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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旧 第60章 第60章

作者:红山侑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5 19:29:35 来源:文学城

考到全班前五,父母答应她寒假去昆明旅游。

杨祎诺撂下豪言,说要给邓满带鲜花饼大礼包,什么红豆果仁茉莉,一定把鲜花饼全家都给她捎回来。

好不容易捱到放假前两天,杨祎诺早早收好行李箱。

李雁路过门口,正看到杨祎诺蹲在地上合她那个满得要吐馅儿的行李箱,笑着问,杨祎诺,你干嘛呢?

宿舍里空调打得高,热得她一脑门汗,一回头看到李老师,杨祎诺不好意思展示这副狼狈相:“老师,我收拾东西。”

“这么着急,离放假还有两天呢。”

“我早点儿收拾,到时候装床具和作业就好,省事。”

“临本记得也要带啊,别忘了我给你们布置的作业。”

“肯定带呀。”杨祎诺乖乖回答,“老师,你今天怎么来我们寝室了?”

“啊,我来找邓满。刚才下课她蹿得太快,一溜烟可没影了。”

正说着,斜对面寝室门打开。邓满手端牙杯,被李雁拦个正着:“邓满,我正找你呢。怎么刚下课跑这么快啊你。”

邓满茫然:“我回来洗漱,人多要排队。”

李雁无奈地笑了下,随手带上杨祎诺寝室的门,继续道:“昨天我说的速写集训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杨祎诺仍然蹲在行李箱前,叠衣服的手猛地刹车。这话像一柄小锤,往她心上敲一下,咯噔一声,卡壳。

她短暂失去了自主思考的能力,疑问却接二连三地冒出水面,搅得人不得安宁。

集训营?速写集训营?什么时候?在哪里?都有谁参加?为什么没来问我?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走廊上,邓满还在同李雁说话,杨祎诺听不清,却下意识攥紧手心,手指头凉得要命。她晃了晃脑袋,努力想听她们在说什么,可为什么听不清呢?

好一会儿,杨祎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抬眼望向走廊,视线却只撞到那扇紧闭的门板。

邓满刷完牙,心里还惦记着晚自习没看完的小说,涮过牙杯往回走,远远便看见杨祎诺站在宿舍门前。

邓满随口搭话:“杵这儿当门神啊。”

没得到杨祎诺的回应,邓满一条腿跨进寝室门口,愣是没往里进,扭头看她,杨祎诺倚在门框旁边,面上没表情。

邓满靠近,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此话一出,杨祎诺那张写满“我与世界势不两立”的冷酷面具没维持过五秒钟,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咽,委屈得无以复加:“什么……集训营啊!”

邓满一愣:“啊?”

杨祎诺嘴唇动了动,还没说出话,眼前浮起一层薄薄水光,吓邓满一跳:“真哭啦?!”

几个室友正凑堆看电影,听门响,以为是宿管来查寝。

为首的女孩唰地把手机塞被窝里,看到是她俩才松口气:“哎哟我,怎么不敲门啊,吓死我了。”

“我敲门你更得以为是宿管呢。”邓满说。

另一个室友开玩笑:“下次进来之前都先自报家门啊,不报不让进屋。”

杨祎诺跟在邓满后面,进宿舍就往她床上一坐。室友见状不对,看邓满,口型道:你又惹她了?

邓满摆摆手,示意她们该干嘛干嘛。

等她涂完护肤品,杨祎诺的情绪也调整得差不多了。

邓满坐在旁边,递颗橘子给她,杨祎诺也不吃,握在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她问:“李老师刚刚来找你,你们说的是什么集训营啊?”

“啊,你说那个。”邓满含着瓣橘肉,酸得直倒牙,“寒假集训营,咱们学校办的。李雁问我要不要去。”

“就你去呀?”

“听说是每个班两个人。”

“人选……是谁选的?”

“谁选的?”邓满微微皱眉,“这我没听说,八成是每个班的专业课老师吧。”

杨祎诺抿嘴,继续问:“那、那你去吗?”

“不去。”

她当即炸毛:“怎么不去啊!这可是学校办的集训营!”

“天冷,我懒得动。”

这话说得轻飘飘,杨祎诺快被她气死了:“一个班就选俩人,你不去,就空着啦?”

“估计会选别人啊,”邓满吃着橘子,“说不定选你呢。”

杨祎诺顿住,声音慢慢低下来:“才不会选我呢……班里速写好的人那么多,没有你,也有别人。不会选我。”

邓满没接话。手机播放的电影声音微弱,夹杂女孩们时不时的笑声,格外突兀。

“我去和李雁提建议,让她选你去。”

杨祎诺视线逐渐模糊,用力眨几下眼,嘟囔:“你是多大官啊。”

“那我去,”邓满说,“我每天把临本和老师的范画拍给你,你在家也能画。”

杨祎诺倏地抬眼,目光相撞,邓满的声音难得带些安抚意味:“行了,不会让你落进度。”

该死的,她鼻子又开始酸了。

一码归一码,治标不治本。

杨祎诺回到自己寝室仍然不死心,打听一圈,才知道李雁将另一个名额给了崔禹洵。

当晚,杨祎诺躲在被窝里哭了一鼻子,又恨又不甘——我哪里比崔禹洵差?邓满就算了,为什么选崔禹洵不选我?偏心的人太讨厌了,明明我也不差啊,凭什么不是我。如果不是今天撞见李雁来找邓满,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还有速写集训营这件事!

室友还在,杨祎诺哭都不敢太放肆,脑袋埋在被窝里,快缺氧,越想越生气,认为李雁放弃了她。赌气地心想,谁在乎呢,大不了这一个寒假她就只练速写,练到死练到吐。

这么想着,她迷迷糊糊睡去。

睡前壮志雄心,寒假一定要弯道超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再庄严的宣誓词,一到大理就全忘干净了,只有被她坑去参加集训的邓满最愤懑,劳什子集训营,就只是在西郊的家属院里租了一层楼!

她每天起早摸黑赶公交,到画室和崔禹洵大眼瞪小眼。杨祎诺呢?这厮每天起码发二十条朋友圈,全是云南的美丽风景——可恶的杨某!

当然,杨某并非全然弃作业于不顾,邓满发来的临本,她都有认真画。

邓满每次都催,说你画完了没啊,画完发给我。

杨祎诺拍照发过去,不过二十分钟,邓满就会把集训老师的修改意见发回来。

因为集训名额,杨祎诺对李雁产生极大的逆反心理,所以邓满会去找隔壁班的美术老师,厚着脸皮发画过去,让老师给意见。

这样的逆反心理维持到寒假后的开春写生,不减反增。

这次写生以色彩练习为主,李雁特地嘱咐一组同学别带水粉,换丙烯。

学校租大巴车进山里,住大通铺。

三月的春雨落过几场,被褥潮得要命,杨祎诺总是抱怨环境差,还睡通铺呢,六张湿被子都能堆成一个细菌培养皿。

每天住在细菌培养皿里,还要拉着颜料上山,山路十八弯,背着画板犹如背了块石头,小推车也不顶几个用,等走到写生地点,人也快累瘫了。

大家各自寻找心仪位置,支画架,贴画纸。杨祎诺累得说不出话,撒娇求邓满帮她灌水桶,自己蜷小画凳里匀气儿。

李雁抱着几块不同形状的油画布,拍拍她脑袋:“干嘛呢,一来就睡上了。”

见到她,杨祎诺不禁有些尴尬,直起身子:“没睡。”

“你旁边这个画凳是邓满的?”

得到肯定答案后,李雁观察朝向,正对着远处山峦,约莫着是要画山,于是她选了一块长方形的画布,放在邓满的画凳上。

“我放这儿了,她回来你告诉她一声啊,今天别用水粉纸,用这个画。”李雁吩咐。

杨祎诺短促应了声好。

拢共三四块画布,李雁挑人给,其余同学都还用画纸。晚上的评画环节,那四块画布摆在最上方,丙烯颜色通透鲜润,反光像漂亮的玻璃珠子。

大家围站一圈,杨祎诺站在邓满后面,下巴抵在她肩膀,静静地盯着那块长方形画布。邓满用色一向鲜明,山峦,薄天,飞云。拉开空间感。

“送给我吧?”杨祎诺说。

邓满正听着李雁评画,闻言,低低地嗯?一声。

“你的画,如果学校不收走的话,送给我吧。”

“你想要?”

杨祎诺的呼吸顿住两秒,鼻息扑在邓满肩侧,微微发痒。

“嗯,很好看。”她这么回答。

评完画,李雁安排晚上画速写,顺便写一下今天的收获感想——俗称春游日记。

周遭一片哀嚎,杨祎诺将速写纸一分为二,递给邓满半张。邓满撑着下巴颏,半天只憋出个开头。

这次杨祎诺最先完成,交完就画速写。李雁的要求没变,谁先画完三张,就可以回去休息。

不过半小时,不少学生陆续交上日记,李雁一张张翻看。

李老师翻了多久,杨祎诺就盯着看了多久。她交得最早,被压在最后,旁边邓满已经画完一张,杨祎诺还只起了个形。

这帮小孩基本都写些车轱辘话,李雁看到最后几张,耐心基本告罄,翻开最后一张,其篇幅就吓她一跳——满满当当一张纸啊。

李雁一看署名,工工整整写着杨祎诺,了然。

高二年级的美术老师都认识杨祎诺——这小孩三天两头往办公室跑,查速写,搬石膏,哪班老师缺人,杨祎诺都会去搭把手。

办公室老师常夸她勤快,打趣李雁这是准备换课代表啊。李雁看着手机,随口答:现在的小孩都这样,笨鸟先飞嘛。

这就是她对杨祎诺的印象,勤快、活泼、敏感的笨孩子。

李雁往下读着。

三段式,行文简洁明朗。从写生环境、自我心态,到老师指点,修改方向。一篇满分作文,挑不出错。

李雁读到最后一行,才发现缀了行小字:老师,明天我可以也用油画布吗?

问号写得小小的,像是一句小心翼翼的询问。

次日,大部队往山脚下走。

这次她俩不得已分开,杨祎诺选了一片小池塘,而邓满想画四合院。

好在离得不算太远,杨祎诺扭着头,看邓满被大蜘蛛吓得一脚踩进颜料盒,笑得前仰后合。

还没等她贴胶带,被李雁截停:“今天打算画什么?”

“想画这个湖。”

顺着她的方向,李雁瞄两眼,似乎觉得这个角度还算过关,便抽了块椭圆形的油画布给她:“湖啊,那用这个吧。”

接过画布,杨祎诺难得愣了一下:“谢谢老师。”

李雁随口叮嘱好好画,便走向其他学生。

杨祎诺端着那块油画布,好一会儿没动弹。

尽管是主动提出想要,但当她真的将它拿在手里,偏又觉得就这么容易?就这样给我了?

指腹抚摸着粗糙的布面,她好像没有那样高兴——想象中得到这块画布时那样激烈的高兴。

为什么呢?

户外写生一向时间不等人,过个把小时,光线就会变化。杨祎诺没有太多时间能拿来苦思,想不通索性不想。事已至此,不能辜负李老师,不,是不能浪费这块画布,她要好好画。

邓满坐在杨祎诺斜后方,足够看全画板和她的侧脸。

这一整天,杨祎诺都处在焦虑状态——只要沾着画作业,她总是这样,画不顺心就挂脸,但凡邓满和她说什么,都只得到含糊的回应。

水比她想象中难画太多。

湖西侧立了棵枯树,四点以后的光线全被挡完,杨祎诺只能对着手机里拍的照片,没完没了地改,树画得四不像,湖简直像面镜子,丙烯在画布上堆得厚厚一块,越看越难受。

她安慰自己,最后上高光就好了,上高光就像湖面了。

邓满早早结束,提着水桶去涮笔,犹豫一下,还是问:“我帮你画会儿?”

杨祎诺拿笔往调色纸上狠戳,头也不抬:“不用。”

画到最后,李雁都看不下去了,说你起来,起来。

杨祎诺站在后面,看着老师帮她修修改改,李雁没坐多久,便直接上高光,几笔可谓行云流水,那湖泊才灵动起来。

李雁涮了笔,随手一放:“差不多就这样了,你画太厚,不好动。”

就改这么一小会儿吗?

好歹比原来顺眼不少,杨祎诺这么安慰自己,坐回画凳。

邓满提着干净水桶,迎面回来,杨祎诺犹豫了两秒,喊她:“哎,阿驴。”

见邓满看过来,她抿了抿嘴:“给我挤点儿大白,我的快用完了。”

这算是借坡下驴,她给了坡,邓满自然往下跳。

她这人看着好凶,却总没脾气似的,可以接纳杨祎诺阴晴不定的奇怪脾气,未经允许拿她速写顶包上交的自私行为,又或是和许瑛一块吃午饭,而扔下自己一个人。

邓满还是照常对她好,帮她冲不结块的豆奶,给她叠削铅笔的纸盒,除了偶尔嘴毒,邓满好得无可挑剔。

于现在的杨祎诺而言,她的好就像月光,好亮啊,但不暖和。

因为她发现自己开始忍不住嫉妒。

李雁说邓满是考美院的料,每次评画,邓满的画毫无悬念地排在第一,而同学总是向邓满求助,让她帮忙改画,被邓满拒绝后,才会来找旁边的她。

这样的事发生得太多、太频繁了。

以至于最后,杨祎诺逐渐麻木,习惯。她接受自己不如邓满这个事实,接受只要有天赋,三个月就是可以比得过三年。

可她不甘心啊,因为天赋,好像他们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轻而易举拿走她最想要的,太不公平了,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写生回来后两周,杨祎诺和邓满去高一楼里的画材室买东西。

长长一条走廊,墙上新镶的框里放着那组写生,旁边贴着作者署名,还煞有其事地放上彩色照片。

几个一组同学兴奋地讨论他们的画摆上去,高光都蹭刮了。

许瑛正站在崔禹洵旁边,指着下面贴的署名卡,笑说你这张照片是学生证上的?拍得也太傻了吧。

杨祎诺的心跳当即落了一拍,挤过去,看到是那几块熟悉的油画布,她也兴奋,掌心冒汗。

不顾邓满的呼唤,杨祎诺往走廊尽头走,一边走,一边看着墙上挂的画。

高一这条走廊封了窗,越走越黑,可从走廊头一直找到尾,没找到她自己那张湖。

她形容不出是什么心情,有点儿傻,愣住了,脸发烫,身上却冰凉。

杨祎诺心想,一组一共有多少个人来着?按照记忆里的座位数了一遍,带上她,共十一个人。

邓满站在光亮的走廊尽头喊她:“杨祎诺,上课了。”

杨祎诺往回走,这次没顾上欣赏画,一边走,一边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再没了。

没有十一。

没有我的。

手心里的热汗仿佛要结成一层薄薄的冰,冻得充血,指尖发硬。

怎么能没有我的呢。

杨祎诺站在第十个画框前,直愣愣地看着那张长方形画布,山峦,薄天,飞云,用色鲜明,主次清晰。

没有四不像的树,没有堆厚的丙烯笔触,更没有画得像面镜子的湖,水该怎么画呢,怎么画都不像,唯一漂亮的是那几笔不属于她的高光。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面前这幅画,从上而下地扫视。

署名卡上写着,邓满。

杨祎诺恍惚想起,她说过,想要这幅画。她要拿回家,母亲该问这是哪儿拿回来的?她就会得意地回答:是我朋友画的,厉害吧。

拿回去,摆在哪里呢?就把它挂在自己的书桌上头吧,纪念,激励。在家画速写画得脑壳疼时就看看,杨祎诺,你不能落她太多。

它会有无数种意义,但她现在拿不走了,因为它挂在这里。一走廊的画数过来,从一至九。杨祎诺站在这里,心里数到十。

这是第十张,也是第一张,最靠近门口的第一张,每个同学踏入这条走廊都会看到的第一张。

挂在这里,这就是它的意义,十和一。

这份意义里没有她,这一条走廊的挂画里,也没有。

在杨祎诺的记忆中,自那以后,两人渐行渐远。

邓满仍旧没问为什么,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激烈情绪,她喊杨祎诺一起去食堂,被拒绝几次过后,便识趣地住嘴。

好在形单影只对邓满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吃饭,接水,窝在宿舍里涂指甲油,下次逃课间操,等年级主任挨个检查过教室,她回班,再没有人趴在课桌上哭鼻子。

午休不想吃食堂,邓满就买点儿面包填肚子,窝在宿舍玩手机。

偶尔信号太差,她只能翻相册,删删照片来打发时间,不翻不知道,她俩认识两年不到,居然有这么多照片。

大多是杨祎诺臭美的自拍,这厮不敢偷带手机来学校,怕被老师发现,但又手痒想玩,就成天借她手机自拍,拍完又好一通修图,拿去发扣扣空间。

杨祎诺还总在专业课上拍她打瞌睡,头都快栽到画板上了,邓满看得直想笑。

再翻翻,邓满拍她俩上课传的纸条,杨祎诺写给她的道歉小卡片,邓满全都拍下来了。纸条上两个火柴人拉着手,一个爆炸的对话框,里面写着三个大字。

对不起。

邓满还想往下翻,却清楚地听到眼泪掉在屏幕上,啪嗒一声。

好响。

杨祎诺心里同样不好受,察觉邓满默认了她的疏远,这种难受到达最顶峰。

阿驴到底有把她当朋友吗。杨祎诺这么问自己。

如果是朋友的话,为什么不来问我呢?哪怕我和许瑛嬉笑打闹,形影不离,你都不难受吗?再听到别人说邓满这人真装,我没有任何反驳的时候,你真的不会难受吗?

一头倔驴,真讨厌。

许瑛问她,为什么不和邓满一起玩了?杨祎诺说她总不在食堂吃饭,我俩时间对不上。

没有闹别扭?许瑛笑着问。

没有啊。杨祎诺答。

为什么呢?杨祎诺说不出口。

要她怎么说,因为我嫉妒,我实在受不了做什么都要被打上“邓满”的记号。

她素描退步,李雁教训她会拿邓满做正面案例。

同学打招呼,顺带问邓满呢,你俩怎么没一起。

坐在相同位置写生,杨祎诺对自己的计量单位已经变成“比邓满还差多少”。

英语老师夸奖她,也要提一嘴让她多帮助邓满。

甚至有同学讨论她和邓满谁长得更好看——这还是许瑛告诉她的。

太荒谬了。

更荒谬的是杨祎诺居然真被这样的对比掌握了情绪命门。

回到上一个问题,为什么不和邓满一起玩了?杨祎诺会冠冕堂皇地回答:因为我不想让这段友谊变得更糟。

可绝交就好了吗?绝交就能洗掉身上有关邓满的记号吗?

她答不出来。

远离至少能暂时解决这个难题,也能让她好受些。

高三统考前,两人没再进行正面交流。

统考结束,几家欢喜几家愁,年级办的校考班提上日程。

这和以前的集训班还不一样,集训班是由每班的专业课老师挑选出来,而校考班全凭自愿,毕竟耽误文化课时间,孰轻孰重,各自取舍。

李雁留一天给他们考虑,考虑好就去办公室找她登记。

下课途中,杨祎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母亲的建议是放弃校考,专心补文化课。

杨祎诺始终拿不定主意,便趁李雁不在办公室时溜进去,登记表正散在办公桌上。还没看几行,就找到邓满的名字,杨祎诺心头一跳,欲盖弥彰地扫几眼,才放回去。

下午,李雁来班里下最后通牒,许瑛碰碰杨祎诺:“你真不去?”

杨祎诺正画着速写,胳膊肘被她一撞,鼻息微顿,摸橡皮:“不去。”

许瑛倒挺无所谓:“那你就在教室陪我喽。”

许瑛也没去那个校考班,她说自己统考超常发挥,准备在文化课上下下功夫。其二,崔禹洵报了名,所以她不乐意去——杨祎诺是这么揣测的。

班里的小道消息称许瑛父母棒打鸳鸯,二人挥泪斩情丝。

这崔禹洵的情路真是相当坎坷,第一段无疾而终,第二段又半途截胡。

分手前,他在扣扣上和许瑛感伤,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比大海还要深。

许瑛抱着手机在被窝里哭到半夜,心想只要有爱,等高中毕业一定还能在一起。

心心念念不过隔周,李雁提及校考班,崔禹洵转头便问后桌的邓满:“你参加吗?”

邓满没理他,崔禹洵耐着性子重复一遍:“你要是去的话,下课咱俩一起去找李老师吧。”

许瑛在后排看个正着——说得好听,喜欢你比海还深,我靠,这是海啊还是我家楼下臭水沟啊。

气得她立即在桌下掏手机删掉崔禹洵的扣扣好友,情侣空间解除,情头也换掉。

一下课,许瑛抱着崔禹洵写的一鞋盒信,气急败坏地冲向后操场,准备找个僻静地方全烧了,谁知刚掏出打火机就叫年级主任逮个正着,以为她在学校里烧纸钱。

这算是开辟新思路了,周一升旗,年级主任在上面读违纪名单,读到许瑛的名字,旁边的女生诧异地看向她:“怎么有你啊?你犯什么事儿了?”

许瑛平静地回答:“主任逮到我在后操场给崔禹洵烧纸。”

删了他好友,许瑛还满心等着崔禹洵来问,来解释。谁知他在校考班如鱼得水,成天琢磨着怎么追姑娘,势必要在十七八岁的花样年华里放肆早恋一回。

崔禹洵还是那老一套,送零食,削铅笔,嘘寒问暖套近乎。

他总结:如此一来,杨祎诺这样脸皮薄的女孩不会再抗拒他接近,许瑛那样彼此本身就看对眼的女孩,则顺理成章往下发展。

但邓满显然不符合其中之一。

崔禹洵往她课桌上放了一个礼拜的早餐奶,邓满一下没碰过。

起初她还拒绝两句,看他执迷不悟,后来索性随他去了,教室是公共场合,他想放就放。崔禹洵屡屡碰壁,干脆另辟蹊径,和她同桌换了位置,两人坐在一起。

校考班的同学都发手机,画作业时听歌听有声书,只要不明目张胆公放视频,老师基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邓满被崔禹洵烦得不能行,又舍不得换位置——这可是后排靠窗的绝佳根据地啊。

办法总比困难多,次周邓满再进班,戴了个极其惹眼的头戴式耳机。

这下崔禹洵就算在旁边诗朗诵都耽误不了她心无旁骛了。

这招温水煮青蛙不好使,崔禹洵心一横,决定打直球。

周六下午,他将邓满拦在校车旁,作势要帮她搬行李箱,邓满手一躲:“你干嘛。”

这是把他当扒手了。

崔禹洵抱歉地笑了下,摸摸脖子,说:“周末出来看电影吗?我买票。”

“我不去。”邓满当即回答。

崔禹洵抿了抿嘴:“邓满,我、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我没有恶意,你为什么总好像不太待见我。”

还没等邓满接话,他叹气,“算了,我不怪你。”

“你不怪我?”邓满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得来的结论?”

崔禹洵尴尬地轻咳一声:“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抵触我?”

“因为你弄坏杨祎诺的画。”邓满说。

崔禹洵没想到她会提这茬,脖子迅速涨红,支吾:“那是她的画啊,我没弄你的。”

“她是我朋友。”

“可我又没真的弄坏……”

“没弄坏?”邓满皱眉,“你搞清楚三点。一,你没弄坏是因为我抓你现行。其二,就算这个假设发生,你决定不弄坏她的画,那是你害怕承担这个后果——无论是否付诸于行动都不能改变你这股无厘头的恶意又蠢又脏又可笑。”

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崔禹洵脖梗几乎红得发紫,而邓满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面孔此刻微微变化,带着审视、挑剔和高傲的刻薄。

她顿了口气。

“第三,也是我最好奇的一点,崔禹洵,你是不找个人喜欢就会死吗?”

下周返校,杨祎诺正趴在桌子上补瞌睡。许瑛的朋友风风火火闯进班,“瑛姐,他俩好像分了。”

许瑛嘘了声,压低声音:“真分了?”

“分了,不,邓满好像就没跟他谈……”

杨祎诺眼睫轻轻动了一下。

许瑛避忌在杨祎诺面前提邓满,女生的话音打断两秒,声音更轻:“骂了他一顿。”

“吵翻了?”

“嗯。”

杨祎诺的额头埋在臂弯里,只是听到邓满这个名字就烦躁得牙床都发酸,却又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

好讨厌。

很长一段时间里,杨祎诺都在问自己:绝交就好了吗,绝交就能洗掉身上有关邓满的记号吗。

可为什么还是会难受呢。

别人当她面不敢提起邓满名字的时候,在成绩单上看到邓满排名的时候,老师在办公室里说起邓满是好苗子的时候,饭桌上母亲无意间问她:“最近怎么不见你提你那个朋友了?”这样的时候。

明明绝交了,明明迎面而过也装作陌生,为什么还会嫉妒呢?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她有多厉害多优秀呢?为什么当着我的面就要空过那两个字呢?你也觉得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在意吗?我听不得她的名字吗?

杨祎诺适应不来,逃避不了。邓满是她十八岁所有不能宣之于口却又了然于胸的空白两秒,你说喜欢、讨厌、嫉妒、想念,杨祎诺填进里面的词全是邓满、邓满、邓满、邓满。

这两个字是一个诅咒,是蜜罐里的一千只苍蝇,快要把她逼疯。

如果邓满没那么好,就好了。

杨祎诺这么想。

如果她有一次考得很糟糕,让老师和同学对她失望就好了,只要一次就好。

只要一次就好。

一次就好。

这个念头像只秃鹫,在鹿的尸体上空盘旋。她刷牙时、写题时、吃完午餐去收餐盘时都不自觉想起,或没有真正地忘记过。

杨祎诺这么想着,站在画室门口。

最后一节晚自习,她借口上厕所,跑了出来。隔着一条走廊,喧闹隐约传来,挠得她耳朵发烫,发痒。

画室落了锁,黑着灯。

手死死地揣在兜里,攥紧那把画室钥匙,杨祎诺侧耳倾听,确认没有脚步声,开锁。

从前经常拿邓满的素描纸,杨祎诺熟悉她画包的位置,甚至不必开灯。

她站在邓满的画包前,良久,才伸手摸向最上面一格,那里放着笔盒。

拉链声在黑色的寂静里格外突兀,杨祎诺下意识回头看,目光不自觉触及到写生台上方,她那张全背光的拉奥孔还在,时间太久,纸胶带脱胶,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

这一点点差距是可以填平的。她想。用努力、时间,和一盒摔到断的炭笔。

画包整个儿摔倒在地,掀起一片灰尘。杨祎诺收回手,发帘拢下一片晦暗的阴翳,足够罩住那双眼睛,亮得像条蛇。

次日,月考结束。

杨祎诺刚回班,下意识往邓满位置上瞟,当即一顿。

位置上有人。

邓满靠在椅背,她室友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你去找老师查下监控吧,实在不行去找班任,他肯定不会不管的。

杨祎诺轻轻攥住手,只觉手指充血,指尖硬邦邦。她僵直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听到动静,邓满侧过脸,目光像根锥子,穿过两列课桌,直直刺向杨祎诺,没说话。

上课铃响,室友回了自己位置,邓满的视线仍旧钉在她身上。

她俩中间隔了两列人,却仍旧如芒在背,杨祎诺坐得笔直,往斜后方扭头,四目相对。

僵持足有两分钟,直到老师唤,邓满?这才唤回她。

杨祎诺如梦方醒,扭回头,习惯性去看墙上的挂钟。

大学的钟表是数字钟,四个数字冰凉地挂在墙上,乍一看特别像炸弹的倒计时,她每次看都要一愣。

台上的老师还在唤:邓满?邓满来了吗?

邓满收回目光,起身上台,将U盘插上老师的电脑,展示自己的进度。

应该是恢复好了吧,文件。杨祎诺趴在桌上,心不在焉。我还改了她的文件夹名,哼,也不知道她看见没有。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这门课的老师检查作业一向迅速,不过十分钟,邓满下台,老师照花名册喊下一个人来看作业。

大学检查作业要比高中自由很多,看完就能从后门溜走,老师不管。邓满打开手机,张子希的消息跳出来:到你了吗?

查完了。邓满打字。

希子SAMA:你回来的时候帮汤汤捎盒退烧药吧。

Null:她还没退烧吗?

希子SAMA:没呢[撇嘴]

邓满将手机和U盘一起揣进兜里,从后门溜出去。

刚出教学楼,被人叫住。杨祎诺不知何时跟出来,臂弯里挂着条藕色围巾,站在最上一阶,看着她。

雪下了一整夜,此时已经积到小腿肚那么厚,天空灰蒙蒙的,仍然飘雪,反倒觉不出冷来。

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一共十二节,拢共不过五米,邓满不知道这中间隔着什么,五米,还是一盒摔断的炭笔。总之很长,好远,以至于她走了三年也没走近她。

杨祎诺在她面前站定,递去围巾。

“帮我还给汤雨繁吧,”杨祎诺说,“昨天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声谢谢,大晚上还追出来找我。”

邓满接过,随手将围巾戴在脖子上。

杨祎诺愣了下,笑了:“你就这么围上了,她不介意吗?”

“反正她要洗,毕竟你戴过。”邓满说。

“你肯定和她说我坏话了。”

“人家只是有洁癖。”

“那你还戴她围巾,”杨祎诺斟酌词句,显得格外小心翼翼,“你们关系很好?”

邓满点头:“朋友。”

朋友,这个词在杨祎诺舌尖转了一圈:“帮忙涂指甲油的朋友?”

“会一起吃铜锅涮肉的朋友,”邓满说,“我试了你的涮肉酱,很好吃,谢了。”

“你去吃了啊,”杨祎诺声音很轻,“我以为你考来济坪,会想和我一起去吃的。”

邓满睫毛落了雪,沉得抬不起眼,说不出话。好半晌,只吐出一句:“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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