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桃花朵朵开 第19章 食肆

一阵阵哗啦啦酸臭的呕吐声传来，只是李时晏这次吐出来的没了血丝，都是些干呕的酸水。

苏小年凝神屏气，悄没声息地用手指夹蹙住鼻子，愣是将碗里最后那一口粥喝了个干净。

回眸间，看见裴韬一张满是震惊的脸。

苏小年眼波一转，用手背粗粗地擦了擦嘴角，悄声问道，“我问你，若我告诉你们，那药的成分是啥，你们会让你们娇滴滴的公主吃吗？”

见裴韬不掷一语，苏小年了然地翻翻白眼，撇撇嘴，“你看你这张臭脸，幸亏我没告诉你们，万一你们倒了得多可惜啊，这么好的药，除了臭点，疗效真没得说……”

说完，见裴韬清寒寒的一张脸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冷了，却还是一脸的不赞同，苏小年挑眼又瞅了下那个盆，比划道，“你看，她瘦的都快没有二两肉的肚子，能吐这么一大盆，你们怎么好意思嫌弃我的药呢。”

裴韬略不自在地躲开苏小年顶过来的手肘，淡淡地瞥了一眼她苦口巴巴的小脸，冷声道，“下不为例。”

苏小年心下松了口大气，正准备借机从这个屋子里溜了出去，就看见李时晏一双清凉凉的目光哀怨怨地钉在自己身上，眼中情绪，像春潭里的一汪池水般，凄婉而难以言喻。

苏小年额角一紧，忙指着那锅还热着的粥，对着一旁的婆子道，“还不快给你家主子喂点，这东西香香糯糯的，趁热吃才好吃。”

屋内一时间又忙活起来。

苏小年摸了摸半饱着的肚子，正准备脚底抹油，偷偷溜出去，就听见李时晏细丝慢气，柔弱戚戚地哀声道“三哥，我，我实在是吃不进去。”

苏小年循着人缝，瞅了过去，只见李时晏蔫蔫地躺在床榻上，巴巴的小脸上写满了凄楚与抗拒。

“乖，就吃两口，时晏。”

“是啊公主，你已经好久未进食，无论如何，都该吃点了。”

软塌旁，好久没有开口的裴朵儿闻声，也忙轻声劝道。

只可惜，床榻上的李时晏却苦着一张脸，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吃那一口粥，一双温婉柔弱的目光，只是貌似不经意般，淡淡地看了眼不远处的裴韬。

有淡淡的荀苓香在空气中微微一荡，一道玄黑色身影慢慢踱到李时晏躺着的床榻边，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从丹青手里缓缓接过那碗粥。

“先把这碗粥吃了，不吃饭，身体怎么能恢复好呢。”

李时晏怯懦懦地瞄了一眼眼前的裴韬，目光不小心对上对方清寒的一双眸子，忙低头，蹙着眉，就着碗延儿小小地吃了一口粥。

可那粥还没有咽下去，李时晏眉眼一皱，“哇”地一声又吐了出来。

苏小年慢慢地收回视线，只听耳边传来那人清越的声音，“莫影，去让厨房端小方蜂糖来。”

门外莫影的声响淡淡地远了去，苏小年默默地环视了一圈屋内围着公主的一众人。

心口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了上来，苏小年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在众人只顾关心着李时晏的间隙，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回廊上，浮风微动，将苏小年的衣袂轻轻吹动，清澈的晨光透过廊延儿打在苏小年微眯着的双眼上。那双原本明动的眸子，在晨曦的照射下，雾蒙蒙的，像撒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原来公主的生活，是这样的众星捧月，众人关切呀……

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推门声，苏小年呆愣的目光默地回神，原本缓下的心下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细想，左肩被人从后面轻轻地一拍……

苏小年微微一怔，攒在心口的那股莫名奇妙的烦躁，倏而烟消云散。

她板板脸，回过头去——

一身青白缎袍的李时昱，面色温润如玉地站在自己身后。

“苏姑娘。”

“三，三殿下？”苏小年呆呆地愣住原地，看着李时昱身后，门帘紧掩的屋子，原本起伏的心默默沉了几沉。

“殿下唤我何事啊？”

李时昱的疏朗的面容，在晨阳的微光下，干净而舒逸，俊朗的眉眼中闪过淡淡的笑意，“你那日送我的醒酒丸可还有多余的？”

原来是这啊。

苏小年木木地便伸手往自己荷包里掏，这才发现，这门出的委实“急躁”，看诊的袋子都没有来得及背出来，只好钝钝地说道，“屋里还有些，我等会差人给你送一些去。”

头顶传来爽朗的一笑，苏小年抿了抿嘴，算作回应，刚准备抬脚往膳房那边溜达溜达，却听见耳边一声不自然的轻咳——

“那什么，苏姑娘，大早上的，误会你了，姑娘莫要生气。”

苏小年蔫下了的脾气，懒懒地揉了揉额前没来得及好生梳整的碎发，摆摆手，“没什么，公主金枝玉叶嘛，莫名其妙一下子吐这么多血，是我，我也吓坏了。”

苏小年说完，揉了揉咕咕直叫的肚子，抬眸看了看李时昱，示意对方还有别的什么事没。

“看姑娘适才的样子，还没有用早膳？”

苏小年狐疑地看了眼李时昱，圆圆的眸子里满是迷惑。

一抹不自然的神色闪过李时昱白净的颊边，“那个，我也正好没有进食，姑娘若不嫌弃，便同我一起用个早膳？”

苏小年木然地摸了摸自己皱皱巴巴，有些怖人的脸颊，沉沉然道，“你确定，我这张丑巴巴的脸杵在你旁边，你能有胃口进食？”

李时昱闻言，先是一怔，但旋即，就爽朗的笑出来声——

“能和姑娘这般风趣的人坐在一块吃饭，是我有幸了。”

李时昱说罢，素白的衣袖一摆，做了个请的动作，“再说，上次就答应，要请姑娘在醉仙楼好好搓一顿呢。”

苏小年摸摸自己快要扁过去的肚子，余光瞅了眼那扇依旧没有人走出来的门帘，莫名地脆生道，“行吧，但是说好了，我可打昨个起，就饿着肚子呢，你可做好准备被狠狠地敲一竹杠啊？”

李时昱刚止住的嘴角不由又是一扯，那双清朗俊逸的眸子微微一弯，“好。”

＊＊

都护府衙出门往西走，不到半里的地方，有个难得的、临近中午了还在出摊的馄饨铺子。

铺子里馄饨的香气飘香四溢，肆下的食客，络绎不绝，吃饭的桌子从屋内延摆到了街角。

苏小年寻着味，嗅了过去，捡着街角的空位，一屁股坐了下去。

四四方方的小桌子，因为生意太好，人手不足，桌子上面油津津的沾着几点剩菜残羹，上一桌吃完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碗筷，被横七竖八的摆放着。

苏小年手脚熟练地唤来店小二，收拾干净后，又三下五除二的点了一大堆吃食，临了了，才记起，忘询问李时昱的意见。

回首间，这才发现，这位一身青白锦缎长袍，面如白玉，气宇轩昂的颀贵少年，此刻正一脸矜持地站在桌旁，很是踟蹰地考虑，要不要坐了下来。

苏小年想了想，在身上好一会寻找，才勉强找到一块算是干净的粗布帕子来，麻溜儿地擦干净身边空着的小凳，转头见李时昱还是一副矜矜持持、纠纠结结的表情，苏小年便大大咧咧拍了拍那座椅。

“脚入三尺黄泥，方知民之温饱，这正是我给你一个体察民情的大好机会，你还不快速速坐下珍惜珍惜。”

李时昱闻言，面色一赧，顺着苏小年擦过的凳子，轻轻地就了一个边沿坐了下来。

苏小年没有搭理他，熟练地取过店小二舀来的面汤，将碗筷勺子，在那滚烫的面汤里细细过了遍，放到李时昱面前，“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来，尝尝我们平民老百姓的粗茶淡饭。”

说罢，苏小年将那一碗涮完的热面汤顺着街角旮旯，泼了出去。

“别瞧不起这里的味道，这可是御膳房里的厨子都做不出来的人间烟火味。”

李时昱看着苏小年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好看的唇角不由跟着弯了起来。

正好店小二送上来了一屉小笼包子，笼盖揭掉，蒸腾腾的白气散去，白胖胖的薄皮小包子，被码的齐溜溜地撅在蒸屉里。

苏小年从善如流地抄起一个小包子，没吹两下，就塞进嘴里。

“嘶……呼呼呼，吃，好吃。”

许是被烫厉害了，苏小年咧着的嘴，还不忘紧呼两下气。

李时昱像是被感染到了，夹起一个，搭着小碟，轻轻地咬了一口。

鲜美的肉香混着蔬菜的清香，顺着饱满的汤汁划入嘴里，李时昱的胃腑随着心底的松弛感，莫名被打开了。

一旁的苏小年被烫的呲牙咧嘴，还不忘继续往嘴里塞食物，李时昱不由笑道，“慢着点，你这吃相，跟我五弟有一拼了。”

原本大块骨朵的人，身形一滞，停了下来，原本灵动潋滟的眸子，隐在毛毛的刘海儿下，让人看不真切情绪。

李时昱见苏小年突然这般情绪，一时不知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刚准备出声询问，就见低下头的苏小年，突然抬头，憋红了脸的她捏着喉咙，指着不远处的汤壶说道，“快，我，我吃多了噎住了。”

一碗温热的面汤小心翼翼地端在苏小年面前，她忙接过手，急冲冲地就是一口，待卡在胸口的那股劲儿过去，苏小年这才斜眯着一双眼，看着快要笑背过去的李时昱，道，“有这么好笑吗？”

那人见苏小年面色阴郁，忙止住了嘴角，但肩膀还是不由地抽笑。

“你再笑我生气了啊。”苏小年眼睛微眯，心里暗忖着，要不要给他一记笑穴。

“好，呼，我不笑了。”李时昱说着，绷平了脸，可没一会，俊逸的眉角不由地又跳了跳。

苏小年长舒一口气，决定不再搭理李时昱，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送吃的，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将桌上的饭食席卷一空。

那厢李时昱终于缓了过来，却见苏小年只是埋头吃饭，不搭理自己，不由道，“你吃慢点嘛，没人催你，你别不小心又，又被噎住。”

最后的那几个字声音极小，可苏小年还是听了进去。她豁地一下放下饭碗，抹了抹嘴角，愤愤道，“你还吃不吃了，我可都吃饱了。”

李时昱看着桌子上风卷残云后的空碗空碟，默默地将剩下的小笼包子往自己这边扒拉了扒拉，“苏姑娘好食量啊，要不，再点些其他的？”

看着李时昱戏谑的表情，苏小年心下微微一缓，可面上还是虎着一张脸，摸了摸自己圆乎乎的肚皮，大言不惭道，“算了，今天就先这么简单地吃点，等以后吃到贵的，再喊你请客。”

李时昱闻言，展颜一笑，将一小锭银锭子放在了桌子上，“那就一言为定了。”

李时昱说完，从衣侧里取出一块锦帕递给苏小年，却见对方揶揄地看了一眼，转手从她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方粗帕，将嘴角细细擦过。

李时昱只好默默收回了锦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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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