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时卿垂下眼睫,缓缓点头,欣慰是有,但……还掺杂着一些别的,一如逐渐远离的海岛,不知以后是否还会再来,也不知下次来时,是否还如这次般喜悦。
聂司卓率先放开了他的手,站起来走到围栏边,像是在眺望大海。
慕时卿握起空无一物的双手,抬头看向背对着他的人,海风鼓起了那件印满椰树的衬衫,也吹乱了聂司卓的头发,可他没有像上一次一样拿出手机拍照,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那个迎光的背影。
这样也很好。
他收回视线,扭头望了眼渐行渐远的海岛。
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固然美好,但安于一隅的生活并不适合他和聂司卓,无边无际的大海才是聂司卓未来应该奔赴的方向。
回到城区,他们下船就出发去见招标方。
聂司卓把花衬衫换成了普通衬衫,西裤皮鞋,仪表堂堂,头发特意打理过,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无甚表情,从说完那个同意结束关系的决定后就一直如此,话也变少了,看起来很是沉稳持重。
慕时卿坐在副驾驶位上,侧眸打量了一下驾驶位上的人,将交代的话咽了回去。
今天招标方来了一个主要领导,问了许多专业性及关键性问题,聂司卓对答如流,深得对方的认可,分别前,还很有诚意地发出了投标邀请。
送别招标方,慕时卿跟聂司卓又在项目内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来到海边。
这是一片未经开发的港湾,显得凌乱,聂司卓双手插兜站在那里,看着这片景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时卿站在后面一些的位置,没有打扰,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原本关于结束关系这事,他是打算回到沪北市后再慢慢谈的,好给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可聂司卓过于出格的执拗,让他不得不在仓促之下提出。
就像是弹簧,本来慢慢拉扯,等弹簧失去一定的弹性再放手,反弹的效果会减弱,可如果猛地一拉,又马上放手,反弹的效果可想而知。
怪只怪,聂司卓的行为处事,连他都没办法完全预估。
谁能想到,聂司卓居然会疯到想要囚禁他,甚至连事业都想要弃之不顾。
不过看聂司卓现在的样子,还算冷静,或许结果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
“这个项目,你是什么时候看上的?”聂司卓没回头,开口问道。
慕时卿愣了愣,不知道聂司卓怎么忽然问这个,“几个月前偶然听人提起,稍微留意了一下。”
聂司卓缓缓点头。
刚才在船上,他冷静下来后,忽然意识到,慕时卿这么着急赶回来,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
这个项目早在他还没任何胜算前,慕时卿就已经在留意,慕氏是做投资业务的,根本不需要自己找项目,所以实际上是为他在留意。
慕时卿一直在为他做谋划,为他铺路,提出结束契约关系,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他。
如果他这时候退缩,跟混蛋有什么区别?
他不能也不想辜负慕时卿的良苦用心。
“嗯。”他转过头,牵起嘴角,“我会努力拿下项目的。”
慕时卿看着这个不算勉强的笑,轻轻应了一声“嗯”。
“走吧,时间不早了,该去机场了。”
“好。”聂司卓回,脚上却没动。
慕时卿又看了他一眼,转身先往回走。
聂司卓在后面看着,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你我也不会放弃的。”
慕时卿说得对,他不能这么没本事,需要靠暴力手段强行把人留下。
再者,仔细想来契约关系更像是一张横在两人之间的网,透过这张网,他能触摸到慕时卿,却无法真正进入慕时卿的世界。
所以把网撕烂也好。
慕时卿的人他要,心也要。
他弯起嘴角,抬脚追了上去。
两人回到车上,聂司卓启动车子,冲慕时卿笑了一下,这笑里已完全不见勉强的影子。
“先去还车子。”声音听着也很轻快。
慕时卿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
怎么忽然就释然了?
被海风吹昏了头?还是真的想通了?
基于对聂司卓身体和性格的了解,他隐隐感觉两者都不是,更像是在谋划什么。
“回去了就马上着手办理投标的事吧,还有回……回聂氏,也必须马上落实。”
不管谋划什么,这些正经事是实实在在要去做的,一忙起来,很快就会忘了无关紧要的事。
结束一段不正当的契约关系,应该算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飞机上,两人位置紧挨,慕时卿坐在靠窗的位置,闭目养神。
飞机起飞后不久,夕阳的余晖从窗外射了进来,金色的阳光覆在了他薄薄的眼皮上,他眼睫轻动,却没有睁开眼,想要转头躲避光线,却感觉旁边的人俯身压了过来。
那种感觉太过熟悉,他倏地睁开眼,看到聂司卓英俊的侧脸正横在他的面前。
“干嘛?”他警惕地问道。
“唰~”侧边遮阳板落下的声音代替了回答。
刺眼的光线消失。
聂司卓没有立刻坐回位置上,而是就着俯身的姿势,侧过头笑问道:“慕总以为我要干嘛?”
慕时卿别开脸:“需要的话,我自己会关。”
聂司卓眼里噙着笑,小声道:“也射到我脸上了。”
慕时卿脸颊莫名升起一股热意。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词?
“呵。”聂司卓低笑一声,坐回到位置上。
慕时卿后牙槽发痒,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可实际上聂司卓什么都没做,他又不能明说,不然反倒显得他敏感。
“以后是要自己扛项目的人了,说话做事都要注意点。”他没办法,只能笼统地给出提醒。
聂司卓笑眯眯的,一只手的手肘支在座位间的扶手上,单手捧着脸往这边看,“慕总是怕我有戒断反应?”
距离有点近,钻入耳朵的声音很是磁性,尤其是那声“慕总”。
慕时卿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没有最好。”
“如果我说真的一点都没有,慕总会难过吗?”聂司卓悄声问道。
侧边投来的目光如有实质,慕时卿终于微侧过头,用余光往聂司卓那边瞥了一眼:“不会。”
“哦~”聂司卓点点头,“那慕总肯定是没有戒断反应的了。”
“嗯。”慕时卿轻应一声算是回答。
“那就好。”聂司卓转身坐好,之后没再说话。
慕时卿继续闭目养神,过了许久,才悄悄睁开眼,转头看向一旁。
聂司卓头靠在椅背的靠枕上,正闭着眼,侧影线条利落,不像是拖泥带水的人。
心里有些念头和情绪在疯狂生长,他只看了一眼便转回了头。
他会欺人,但从不自欺,很明显,他出现了戒断反应。
回到南山澜府,聂司卓下车后,从后尾箱搬下那个超大号的行李箱,里面装着他们两的衣服和物品。
这就有点尴尬了。
谁能想到出去前还不分彼此的两人,回来时却要分道扬镳。
两人盯着行李箱看了一会儿。
聂司卓:“我送你上去。”
慕时卿:“先上来吧。”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目标一致,没什么好争论的,两人一起上了楼。
聂司卓进门后,格外规矩,在客厅打开行李箱,把慕时卿的东西拿出来,整齐地放在沙发上,然后干脆利落地合上行李箱,起身告辞。
“早点休息,我回去了。”
慕时卿点头:“嗯。”
聂司卓太自觉,居然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哦,对了。”聂司卓走到玄关,又转回头。
“什么?”慕时卿也转身看了过去。
“睡不着就点精油,别喝酒。”聂司卓说。
慕时卿平静应道:“知道了。”
聂司卓笑了一下,拖着行李箱走了。
门关上的一刻,慕时卿的心落了下去,可又好像没有落到实处,仿佛周围都变得空荡荡的。
很好,戒断反应比他预想的强烈。
他叹了一口气,开始收拾沙发上的东西,才动手,又顿住了。
沙发上的衣服全是聂司卓出发前帮他买的,还都是情侣装。
除了那件……
不对啊,那件紫色薄纱睡袍哪里去了?
他翻了一遍,没找到。
不会是落在海岛的别墅上了吧,也不知道后面去打扫的工人看到了会怎么想。
这下也没心思收拾了,他一股脑把衣服放进衣帽间的柜子里,在离开衣帽间,路过前排的柜子时发现,里面挂着很多聂司卓的衣服,不仅衣柜,连表架上也有几块不是他风格的表,鞋柜上也是。
之后,他陆续在家里各种各样的地方,看到聂司卓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玄关大一码的拖鞋。
厨房的油盐酱醋。
餐桌上印着搞怪图案的马克杯。
跟沙发不配套的动漫人物抱枕。
洗漱台上颜色不一样的牙刷。
卫浴间里的甜橙沐浴露。
甚至还有藏在床头柜、茶几下、沐浴球后,各种香味的瓶装透明液体。
慕时卿:……
入侵得真是彻底。
洗完澡,他习惯性地躺在床的一侧,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臭着脸挪到了中间。
他闭上眼睛,睡不着。
“睡不着就点精油,别喝酒。”聂司卓离开前的交代在耳边萦绕。
他腾地坐起,逆反心起,来到酒柜前,但酒柜里居然没有酒。
好家伙,什么都给他留下了,唯独酒没给他留下。
他有些生气地回到房间,最终还是乖乖地点了精油。
第二天,聂司卓去公司跟康成安交接工作,慕时卿把他叫进办公室。
“你放在我那里的东西,抽空去收拾一下。”慕时卿低头看着文件,状似无意地说道。
“哦,好,有空了就去。”聂司卓倒是答应得爽快。
慕时卿这才抬起头,公事公办地说道:“系统搭建的工作,我会让柯昱重新拟一份合同。”
“是要给我提高报酬?”聂司卓问。
慕时卿说:“是。”
聂司卓笑笑,“慕总是担心我不履行承诺,还是想要补偿我?”
慕时卿默了默:“你应得的。”
什么补偿不补偿的,说得他好像一个想用钱打发人的渣男。
聂司卓摇摇头:“不必了,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好好完成。”
慕时卿也没强求,反正后面他们之间还会有合作,到时候以其他方式补偿,咳,回馈。
之后两天,慕时卿有意识地让自己沉浸在工作中,而聂司卓在几位聂氏元老的强力推荐下,回聂氏总部任职,职位是项目拓展方面的,正好可以拿项目。
慕时卿为他高兴。
没过几天,聂司卓来慕氏谈项目投资,聂远山极力阻挠开发新项目,资金是一点不肯拨。
这本就在慕时卿预料之内,所以初步意向很快就敲定下来。
聊完工作,慕时卿才若无其事地问道:“什么时候去家里收拾东西?”
现在他回家,还是能在各个角落发掘出不少聂司卓的东西。
聂司卓一脸无辜:“抱歉哦,慕总,刚上任新岗位,要忙项目投标的事,又要忙系统搭建的事,一时间抽不开身。”
慕时卿沉默着没说话。
聂司卓浅浅勾起一边嘴角:“怎么?让慕总睹物思人了?”
慕时卿不以为意道:“怎么会?”
聂司卓扬起的嘴角翘得更高了些:“那就劳烦慕总再帮我保管一段时间吧。”
聂司卓:我,无处不在。[狗头](叉腰)
慕时卿:要收保管费的。[眼镜]
聂司卓:钱没有,人可以吗?[害羞]
太忙了,这几天隔日更,11月初会逐渐恢复成日更。[抱抱][抱抱][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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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84章 戒断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