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和她的权臣 第57章 善意

夜半，睡梦中孙妙可只觉腕上被人猛然扯动。

她愠怒着睁开眼，刚要斥责先对上一双冷峻的眼，当即眉宇舒展怒意消逝，转而变成欣喜的眼，婉转惊呼：“皇上！皇上怎的来了？”

李玦抬着她的下颌审视，眼中不辨喜怒，双眼微眯视线停在她面容时只道：“怎的，朕来陪你不好吗？”

“怎会，妾巴不得时刻见到皇上。”孙妙可心中甜蜜开口，仰头迎上天子审视目光。

她瞧着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眸，只觉那双眼寂如深潭却蕴藏着汹涌澎湃力量，单单被那双眸子注视时身子悄然间便会发烫，她瞧着瞧着，不自觉被吸引，被蛊惑。

她亲昵蹭上他脸颊，满心满眼欣喜，心道，世间男子众多，可又有谁能皇上般冷毅俊秀且权势滔天？皇上俊逸又危险，实在令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三生有幸，她嫁了这般男子。

“得皇上惦念，妾身之幸。妾身巴不得皇上能够长长久久地陪着妾身。”

李玦低笑一声，显然有被取悦到。

主子如此这般，殿中宫人各个有眼色，不动声色退下。

殿中内室帷帐中，痴缠之际，孙妙可瞧着面前男子，心动意动情动，伸出手臂如菟丝草般攀附。

纤长手臂环着男子脖颈，面容绯红不知不觉间已染上娇艳。

她视线微微上抬，便看到男子削薄好看的唇。

心道，皇上的唇如初春柳叶，线条分明却不失优雅，唇色淡雅，如晨曦中一抹淡红，这双唇不仅能说出不容置喙的旨意，亦能谈吐温言软语。

她瞧着瞧着，心跳得越来越快，体温越来越烫，刚想吻上去，却先一步被人别开脸。

猝不及防落了空，脸颊蹭上了颈旁，胸膛原本跳得滚烫热烈的心被突然落空一拍。

然未等她寒意从心间窜起，帷帐重重，驱不散的暖意，顷刻间周身炙热温度又将她的心暖了起来。

孙妙可心道，或许皇上不喜如此亲近……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机会。

她丝毫不察觉眼角眉梢带着妩媚，只完全浸在热爱潮流中，跌宕起伏全是蚀骨爱意。

事后，孙妙可满意看着身侧人容颜，幸福依偎在他身旁，熟稔地听着心爱人有力心跳，只觉身心无比满足。

瞧着皇上睡梦中俊颜，孙妙可眼中欣喜遮不住。

虽不知皇上为何半夜来寻她，但内心庆幸的是，无论皇上遇到何事，想到的都是她，无论她与皇上相隔多远，皇上都会来到她的身边。

翌日，孙妙可将李玦送走后，立马给竹月递了话：“出去打听打听，昨夜发生了何事？”

不多时，竹月回到披香殿，一脸欣喜道：“恭喜昭仪，贺喜昭仪，听闻昨日皇上与贵妃生了好大气，关雎宫宫门至今都紧闭呢。”

孙妙可梳发的手一顿，微诧：“竟有这回事！”又问，“可有打听出是因着何事？”

“这倒不知，”竹月摇头，“奴婢听闻皇上动怒时连关雎宫的宫人都是远远避开，是以不知皇上因何动气。其实，咱们何必过问皇上因何与贵妃置气，贵妃失宠得罪皇上便是最好的消息。”

“原来竟如此！”孙妙可想了想，未想出个所以然，心道天子终归是天子，难免有心情不顺之时，偏巧这时谢氏撞上。现在想来，昨夜宴上她早早离开也不尽是坏事，竟是因祸得福了。

再想到闭宫门不出，她舒展眉宇得意道：“人的运势有好有坏，说来她的好运气也该用尽了。”

“是呢，”竹月附和道，“皇上与她生了气，却来了咱们披香殿，可不是对昭仪青睐有加嘛。”

“你懂什么，”孙妙可嗔了一眼，骄傲一笑，“这才是娘家有权势的好处。”

她不以为意道：“区区庶民，如何能明白这身份阶级的妙处？自古以来讲究的便是门当户对，朱门对朱门，竹门对竹门，只有站在高位，才能看得长远。长安富贵多世家盘踞，父亲辛苦为官亦是为了官运亨通将来我孙家能够入世家之列，此番道理，谢氏轻微如何能懂？”

“寒门子弟向来为人不耻，更何况她连寒门都不是，庶民之流，失宠之余，碾死她还不是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即便混到贵妃位置又如何？朝中无权，家中无依仗，一身荣宠皆来自于皇上，惹得皇上不喜，可不是说冷落就被冷落。她也就那副模样魅惑人，若不是她使劲手段勾引皇上，皇上怎会看她一眼。幸而皇上英明睿智，圣心独断，早早看清贱人面目，未被她迷惑。”

“昭仪说得是，”竹月笑着附和道，“先前皇上还记挂着她救驾之恩，可眼下瞧着关雎宫紧闭宫门，日后贵妃不得皇上召见，可不是要冷下去了。皇上对赵美人也是淡淡，论起来，如今宫中谁能及得上昭仪。”

“高兴什么？”孙妙可瞧着镜中容颜，自豪道，“如今才只是昭仪而已。”

竹月恭贺：“昭仪的福分还在后头，想当初，皇上对昭仪可是越级晋封，这可是旁人相求都求不来的。”

孙妙可想到当日场景眉眼含羞，轻嗔了一句：“你这丫头，实在嘴坏……”

欣喜之余，又想到旁的，孙妙可眉头稍动，道：“先前她救驾有功，皇上可怜她才将她再度接回宫，如今她作死竟敢惹恼皇上，若恩宠不再，我倒要看看她还能撑到几时。”

竹月只停顿一瞬便已然心领神会，低声：“昭仪放心，宫里头的人懂事儿得很，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

孙妙可笑着笑着，眼底闪现一抹恨意，道：“细算起来她坏过咱们不少事儿，如今也该是咱们还以颜色的时候。她入宫时便得意，也是时候尝些人情冷暖。”

竹月乖觉屈膝行礼：“昭仪放心，奴婢明白，底下的人也都明白。”

数日过去，转眼到了八月底，宫中一切如常，可有些机敏宫人却已然先洞察到先机。

宫中生存讲究的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是而皇上动怒从关雎宫离开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先众人还在观望贵妃是否有复宠之时，可一脸数日关雎宫宫门紧闭，后宫中除了孙昭仪常侍奉在皇上左右再没旁人。

众人见状，再看紧闭宫门的关雎宫，心中隐隐有了盘算。

虽然不知贵妃因何事与皇上起龃龉，但眼下瞧着贵妃失宠无疑。

关雎宫中雨桐看到今日送来的饭菜，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前些时日还有些荤菜，如今竟只用这些来打发人。”

谢芜音色清淡：“意料之中的事，又何必动气。”

拜高踩低，见风使舵是宫中最常见的手段。

“我是担心娘娘于娘娘身体有碍，”雨桐小声，“娘娘伤还没好全呢，怎能天天用这些。”

关雎宫虽并未禁足，可皇上负气离去之事宫中人尽皆知，如今宫里人做事懈怠懒散不说，御医不来为娘娘诊治伤情，连服药都是困难，娘娘的伤还未好全，长此以往这该如何是好。

谢芜瞧着御膳房送来的清粥小菜，在八仙桌边坐下，安抚雨桐：“从前也不是没有比这差的时候，忍耐些便就过去了。”

雨桐听着心底默默郁闷，确实，宫里伙食再不好也会凑足两菜一汤，哪像在舅老爷家，饭菜清汤寡水就算了，连分量都不肯给够。

然雨桐刚坐下尝了口饭菜，立即吐了出来，惊道：“这饭菜怎么是馊的。”拍着桌子站起来，“我这就找他们去。”

“没用的，”谢芜缓缓放下筷子，“他们敢将饭菜送来就料定咱们没有法子，去理论也是没法子。”

雨桐急了：“那怎么办？日子还长，总不能日后都吃馊了的饭菜。

谢芜：“咱们可以拿些钱财去换些饭菜。”

雨桐：“对哦，咱们可以拿银子换。”雨桐刚刚欣喜，下一瞬又变得迟疑，“可是，旁人会不会因着咱们宫里不给准备？”

谢芜笑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有钱财够使，杀人越货的事都有人做，何况是送些饭菜。左不过是多用些银钱罢了。”

反正先前李玦赏赐的东西够多，其中不乏金银财宝之类，换些东西过活未尝不可。

正值此时，听到殿外有人问道：“贵妃娘娘在吗？”

谢芜和雨桐对视一眼，先后走出殿门时只见阳光底下站着赵晴。

今日赵晴穿了一身青绿宫装，用的是上好丝绸，质地柔软光滑，绣着缠枝纹花样，宫装剪裁合体行走时如同青翠荷叶浮水而过，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精致珍珠或是金线刺绣，瞧着内敛又不失华贵，她面容圆润如玉，乌发如云，阳光底下，眼睛又明又亮，盛着满满笑意像是含着一汪清泉，让人瞧着只觉天真烂漫，由心底里觉得欢喜。

谢芜只停顿一瞬，面容便带上了笑意，惊诧：“妹妹！妹妹怎的来了？”

赵晴嘻嘻一笑，看到谢芜刚想行礼，险些忘了带着沉甸甸食盒，待他她将食盒暂时放在地上行礼后喜津津说起：“贵妃娘娘，我本早早想过来探望，但见您宫门一直关着，恰巧今日御膳房送来的饭菜不错，特意送与贵妃娘娘一些，见关雎宫外并无人阻拦，我便自作主张进来，贵妃勿怪。”

跟在赵晴身后的玉容敷衍行了礼。她本是不想来的，却又担心自家美人会遇到麻烦，只得起身陪同而来。

听到自家美人这番说辞，她唇角微微扯动，心道，如今贵妃都被冷落成了这副样子，还有什么可责怪的？也只有自家美人这般蠢的想着来往，旁人早已不知晓躲到何处，没瞧见关雎宫宫人各个都恹恹的打不起来精神，宫人懈怠至此便可知一宫之主是何光景。

谢芜确实没想到会见到赵晴，笑着开口：“多谢妹妹关怀，仔细日头底下晒着，快进来吧。”

一行人进到殿中，赵晴献宝似的举着食盒，刚想着一一介绍菜式却先看到八仙桌上摆着的饭菜，面上一瞬凝结，回头再看向谢芜时明显带着局促不安，玉容瞧见则是心道果然如此。

谢芜眉眼微抬时雨桐已将先前饭菜撤下，神色如常道：“妹妹快坐。”

赵晴见谢芜面上未有不喜神色这才放心，将食盒放在八仙桌上，一一介绍。

谢芜只见赵晴食盒里所带不少吃食。

待将吃食一一介绍后，赵晴满眼期待：“贵妃娘娘快尝尝。”

话说出口，赵晴猛然间想到宫里规矩，拿起筷子将饭菜率先塞入口中，腮帮子被撑得鼓起来，言辞含糊自证道：“贵妃娘娘放心，这些饭菜是我亲自去御膳房盯着做的，都没问题的。”

她塞了满满一口，待咀嚼咽下后，这才眼巴巴看向谢芜：“贵妃娘娘现在放心了吧。”

谢芜倒是没想到赵晴会有此动作:“妹妹无须如此，妹妹真心本宫自是知晓的。”

“呵——”

突然一道刺耳笑声传入耳中，只听玉容斜着眼冷道：“贵妃什么好处都得了，再来说这话，未免太伶俐了吧。”

谢芜抬眼，对上面有怒意讥讽的玉容。

玉容已忍耐多时，如今眼底轻蔑，是实在看不过去，出声：“贵妃也该知足，如今您是何光景难道不自知吗？今时今日宫中除了美人谁还敢与贵妃来往？我家美人好心送来吃食，贵妃未道谢便罢，如此提防小心让人实在让人觉得小家子气。”

雨桐本来对赵晴有所改观，一听到玉容这番说辞当即来了气，听着刚要反驳，只见赵晴忙站起来两边劝和，“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贵妃娘娘，玉容姐姐只是说话直了些，并没有旁的意思。”

玉容满眼不屑地瞥了唇角。

贵妃娘娘，好一个贵妃娘娘，凭着皇上恩宠一步登天，也因着皇上恼怒跌入谷底，也就自家美人是个蠢的，如今阖宫众人，还有谁能记得起关雎宫有位贵妃。

玉容知晓自家美人蠢了些，且是个死脑筋，懒得为自己辩解，也懒得再应付，登时先出了殿到外面候着。

雨桐瞧着玉容离去的背影，气得握起了拳头，本以为赵美人是个好的，却不料身边人竟是如此，瞧那态度，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

赵晴也没有想到如此，一直向谢芜道歉，嘴上一直念叨着：“贵妃娘娘勿怪，贵妃娘娘勿怪。”

谢芜瞧着赵晴的心意，眸光赤诚，笑容坦然：“妹妹如此为我周全考虑，玉容姑娘又是妹妹身边得力的，况且她所作所为都是为着妹妹，本宫又怎会动气呢？何况……”

谢芜笑笑，并不做遮掩：“何况妹妹如今都看到了，本宫已是这般，又如何能怎能再动气？”

赵晴张口刚要询问，却欲言又止，她咬了咬唇，手指捏在袖子里，斟酌了半天，小心问：“贵妃娘娘是与皇上吵架了吗？”

谢芜想到中秋那夜争执，只道：“是本宫无能，未能令皇上展颜。”

说到此处，赵晴惊讶地将眼睛睁得更大，郁闷道：“不瞒贵妃娘娘，我也总有这种感觉。”

谢芜只听得赵晴道：“当初进宫时，家中人就叮嘱过我进宫后不要惹怒皇上，自来到宫中我一直记着，也一直小心着，可不知为何，有时我觉着皇上对我挺好的，有时又觉着皇上对我淡淡的。后来，孙昭仪得宠，贵妃娘娘也被皇上记挂，我便想着不得皇上喜欢是不是我的缘故，是不是我不够聪明不够漂亮才不得皇上喜欢。”

谢芜道：“妹妹年轻美貌，又何须妄自菲薄。”

“是吗？”赵晴眼底有些茫然，但很快她眼底又亮起了光，“不论如何，娘教过我，无论何时身体最重要，必须要吃饱吃好，我想着贵妃娘娘宫里可能会需要便多带了些，不止饭菜还有糕点。”

说着赵晴不好意思笑笑，“我不知贵妃喜爱什么便按着我喜欢的多准备了些，贵妃娘娘别嫌弃。”

谢芜：“妹妹一番好意，本宫怎会嫌弃。”

寒暄过后，赵晴出了关雎宫带着玉容回了长信宫。

雨桐随着谢芜站在关雎宫廊下，瞧着重新合上的宫门，道：“这赵美人心思单纯挺好相处，倒是她身边的玉容实在刁钻，整日板着脸不知晓的还以为旁人欠她多少贯钱呢。”

谢芜：“既是她的好心便收着吧，有总比没有强。”

再说赵晴……

前世她从未与赵晴有过交集，说来……赵晴这变数确实在她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