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有叙 第1章 第一章

初秋的风还带着夏末未散的余热，穿过教学楼旁那几棵老樟树的枝叶，带来一阵沙沙的轻响。

苏晚照例在清晨六点半抵达学校，这个时间点，校园里空旷得只有零星几个住宿生在操场上跑步，还有提着热水瓶赶往食堂的。

她怀里揣着一个温热的物件，用干净的纸巾仔细包着香蕉牛奶，和裹着保鲜膜的海盐芝士面包。

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高三七班所在的楼层。

她的教室在楼下，每天上楼，成了她雷打不动的秘密行程。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她在后门那扇熟悉的窗户前停下，悄悄往里望。

靠窗第四排，那个位置。

课桌收拾得很整洁，与其他堆满课本练习册的桌子截然不同，她迅速溜进去，脚步轻得像猫，快速将牛奶和面包塞进桌肚的深处，用手往里推了推，确保不那么容易被看见。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退出来，脸颊有些发烫，不敢多留一秒，转身就往楼下跑。

直到回到自己班级的座位，心脏还在剧烈地起伏，仿佛刚完成了一件多么胆大包天的事情。

这是她喜欢江叙的第三年。

也是她偷偷给江叙送早餐的第四十七天。

上午第二节课后，是大课间，学生们涌出教室，走廊瞬间喧闹起来。

苏晚和同桌林薇一起去洗手间，回来时，不可避免地要经过七班门口。

她的目光，总是习惯性地在人群中搜索那个身影。

他很好找，无论多少人，他仿佛总是焦点，江叙正站在走廊边，和几个男生说话。

他穿着干净的蓝白色校服，身姿挺拔，眉眼清隽，秋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边。

他是学生会主席，成绩常年稳居年级前三，据说钢琴弹得极好，是每次校文艺汇演的压轴。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看，是公认的校草，不仅女生们私下讨论，连最严厉的老师们提起他，语气都会不自觉地温和几分。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和林薇讨论刚才的数学题。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七班教室里，一个女生正笑着从江叙的座位上拿起那瓶熟悉的香蕉牛奶和面包，递到他面前，似乎在打趣着什么。

江叙侧头看了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然后，苏晚看见他随手接过，走到走廊尽头的垃圾桶边，手腕一扬。

“哐当”一声轻响。

黄色的纸盒包装，落入了分类垃圾桶的“其他垃圾”那一格。

旁边有男生拍了拍他的肩，大概是在调侃他又“处理”掉一份“桃花运”。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无奈又有些疏离的笑意，没说什么，转身又融入了聊天的人群，那抹亮黄色，在灰色的垃圾桶里格外刺眼。

苏晚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那一声“哐当”，轻轻沉了下去。

四十七天了，一次都没有例外。

“看什么呢？”林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了然地点点头，“哦，又是江叙啊。啧，也不知道今天又是哪个痴心妄想的妹子送的，结局果然还是一样。”

苏晚猛地收回目光，手指蜷缩了一下，低声说：“没看什么，走吧。”

林薇挽住她的胳膊，一边走一边小声八卦：“我说晚晚，你该不会也跟那帮女生一样，喜欢江叙吧？”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住，脸颊滚烫。她几乎是立刻否认，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锐：“怎么可能！你别瞎说！”

她成绩中等，长相顶多算是清秀，放在人群里毫不显眼。

而江叙，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她这样的凡人，怎么敢奢望星光？

“没有就好，”林薇松了口气，“我跟你说，喜欢他太辛苦了，喏，你也看到了，送东西的下场，而且，听说他跟隔壁班的文艺委员周婷婷走得很近，好多人都说他们在谈恋爱呢。”

周婷婷

苏晚知道那个女生，漂亮，活泼，多才多艺，和江叙站在一起，任谁都会觉得是金童玉女。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喘不过气。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都说了，我不喜欢他。”

午休时间，苏晚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趴在桌子上休息，或者抓紧时间赶作业。

她悄悄溜出了教学楼，手里捏着半个从食堂带出来的白煮蛋，还有一小包在超市买的鱼干片。

学校体育馆的后面，有一小片荒废的花圃，杂草丛生，平时很少有人去，但在那里，住着几只流浪猫。

她蹲下身，轻轻呼唤：“小白？小花？过来吃饭了。”

片刻后，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尖带点黑色的猫咪，警惕地从草丛里探出头，看到是她，才“喵”了一声，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裤脚。

另一只橘白相间的胖猫也跟着出现。

苏晚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把鸡蛋捏碎，和鱼干片一起放在干净的落叶上，看着两只小猫埋头苦吃，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白猫柔软的脊背。

猫咪温暖的体温和依赖的咕噜声，稍稍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

她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一个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那里。

江叙本来是想到这片清净的地方背会儿英语单词，却意外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是楼下那个班的女生，那个……每天会在他桌子里放香蕉牛奶的女生。

他看到她蹲在那里，侧脸在稀疏的树影下显得很柔和，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明亮，跟她平时在教室里总是低着头、有些沉默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低声跟猫咪说着话，声音软软的。

“慢点吃，没人和你们抢。”

“小白，你今天好像又胖了一点哦。”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身上跳跃，给她整个人罩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光晕。

江叙靠在树干后，没有出声。

他记得这个女生。

好几次，他在校门口值日检查校牌时，看到她低着头匆匆走进来，声音细若蚊蚋地说“忘带了”，然后红着脸登记班级姓名。

他也记得，有几次课间巡逻，经过她们班窗口，总会下意识地瞥一眼她的座位。

她大多时候都在埋头写作业，或者看着窗外发呆，侧影看起来有些孤单。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她，或许是因为，她看他的眼神，和其他女生不太一样。

不是那种大胆炽热的爱慕，而是一种…躲闪的，带着点怯怯的，却又无比专注的眼神。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也像现在她手下的这只猫。

他看着她耐心地喂完猫，又陪它们玩了一会儿，才拍拍手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悄悄离开了。

江叙从树后走出来，走到那片花圃边，两只猫认得他，并不害怕，反而凑过来蹭他。

他也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根原本准备自己吃的火腿肠，剥开，递给它们。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个女生消失的方向。

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原来，她喜欢猫。

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班主任不在，教室里显得有些躁动。苏晚正对着一道物理题绞尽脑汁，前排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却清晰地飘进她的耳朵。

“哎，你刚才看到没？江叙又来我们这层楼了！”

“看到了看到了！他是不是来找人的啊？还是在检查纪律？”

“不知道啊，他好像往我们教室里面看了好几眼呢！你说他会不会是……”

“别做梦了！肯定是路过或者有事，不过，他真的好帅啊！今天看他穿那件白衬衫，简直了！”

苏晚握着笔的手指紧了紧。

江叙……来他们这层楼了？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窗外，走廊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人影。

心底，有一丝极细微的失落。

她重新低下头，试图把注意力拉回到那道令人头疼的物理题上，公式在脑海里打转，却怎么也组合不成正确的解题思路。

就在这时，窗外似乎真的掠过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头一跳，再次抬头，却只看到一个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轮廓。

很像他。

心跳又不争气地快了几拍。

她忍不住想，他来这里做什么？真的像她们说的，是来找人？或者……只是偶然经过？

怎么可能是因为她呢，苏晚，别自作多情了，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强迫自己清醒。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学生们如同出笼的鸟儿，欢呼着涌出教室，苏晚收拾好书包，动作有些慢吞吞的，她今天要做值日。

等她打扫完教室，拖干净地板，校园里已经变得十分安静，夕阳的余晖将教学楼染成了暖金色。

她背着书包，独自走下楼梯，经过七班门口时，她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朝里面看了一眼。

空无一人，他的座位，也空空如也。

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