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浅终于提到了新车,那辆她想了很久的车。
手续办完,她绕着这辆线条流畅的SUV转了两圈,心情颇佳。销售顾问在一旁殷勤地介绍着各项功能,她听得心不在焉。一刻钟以后,慕浅如愿的坐在了自己的主驾上内饰崭新的气味萦绕鼻。她突然想到,买车的时候架不住销售的推销,升级了车载音响,这会儿该来试试这钱加的值不值。说真心的,她对音乐谈不上热爱,甚至可说是迟钝,分不清复杂的和弦,记不住冗长的旋律,和姐妹在ktv的时候,她就是角落里刷手机的那个。之所以执着于这套音响,可能是为了能在姐妹间炫耀吧。
她饶有兴趣的左右划动着还没有被撕膜的显示屏,心里嘟囔着:既然花钱,那就随便找点音乐试试水呗。”正当她都不知道要听点什么的时候,首页一个醒目的推荐位便撞入了眼帘——“传奇归来!Starline发布15周年纪念单曲《回溯时光》”。
Starline?
慕浅的手指顿在了半空。这个名字,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轻轻一拧,时光的闸门便泄开了一道缝隙,十七年前那个汗涔涔又亮晶晶的夏天,裹挟着热风与蝉鸣,呼啸着涌回了脑海。
那是Starline正式出道的年份。五个平均年龄只有十八岁的男孩,如同五道骤然劈开夜空的闪电,瞬间俘获了万千少女的心。他们的海报占据了无数文具盒和床头,他们的贴纸被精心贴在日记本最隐秘的一页,他们的歌声从随身听劣质的耳机里流出,灌溉了一整个青春的荒原。
那时候,女生课间聊天的核心议题永远围绕着他们。
“顾烨今天打歌服上的胸针好闪!”
“沈敏跳舞力度绝了!”
“快看!我买到了他们限量版的写真卡!”
慕浅记得,那时候的她,和她们是一样的。只是慕浅家教管的严,她鲜少有自己的自由时间,也并没有富余的零花钱够自己支配。所以她不算最狂热的粉丝,不会省下早饭钱去支持销量,也不会在网络上与人争执谁的人气更高。她的喜欢,低调的让身边的人毫无察觉,但是百度上的词条却熟记于心。尤其是对顾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最初就是被那张脸吸引的。眉目清俊,笑起来时眼角微微下弯,嘴角带着俏皮的虎牙,眉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温柔,是那种能在人心里投下一颗小石子的好看。每周五的晚上,她都会央求爸爸妈妈让她看一会儿顾烨的综艺。那会儿正式恋爱综艺盛行的时候,顾烨腼腆的笑脸和手里的红玫瑰,总会出现在慕浅的梦里。只是,她谁也没说。
当然,她偶尔会买他们的磁带,再后来是CD,封面都被摩挲得起了毛边。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慕浅也会在路过报刊亭时,顺手买下印有他们大幅海报的娱乐杂志,回家后小心翼翼地沿着锯齿线撕下,收在抽屉的最角落里。这些,都成了她青春里微不足道,却又实实在在的“家当”,承载着一段无需言说的心事。
初中毕业那年,如日中天的Starline突然宣布解散。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场没有预兆的骤雨,浇熄了许多人心中的火焰。五个人的队伍,最终只有顾烨和沈敏选择留下,继续在乐坛打拼。属于五个人的Starline,终究成了时代眼泪里的一颗。
而她书桌抽屉的最底层,还压着一张微微泛黄的、Starline解散前最后一场巡回演唱会的门票。那是她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怀着朝圣般的心情买下的。可惜,演唱会取消了。那张没有被检票机留下齿孔的门票,成了她少女时代为数不多的、具象化的遗憾。即便后来搬家多次,许多旧物都丢弃了,这张票根却不知为何,一直留了下来。
慕浅其实也紧跟潮流断断续续做过一段时间的追星女孩。但似乎慕浅的追星路并不是很顺利,总是追着追着就塌房,甚至还有锒铛入狱的。她自嘲到自己看男人的眼光是真的不行啊。
周五下班的晚高峰总是堵得令人窒息,车外红成一片的尾灯令人焦躁。慕浅轻轻呼出一口气,从回忆的旋涡里挣脱出来,手指却又娴熟的输入了那几个熟悉的字母。低沉的前奏在密闭的车厢内响起,BOSS音响果然名不虚传,音质醇厚,层次分明,每一个音节都仿佛敲在心脏共振的频率上。
虽然仅凭歌声,纯颜粉的慕浅早已分不清是顾烨的还是沈敏。但是,比起少年时期的清亮,他们的声音如今更多了几分沙哑的磁性,唱腔愈发成熟稳重。慕浅安静地听着,她对音乐本身的鉴赏力依然匮乏,无法评价这首歌的编曲如何高级,旋律如何动人。她只是觉得,这声音穿过十七年的光阴,似乎……还挺好听的。
一曲终了,一曲又起,余韵在她的脑袋里回荡。
等红灯的间隙,她拿起手机,指尖飞快地敲下一行字。
【慕浅】:我想让恩齐学架子鼓。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下一秒,苏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嗓门亮得刺耳:“大小姐!你又受什么刺激了?你平时连《两只老虎》都能听跑调的人,怎么突然想起让儿子学这个了?”
慕浅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那边咆哮完了,才慢悠悠地重新贴回耳边,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没什么,就是觉得……”
她顿了顿,脑海里闪过顾烨在MV里打鼓时,手臂扬起的利落线条,以及儿子林恩齐那张漂亮的小脸拍桌子时的画面。
“男孩子打架子鼓的样子,应该挺帅的吧。”
周末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尽管苏晴对慕浅让儿子学鼓的动机进行了一番“深刻批判”,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陪着他们去了城郊的音乐培训中心。
她们此行目标明确,直奔 percussion(打击乐)教室。一位穿着休闲、扎着小辫子的男老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教室中央,那套黑银相间的架子鼓瞬间抓住了恩齐的全部注意力。小家伙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他挣脱慕浅的手,像只看到猎物的小豹子,噔噔噔就冲了过去。当慕浅以为恩齐准备一顿狂狂乱砸的时候,他稚嫩的小手仅仅只是轻轻拍了那只比他矮一点的小鼓。“嘣啪嘣啪嘣嘣啪”。平时玩游戏时候慕浅瞎编的节奏,被恩齐记下来。这几下的小鼓,在了慕浅的心尖上。
果然,我的儿子我没看错。慕浅心里暗暗高兴。
老师看到了小家伙的操作,也被逗笑了。他温柔的把恩齐抱到了椅子上,给了他两根鼓棒。“小家伙,你用鼓棒试试看看,是不是和刚才用手拍的不一样。”接过鼓棒的恩齐先是小心翼翼的敲了下,当他发现眼前的每一个小鼓都能被敲响以后,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然后,培训中心里就响起了一阵热烈而……毫无章法的“交响乐”。“咚!嚓!砰!嗵!”各种声音在恩齐随心所欲的敲击下迸发出来,节奏全无,但气势十足。小家伙表情认真,手臂挥舞得格外卖力,完全沉浸在自己创造出的“音乐”世界里。
慕浅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看着儿子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认真劲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阳光透过窗户勾勒着恩齐柔软的头发和微微鼓起的侧脸,那专注的模样,确实……帅得有点可爱。
不过,慕浅盘算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闺蜜之道。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边的苏晴,然后嘴角朝安静站在苏晴旁边、正低头研究自己鞋带的豆豆——努了努。
豆豆,大名叫周予珩,是个安静秀气的小男孩,大恩齐两岁,和活泼好动的恩齐形成鲜明对比。
苏晴立刻心领神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打住你危险的想法!我儿子可是继承了我和他爸所有的艺术‘钝感力’。”
体验课的时间还没结束,慕浅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教室里的陈列物品,她伸手翻阅了书架上的杂志。在一张张好看的脸中,慕浅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顾烨与沈敏。
“怎么,你也喜欢他俩?喜欢他俩的都有一点年纪啦。”小辫子老师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了她们的身边。
“呵,她何止是喜欢,那几乎是爱的疯狂好吗!”苏晴瞄了一眼,没好气的说到。
“哈哈哈哈,他们已经出道好多年了欸。他们年轻时候的作品确实带感,那鼓点一声声打在心脏上。不过现在也中年了,抒情歌曲为主了。以后等恩齐基本功练好了,练练他们的老歌也是可以的嘛。古有替父从军,今有替母追星啊!”
三个年纪相仿的成年人听完,哈哈一顿乱笑。虽然慕浅总是会和苏晴开玩笑:“以后我儿子成大idol,你得做他最扎实的站姐奥!他的神图就靠你了。”现在她的心里更是毛毛的,有一点点期待,又有一些的不切实际。她知道,idol光鲜亮丽的背后,是无尽的付出。
课程合同理所应当的签好了,慕浅和小辫子老师也留下了联系方式。从培训中心出来,已是夕阳西斜,天色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粉色。四个人在附近的商场里简单吃了晚餐。恩齐还处于兴奋状态,拿着筷子在碗沿上“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被慕浅轻声制止后才吐了吐舌头老实吃饭。
回家的路上,慕浅的那辆崭新的白色小车,平稳地汇入夜晚的车流。车内很安静,只有空调系统细微的风声和音响里跑出来的歌声。离开苏晴住的小区,转头看到睡得东倒西歪的恩齐。慕浅不自觉的笑了笑。是啊,哪有年少时的热情与幻想了,现在,陪着这个小家伙成长才是最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