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和她的权臣 第59章 疑心

殿中烛光摇曳，谢芜只身跪在殿中，眉目低垂，眼睫在眼睑上投下小小阴影。

殿中空旷，有风吹过时烛光微微闪动，满殿神佛下，谢芜形单影只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之际更显虔诚无比。

谢芜焚香礼拜后，只见刘得全匆匆赶来，明明已是入冬却急出一脑门儿汗。

刘得全瞧着眼前贵妃，又瞧着偌大的福华殿肩膀一垮，重重喘了口气，庆幸之余又着实懊恼：“贵妃娘娘，您怎的在这儿！实在教奴才好找！”

谢芜起身，神色如常，问候道：“刘公公怎的来寻本宫？”又问，“可是皇上有事吩咐？”

“这……”刘得全心道，情况确实被贵妃娘娘猜中，他也确实是得了皇上的令出来寻人，只不过其中缘故，实在是……

这事儿好说却实在不好听，刘得全心中愁苦，今夜孙昭仪向皇上告发贵妃娘娘与齐王殿下在偏殿私会。起初听闻消息的他心中一咯噔暗叫不好，抬眼去瞧皇上脸色果然铁青一片，皇上一言不发怒气冲冲去了偏殿，可偏殿的门一打开，除了殿中正焚着的不知名的香，哪里有贵妃娘娘和齐王殿下身影呢？也是这时他才见皇上脸色稍稍好些，但皇上立即传了话要见贵妃娘娘。

他本以为贵妃娘娘回了关雎宫，当即先去了关雎宫寻人，可到了关雎宫却见守宫门的奴才各个懒怠，再问娘娘踪迹竟是一个都不知情，这可将他给难倒了，只得一个宫室一个宫室地寻着，逢人便问有没有瞧见贵妃娘娘，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在福华殿找到贵妃娘娘。

话都到了嘴边，可若要说出来……刘得全想到皇上与贵妃正是因着齐王殿下起了龃龉，此时若再谈及，只怕贵妃娘娘心中更为介意。

刘得全听着这位主子的软言细语，念着往日恩情只道：“贵妃娘娘在这儿便好，皇上已寻娘娘多时，娘娘快快随奴才去见皇上吧。”

谢芜瞧着刘得全面上郑重神情，面上思虑更重一重又问：“刘公公究竟发生了何事？”

刘得全长叹了口气，含糊道：“哎，左右都是孙昭仪闹出来捕风捉影的事，好端端的日子，竟疑心贵妃娘娘与齐王殿下……”

余下的话刘得全没再说，但谢芜已然听明白。

刘得全瞧着贵妃娘娘面上隐隐浮现的担忧，安慰道：“娘娘无需担心，只要娘娘到了皇上面前一切自会分明。”

谢芜牵唇微笑道：“多谢刘公公。”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紫宸殿，谢芜随刘得全进到殿中，首先看到坐在主位扶额闭目养神的李玦，之后目光略往下垂便瞧见跪在地上的孙妙可，然谢芜视线只在孙妙可身上停留一瞬，她目光平直走进殿中，中规中矩行礼，叩拜：“臣妾参见皇上。”

孙妙可在看到谢芜的一瞬，眼睛定住，瞪得大大的，好似下一秒就能将眼睛瞪出来，实在难以相信眼前所见之人。

倒是李玦闻言睁开眼，视线落在她身上，声音不辨喜怒，只问道：“贵妃从何处来？”

谢芜俯首，恭敬道：“臣妾自福华殿而来。”

刘得全上前亦躬着腰回话道：“回皇上，奴才确实是在福华殿见着贵妃娘娘。”

李玦视线再落回到孙妙可身上时，目光沉下，眼底闪过一丝嫌恶，音色骤冷：“孙昭仪你还有何话辩解？”

“皇上，臣妾冤枉，”孙妙可仰头时殿中烛光映在她脸上，清晰瞧见她光洁额头已沁出一层细汗，她急忙分辨，“臣妾得了消息，有宫人亲眼看到贵妃娘娘与齐王殿下一同出现在偏殿，臣妾担心事情若是传扬出去，贵妃娘娘和齐王殿下声誉有损，臣妾更是为着皇上，臣妾不知……不知为何会如此。况且，臣妾实在不知，今日立冬正值家宴，好端端的贵妃娘娘不在宴上为何跑去了福华殿？”

一番言论，看似软声询问，实则暗藏质问，连同李玦目光都被吸引一同落在谢芜身上。

灯影摇曳间只见谢芜跪在地上衣裙如云般铺展，她身形婉约柔顺，宛若枝头春日欲醉海棠，含蓄内敛唯独在她面容上找不到一丝慌张。

谢芜呼吸微滞，凝神后思虑着开口：“今日立冬，皇上设宴，臣妾……臣妾自知福薄，不愿徒增皇上烦恼，便想着趁今日吉时将经文奉去福华殿祈福。”

话音落时，她抬眸正好对上李玦向她看过来的眼神。

彼此虽未言语，但李玦已然明白她言语中深意。

这些时日，他不见她，不理她，她便以为他真的动了气，宁可躲着，宁可去偷偷抄经文也不肯主动到他面前辩驳一句。

谢芜听到指责，侧头目光锐利直视孙妙可，道：“臣妾不知竟有此事。孙昭仪自来谨慎想必不会做捕风捉影之事，既有听闻，不知孙昭仪是从何人口中得知了消息？”

孙妙可心间一颤，细声道：“是紫宸偏殿的宫女彩云。”

刘得全低声回话：“皇上，彩云已经在殿外候着，只等着皇上传话。”

李玦略抬了眼，刘得全已然明白圣意，立即给徒弟小顺子一个眼信，小顺子已然去殿外带人。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小宫女瑟瑟缩缩进到殿中磕头请安。

刘得全小心瞧了皇上脸色，严肃道：“快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招来，若有半分隐瞒仔细你的脑袋。”

彩云吓得肩膀重颤，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畏惧道：“奴婢原是偏殿当值宫女，今夜宫中设宴奴婢不敢松懈，确实看到贵妃娘娘与齐王殿下一同进了偏殿，奴婢心觉不好，又不敢声张，便将此事告知了孙昭仪，请孙昭仪拿个主意，至于为何贵妃娘娘与齐王殿下后来又不在，奴婢实在不知。”

亦在此时雨桐跪地，诚惶诚恐道：“皇上，这人实在信口雌黄，今日娘娘离席后从未去过身偏殿，娘娘去福华殿是为您祈福的，这些时日娘娘不敢见皇上心中又着实记挂皇上，只得默默抄了经文奉去福华殿，只求神佛护佑皇上平安顺遂，万事无忧。奴婢时时跟随娘娘左右，实在不明何时有这等事”

说话间刘得全已然上前，将从福华殿拿到的经文奉于皇上面前，低声道：“皇上，不止这些，贵妃娘娘抄录的经文还有许多。”

李玦抬手翻动时只见纸页上字字工整娟秀，能瞧得出书写之人是何等用心，只瞧着那些字便能想到那人在一个个寂静深夜临窗守着孤灯抄写经文时情形。

指腹从漆黑字体上拂过时，不知不觉间心被悄然熨烫。

谢芜再度俯首，不惧不退道：“臣妾实在不知何时与此宫人有过嫌隙，竟让她如此攀诬。臣妾今日从未去过偏殿，更未在私下见过齐王殿下，皇上，这等罪名，恕臣妾不敢领受。”

李玦视线从那些抄录好的经文收回时，自然道：“贵妃的话朕自然相信。”

一个是虔心为他抄录经文祈福的贵妃，一个是不知名姓的宫人，孰轻孰重他自然晓得。

谢芜又道：“臣妾实在不解，这宫人与孙妹妹是何关系，一个偏殿当值宫女如何与孙妹妹有所关联？宫妃与王爷私会如此这等大事，旁人听都不敢听，为何她不找旁人单是找妹妹倾诉？”

在场之人无一不知，孙妙可如今封为昭仪，等闲宫女未必能到她跟前当差，更遑论是一个在偏殿当值洒扫宫女，这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有所关联只怕事情不简单。

孙妙可听着谢氏主仆对话心中暗叫不好，她本以为皇上已因着齐王早对谢氏生厌，她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殿中燃着惑人的香只要谢氏与齐王一会面必然是一发不可收拾，却不料二人竟未在殿中，如此便罢了，不料谢氏竟有所准备，拿着什么抄经祈福为由头暂时哄住了皇上的心，堂而皇之对她发难，一时之间倒让她束手束脚不便分辨了。

她悄悄抬头，只见皇上眉宇严峻，心觉危险，恰听宫外有人禀报齐王殿下到了。

孙妙可垂下目光，心中多了半分窃喜，心道，有了齐王，只要皇上见到齐王与谢氏，心中疑心一起，任凭谢氏再会花言巧语也难蒙混过关。

不多时，李钰乘着夜色出现在殿中。

李玦瞧见来人，客气道：“子圣来了。”

李钰行礼后道：“臣弟听闻宫闱之事竟与臣弟有所牵扯是而不得不来。”

李玦眉宇微动，李钰已冷然出声：“方才臣弟离席，回席路上却被宫人打湿衣裳，只得去偏殿更换。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偏殿已然被布置过，竟燃着迷情香。而后臣弟得知孙昭仪竟以臣弟与贵妃有私为由告知皇兄。臣弟以为，今日之事实在太过巧合，显然是有人别有用心，居心陷害，望皇兄明察。”

虽未直接指名，但目光从孙妙可身上扫过，含义已是不言而喻。

一旁躬着腰的刘得全闻言小心看了眼上首皇上脸色。

确实，齐王殿下所言不虚，他随着皇上去往偏殿时，殿中确有焚香，那香他派人验过验过确有迷情之效，后来，他将情况如实汇报给皇上。只是……好端端的香为何会平白出现在偏殿？是以，皇上起初去时怒气冲冲，而后心绪莫名平静了许多。

连他尚能瞧得出有人布局，皇上从小在宫闱长大，如何能不知晓？而今想要揪出来的便是幕后黑手。

孙妙可悄悄捏紧衣袖，仰头不甘辩驳道：“齐王殿下此言何意？本宫为何要陷害？”

李钰目不斜视只道：“孙昭仪心知肚明何故来问本王。”

孙昭仪咬了咬唇，因气恼气息急促，却义正言辞道：“身正不怕影子斜，臣妾一心为着皇上，绝无半点私心。”

李钰冷笑一声：“若说居心，孙昭仪身为皇兄妃嫔自该于皇兄留心，为何孙昭仪本末倒置倒是于本王之事留心？留心本王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所行何事，这是身为宫嫔应有的规矩？孙昭仪与其疑心本王与贵妃清白，不妨先行解释为何对本王时时留意？”

此言一出，李玦视线淡然落在孙妙可身上，看似稀松平常，但熟知皇上习性的人知晓，皇上面儿上看着越是平淡，越是思虑重重。

孙妙可被驳斥得急了眼，不知不觉间身后起了一层冷汗，抬头再看皇上冷峻的眼时，俯首直谏道：“皇上恕罪，臣妾未曾有此念……臣妾实在是……”

欲言又止几番后，孙妙可艰难道：“皇上恕罪，臣妾隐瞒在先，可……此事确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