许汶之也觉得奇怪,“晴姿,你没跟学校供出我来吧?可千万不能说啊,我下半年有个晋升副教授的机会,这个节骨眼上,如果出了什么事,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那你就不管我吗?学校说要让我退学。”霍晴姿委屈。
“我没说不管你呀。再说了,你供出我,对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帮助。至于退学,你哥手眼通天,这件事怎么可能真的影响到你。”许汶之语气稀松,若无其事一般,“下回别这么不小心,给我的信怎么能随便放在办公桌上?”
霍晴姿心里一阵寒,她没想到这男人这么靠不住,稍微出一点事,就急着往后躲,把女人往前推。
甚至他还企图把这一切的错转嫁到她身上,利用她的愧疚,来掩饰自己的不负责任。
她并不是第一次把信夹在他的工作笔记里了,他以前怎么没说这么做不安全?
再说了,他自己为什么不保管好工作笔记,让坏人有机可乘?
霍晴姿本就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打破了恋爱的幻境,跳出来后再看,她忽然清醒了过来,也许舒纫兰之前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个大她那么多岁的国文老师,真的有她以为的那么好吗?
霍晴姿对上他的眼,“汶之,我怀孕了。”
“什……什么?”许汶之的表情瞬间凝固,“你……没有搞错吧?”
“快两个月了。”霍晴姿的嘴唇微微发抖,“你自己做的事,不会不承认吧?”
“晴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许汶之起身,在窗边来回踱步,脚步凌乱。
片刻后,他坐到霍晴姿身边,双手抚上她的肩,语调轻柔地哄:“晴姿,我觉得你年纪还小,现在生小孩,对你来说太早了。”
霍晴姿心里在冷笑,“可你之前不还说,一毕业就要跟我结婚吗?”
“你还有一年多,才毕业呢。那个时候……”许汶之嘀咕着,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那个时候霍晴姿不仅不是他的学生,还是家财万贯的霍家大小姐,许汶之是想风风光光地攀高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遭人非议。
“我是说……”许汶之轻轻牵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颤抖的指尖,“晴姿,你年纪还小,这孩子会毁了你的人生。我认识私立医院的院长,绝对保密……”
他的嘴唇在说话时擦过她中指的一枚银戒——那是许汶之号称自己亲手做的。
霍晴姿猛地抽回手:“你怕的是毁了你的人生吧?”
“晴姿,你怎么这样想?”许汶之一脸无辜,甚至眼中染上些委屈,“你怎么这样想我?我有多爱你,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你写了那么多情诗,我的诗,只有你能懂,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女孩子。”
“够了!”霍晴姿红着眼眶,“你如果真的爱我,应该现在就跟我结婚,给我肚子里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晴姿……你何必这样逼我?”许汶之颓丧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霍晴姿抓住他的手,泪眼婆娑,“汶之,你跟我结婚,我去求我哥,让他把我们送出国。到时候没人认识我们,你还是可以重新开始,还是可以找个大学当老师,继续研究你的文学。”
许汶之反驳:“我的亲人朋友都在国内,我自己一个人,为什么要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到国外?”
“不会只有你一个人,我会陪着你。”霍晴姿的眼里甚至有哀求,她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我会陪着你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还有我们的孩子。”
“不行、不行。”许汶之不住地摇头,“我仔细想了想,我们毕竟是师生,这样的关系不好。要不我们还是……悬崖勒马吧。”
“哈哈哈——”霍晴姿终于爆发出一阵冷笑,心像是坠入了冰窖,哽咽道,“早知道我就该跟学校供出你。”
“晴姿,千万不要。”许汶之扑通跪下,扒着晴姿的膝盖,“我求求你晴姿,千万不要把我说出去,我求求你,把孩子打掉吧,这对我们都好。”
霍晴姿泪眼望着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的孬种,与讲台上那个自信儒雅的文学老师,判若两人。
“滚——”霍晴姿狠狠道,几乎是咬着牙从嘴里逼出来,“滚呐——”
许汶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当房门“嗵”一声关上时,霍晴姿像被抽走全身骨头般滑坐在地。
舒纫兰进来扶起她,默默将她揽进怀中。
霍晴姿哭着说:“他让我把孩子打掉。”
舒纫兰的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只是问她:“那你怎么想?”
霍晴姿的手无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还平坦如初,却已经像是揪住了她全部的灵魂。
她突然想起以前在生物课上学到的知识——七周大的胚胎,已经会有微弱的心跳。
“我、我……这是一条生命……”霍晴姿哽咽到几乎窒息,“是我的孩子,我不忍心……”
不知何时下了雨,落地窗外,城市霓虹在雨水中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你想生下来?”舒纫兰轻声问。
“我不知道。”霍晴姿的指甲陷入掌心,“如果我生下这孩子,汶之是不是会回心转意,这可是他的骨肉……”
话未说完,她自己先打了个寒颤。
多么可笑啊,她居然在幻想用一条无辜的生命,去赌那个人渣的心。
霍晴姿的眼泪突然决堤,苦笑道:“我居然这么可悲,要靠一个孩子去挽回男人。”
舒纫兰捧住她的脸,拇指用力抹去那些滚烫的泪水,“晴姿,别犯傻,许汶之他不配你做到这个地步。用孩子拴住的男人,最终只会变成拴住你自己的锁链。等孩子长大,第一个恨的就是把ta当工具的母亲。”
这些道理,霍晴姿都明白,她只是控制不住地心痛,心痛得像是要四分五裂。
“可他是我的初恋,大家都说初恋是最美好的。”霍晴姿不忿,“他毁了我的初恋,毁了我对美好爱情的一切幻想,毁了我一辈子!”
“不会的。”舒纫兰的语调平静清醒,“许汶之他不过是个人渣而已。渣渣就是渣渣,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毁了你炫彩夺目的人生。”
舒纫兰轻抚着她的头发,“你会拥有更美好的人生,他的出现,不过是让你更强大而已。”
“哇呜——”霍晴姿哭出了今晚上最大的一声。
舒纫兰知道,这是她的心门已打开,只要放声哭出来,发泄出来,一切都会过去。
凌晨三点,霍晴姿终于哭累了。
她裹在棉被里,像个胎儿般蜷缩着,舒纫兰靠在床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她的头发。
“纫兰……”半梦半醒间,霍晴姿忽然呢喃,“明天我想去把这孩子拿掉。”
“好,我陪你。”
“我不想告诉家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行。你不想说就不说,我帮你找个可靠的医院。”
黑暗中,霍晴姿的声音轻得像羽毛:“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承担这些?为什么到头来,所有的后果都是女生承担……”
舒纫兰望向窗外。雨停了,东方泛起蟹壳青。
“睡吧。”她为霍晴姿掖好被角,“我向你保证,许汶之会有报应。”
在晨曦降临前的最后黑暗里,两个女孩相拥而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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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