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桃花朵朵开 第23章 深林

深夜的丘林，一轮弯月孤零零地挂在漆黑的夜空，几颗点点孤星，偶尔在夜幕下射出清冷的幽光，忽隐忽现，明灭不定。

矮林投落下层层的阴影，笼罩着曲曲弯弯的泥泞小径。裴韬打马上下来，在确定前面的小路，是马匹无法行走的路后，只好将马绳绑在一处树腰处，留青卢在此地。

夜风肆意地摇晃，杂草重生的路旁，树丛被吹成模模糊糊的黑影，发出阵阵的沙沙之声。

远处隐隐传来野兽的哀鸣声，在夜风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

裴韬将裤脚收了收，束进长靴内，漆寒如潭的眸子微眯，看向如墨般稠浓的丛林深处。一声轻微的剑拔出鞘声，他抽出了身上的那把锋利而幽冷的长刀，从容且沉定地向丛林深处慢慢探了进去。

风声渐渐小了下来，晦明的月光透过树林的枝芽，打入林中，发出淡而灰暗的光。虫鸣消隐，万籁俱静，周围变得静谧而又诡异。

裴韬借着微薄的月光，看着一路跟着的轻轻浅浅的脚印，顺着蜿蜿蜒蜒的小路，消失在一处黑暗中。

裴韬顺着脚印，又往前探了探。

山野间忽然变得寂静万分，一丝风都没有了。

月光没入云层，夜色如墨般暗了下来，四周仿佛沉入冰冷黑暗的海底，丛林深处，蓦地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怯怯懦懦，若有若无，诡异而悚然。

裴缓步靠去，提刀轻轻挑开那细微声音发出的地方，却见一只野兔乍然一跃，惊慌地奔入林子的更深处。

裴韬手持长刀，深邃的眸子静静地盯着周围好一会，不见又任何动静，豁然转身间，林间的阴影处，一抹漆黑的轮廓隐在黑暗处，让人看不真切……

裴韬提刀慢慢向那“身影”处踱去，待走近些，这才发现，那直挺挺，呆立着的身影竟是枯木重叠成的影子。

裴韬淡淡地吐了口气，正欲往林子更深处靠去时，一阵细小而又孱弱的“沙沙”声，从身后一丈来高的荒草丛中，若有似无地再次飘出。

夜风轻起，树叶在风的吹动下发出阵阵低鸣的哨音声，草丛微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蹑手蹑脚地蠕动，气息低沉而令人不寒而栗。

裴韬压低身影，屏息而视，深邃的眸子冷凝着那抹草丛，脚下如夜猫般悄然无声地踱步而去，手上的长刀在月光下，发出森森的幽光。

风声蓦地大乱，树影登时摇曳乱舞，裴韬的长刀在挑开迷乱的丛林后，直直地向着一团匍匐着的黑影砍去。

与此同时，那黑影举起身边的一块大石，向着裴韬的方向，几欲满弓掷来……

电光石火之间，清华的明月，将来人的面容照印在幽冥的长刀上，裴韬生生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双灵动明艳的眸子，在看清来人后，倏然而止，举在脑后的大石，在猛然的停顿下，急刹不住，眼看就要砸落下来，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拖住。

一抹疑惑闪过苏小年的眼底，她懵然地看着蓦然出现在眼前的裴韬，不由诧异道，“裴韬！？你怎么在这里？”

夜风轻缓，树木渐止，弯弯的月亮穿过层云，露出久违的光影，清辉漫漫下，一抹若无的情绪晃过裴韬清洌的眸子，他默默将那块重量可堪的“巨石”放下，缓缓收起手中的长刀，这才看向匐在地上，姿势说不上多雅观的苏小年。

“大晚上的，你不在都护府待着，在这深山老林里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苏小年暗闪着丝丝笑意的面容，在听见这话后，顿住，俏丽的额角抽了再抽，终是没忍住，阴冷冷抬眸地看向裴韬，一双灵动微闪的眸子里，写满了不高兴，“你大晚上，翻山越岭，不会就是为了来寻我吵架的吧？”

看着眼前闷呼呼的生着气的女子，裴韬微沉的眸子微微一缓，原本紧颔的下颚缓缓柔和了下来，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响动后，裴韬这才轻咳一声，“我没你那么无聊。”

苏小年蹲坐在地上，没有吱声，衣角旁倒着的箩筐里，散落着一地的细细索索的暗黑色东西，正被她细细地捡回筐里，裴韬找着话儿的问道，“这筐子里就是你说的‘雷公屎’？”

苏小年低垂着的头，毛碎的刘海儿下，那双伶俐的嘴角懒懒地扯了句“嗯”。

清风拂动，伏在地上的苏小年蓦地打了个冷颤，忙缓缓地蹲坐起来，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没有出声。

裴韬顺着月光淡淡看去，只见女子衣衫轻薄，长袖微垂，细长的双手微微地掩放在右腿膝盖上，原本修长的腿，卡在乱石缝中，不得动弹。

男子的声音蓦地一缓，“你受伤了？”

“托你的福，摔了一跤 。”

裴韬顺着那受伤的地方不自觉靠了过来，待看清衣摆下隐隐渗出的斑斑血迹，好看的额眉头不由微微一皱，“我说你怎么这么笨……”

还没等裴韬说完，苏小年“噌“地一下像炸了毛的猫一样，“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讨人厌，我都躲你躲到这犄角旮旯里了，你还追着撵着的，要来讽刺挖苦我两句。”

她圆动的眸子直直地瞪向裴韬，说话的嘴角莫名地带上情绪，微微一扁，嗓子就含上了几分哭声，“你就是再讨厌我，也请你至少忍忍，治好了你的公主，我立马从你眼前消失还不行吗？”

苏小年说完，垂下了头，沉沉的月光下，两滴晶莹的水珠顺着苏小年斑驳的脸颊，没入黑暗中。

“再说，你以为我想受伤啊，你把我功夫都封住了，我瘸着一条腿，防都没防住，就摔进了这个石缝里。”

裴韬沉沉地看着石缝中的那条腿，又看了看那个蹲坐在地上，一搡一搡的低垂着的身影，“噌“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苏小年泪眼朦胧中，只感到寒光一闪，还没待自己来得及看清，就见裴韬手持那把阴寒寒的长刀，对着自己就是劈来！

“姓裴的！你，你要干什么？”

一阵刀风劲走的声音从耳边刮过，苏小年尖叫着想向后躲去，“你不要胡来啊！我……”

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人也没有来得及躲后去，就被一只修长的臂膀稳稳地护在了身后。

长刀没入石缝，那只护着自己的臂膀，结实有劲地一发力，“嘣“地一声闷响，石块被撬动开来，苏小年原本夹住的腿霎时间松快起来。

微风浮动，旷野四静，只余星星点点的树叶被风吹动的婆娑声。

以及萦绕在自己鼻尖，一抹暖暖的，阳刚气息十足的荀令香。

护着自己臂膀的那只手，缓缓收了回去。

月色朦胧下，苏小年怔怔地看着裴韬那双清俊而孤寒的面容。

“苏小年，这下你可以站起来走了吧。”

一抹莫名的异动划过苏小年慌乱的心底，她默默地收回目光，拄着一旁矮树枝干缓缓站了起来。

“脚扭了？”头顶传来男子清冷的声音。

余光中，他那双清冷惯了的眉眼，果然又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苏小年垂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

月光晦明中，男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嘴角一弯，“院子里摔倒时，你扭得？”

看见女子低着头闷闷地又点了点头，裴韬终是没忍住，沉声吐了两个字“真笨。”

月色端华，清风浮动。

一双修长而分明的手伸出在苏小年面前，裴韬清冷的面色在月光柔柔的漫照下莫名地柔和，“来，我拉着你吧。”

苏小年怔怔地看了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灵动的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但很快，她摇摇头，狐疑地盯着裴韬看了又看，“我又不是你那柔柔弱弱的四公主，你怎么对我突然如此好心？”

额头传来一记轻痛，男子收回手，冷冷地看了眼吃痛揉着额头的苏小年，嘴角冷冷道，“活该。”

男子说罢，抬脚缓缓地向着来时的小路走了过去。

风声阵阵，丛林轻响。

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野兽哀鸣声，苏小年拐着一条腿仓仓促促地往身旁的裴韬近了近，一双圆圆的眼睛看向远处的深林，声音像是被吓到一样，“这，大晚上的，怎么还有狼叫声？”

见苏小年靠了过来，浮动的裙角轻轻地碰了碰裴韬低垂着的指尖，裴韬条件反射地躲开了些距离，棱角深邃的一张脸，不自然地别了过去，轻咳一声道，“你不是胆子挺大的，之前连蛇都不怕，怎么现在，屈屈狼兽，也能把你吓成这样。”

身旁的小黑影陡然一停，一双愤愤的眼睛，有小火苗噌噌地窜了起来，斜斜地瞪射过来，“我把你武功都给废了，把你扔这深山里，我看你还还能不能这般轻松愉悦地不说人话。”

说罢，便不等男子反应，拄着一条枯木枝子，愤愤地向前一瘸一拐地迈了过去。

晚风轻轻地吹动发丝，裴韬清浅的眸光淡淡地看向前面瘦小的身影，分明的棱角微微一缓，心底也莫名地随着清风，轻缓而愉动。

真是炮仗一样的脾气，吃不得半点委屈。

清月如辉，星河浮霁，虫鸣低喃，万籁也在静谧中柔缓而温腻。

不知女子第几次扭着脚，停下来缓气时，裴韬无奈地叹了口气，快走几步，走近了苏小年跟前。

手上的箩筐一紧，装着被苏小年唤作‘雷公屎’的地耳篮子，被裴韬接了过去，苏小年一脸提防地看着那个颀高修长的身影。

却不想，夜色寂寂中，那人在自己跟前转过身，缓缓地蹲了下去，将整个宽阔结实的背展露在苏小年面前。

“上来吧，这路不好走，你那么笨，别把另一只脚也给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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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