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傍山依水,世茂繁荣,当地人农耕较少,商贾占多数,乔氏一族便是此地发家,只不过在柳乔巧母亲这一代迁徙到了叙府,世代交好的刘家则是留在了渝城。
不同于柳家,刘家对家里独女刘溪儿的要求高出很多。
“我六岁的时候和娘亲回来探望刘家母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刘溪儿。”迎着风声,柳乔巧缓缓道来。
端庄的刘夫人穿着华贵的礼服迎接远道而来的故友,釉彩茶杯轻碰几响,茶壶添了几盏,话却怎么都说不完。
不同于乔芙一身轻装眉宇间都流露着快活意,刘夫人温柔地提起茶壶给儿时好友添茶,粉黛遮不住眼底乌青,镂空金钗一点都不灵巧,只觉得沉重,仔细看来旧日青丝竟已斑白。
眼中笑意淡去,柳夫人哽咽许久,凝视好友腕侧的伤痕,眼眶微红。
“小云,你瘦了。”她说。
“哪有,你又乱说,就是太久没见面了,你还是老样子。”刘夫人风轻云淡的说到。
“也怪我,我夫君一出门便是十天半个月,府里上下都需要我照料,一忙就是好几年,都没去叙府看过你。”
放下茶壶,她拿出绣帕细细擦了擦手,如同珍宝一般捧起柳夫人的手,“你才是,瘦成什么样了,我看你信中说你现在住在山头,风是不是很大?你打小就喜欢去街上逛,如今方便吗?那日你说要来,我便遣人去街上买了你以前爱吃的糕点,还给乔巧做了几身衣服,走时你一并带回去。你也不同我说乔巧性子随谁,就怕她不喜欢我这个干妈做的衣裳,同你抢糕点吃。”她抬袖掩笑。
乔芙震愕片刻,有些举足无措,欲说什么却被刘夫人轻轻拍了拍手背,轻啜一口清茶,她淡然:“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分生,你好好的,还念着我,这样便好。”
尾音转为一声绵延的叹息,绕着圈追到了在院子里闲逛的小姑娘身后。
玉兰花瓣被风声震落,她好奇地往后探去,同在窗棱里往外瞧的小姑娘打了个照面。
梳着双髻的姑娘一惊,红色的发带轻飘她速速转身朝屋里躲去,见状屋外的小姑娘抛开手里的木枝奔了过去。
“哎!你别走啊!我叫柳乔巧!你是溪儿吗?娘亲一直同我念叨你!”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姑娘停下了脚步,回望正好看见来人身影轻巧,轻轻一跃翻窗而入,谁料被衣袍太长左脚被绊了一下。
“哎哎哎!”柳乔巧惊呼。
“小心!”顾不上别的,女孩奔回来扶她。
却见柳乔巧往前一扑抱了她满怀。
“你跑什么呀!我在你家院子里找你了好久!我带了好多东西来见你,你家嬷嬷说小姐今日闭关练琴不见人,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松开女孩柳乔巧婉转一笑:“幸好我轻功练的好!你和干妈一样,长得真好看呀!”
闻言,刘溪儿愣了一下,双颊微红也笑道:“你……你也……”
日光模糊风也模糊,那日她说的什么柳乔巧也不记得了,年岁太久,只记得那日院子里的玉兰花是她这几年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树。
“你居然还干过这种事?”李之鸣忽然出声打断了柳乔巧的思绪。
柳乔巧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瞪着李之鸣:“咋个嘛?我干不得啊?”
李之鸣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干什么都是对的,只是我有个问题,你们两母亲都能书信往来,你和她不行吗?”
听到这句话柳乔巧叹了口气:“你以为人家闺阁女子和我一样啊,我是爹爹惯得才能走南闯北的,人家在家里说难听点,就是被关着的。” “早些年我和她还有书信往来,后来就断了,我折过纸傀蝴蝶给她送信,不知是因为山高路远还是什么,我的蝴蝶她好像从未收到过,不过无所谓啦,”柳乔巧拍了拍腰上系着的小荷包得意到:“我全都带来啦!等找到她我就一封一封念给她听,让她一字一句回给我。”
李之鸣失笑:“这就是闺蜜吗。”
柳乔巧没理他,还是上官羽鹭接过了话。
“乔巧和其他世家的小姐们说不上话,人家觉得她没规没矩的,一个姑娘家家耍枪弄剑,修仙的又觉得她是乔家扶持上来的野路子,同门派敬她是师姐,都疏远,刘溪儿是她唯一能算得上朋友的人。”
李之鸣还想说什么,但看见柳乔巧丸子头上多出来的那截红色发带又收了回去叹息着摇了摇头。
上官羽鹭目光流转,对李之鸣轻语:“你不懂。”
“是吗。”李之鸣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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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刘府天色已晚,四五个家丁打着灯笼走了过来,看着三人风尘仆仆地从穷奇上下来,柳乔巧是最后一个下去的,她脚尖一落地穷奇羽翼上火光忽显,转而火舌蔓延,巨兽瞬间化为一地尘埃。
“好,好,好。”鼓掌声从梨木雕花门里传来,身着气派的男人跨过门槛,捋了捋胡须,对柳乔巧夸赞到:“不愧是仙人啊,小巧儿。”
说罢又对上官羽鹭行礼到:“上官道长,好久不见了,依旧英姿飒爽啊!”
上官羽鹭微微仰头挑了挑眉。
“刘伯伯。”柳乔巧对刘老爷行了个礼,随后眼神一剜,逼身后那两人也行了一下。
李之鸣俯下身的时候悄悄问上官羽鹭:“你也看他不顺眼?”
“以前见过几面,有些烦,你呢?”上官羽鹭挑眉。
“眼缘。”李之鸣冷冷。
刘老爷没有听到两人的窃窃私语,扫了一眼李之鸣后脸上的表情微僵:“这位是?” “青莲派的弟子。”柳乔巧回到,又对上官羽鹭使了个眼神。
“嗯,我的关门弟子,这次随我们一起下山,多有叨扰。”
听了上官羽鹭的话刘老爷脸色稍有缓和,抬手招呼着他们进屋。
夜色酽酽,刘府上下一片寂静,路过园中景致,灯笼橘红色的光晕被池塘浸湿,锦鲤听到脚步声避开躲在莲叶下,假山后几个职夜的侍女好奇地探出头,又别过去窃窃私语。
知了的叫声从远山传来。
“太晚了,就不领你们参观了,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上官道长和……这位小道长一同去东边吧,小巧儿就去西厢单住吧。”刘老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提着灯笼的家丁领了命,向两侧开路。
“稍等,”柳乔巧打断了家丁的动作,“刘伯母呢?歇下了吗?怎么不见她,家母托我给伯母带了些薄礼。”
“夫人……”
一个侍女捏捏诺诺地开口,吐字未落,刘老爷打断到:“家妻身体抱恙,近几日在静养身体,不方便接客,等她身体好起来,我们上门道谢。”
“天色晚了,三位还是尽早歇息吧,明日还需要几位为家女一事操劳。”
柳乔巧看了眼上官羽鹭和李之鸣看起来还想说什么,犹豫片刻转身跟家仆走了。
走到了客房门口,引路的家仆行礼后便退下了,只留下两盏灯笼。
李之鸣拿起一盏灯笼照了照前路,月门侧有几只瘦竹映出清影。
“师父先选,你住哪间?”李之鸣抬头问。
“嗯?”上官羽鹭微微笑了笑,“你选吧。”
言罢抬眼看了一下,“前面那间窗对月,晚上没那么暗。”
被戳破了小秘密,李之鸣重重的咳了两声,匆匆说了句:“晚安。”提着灯笼溜之大吉了。
晚风习习,竹影晃荡,月色下白衣道人目送黑色锦鲤游远,又在原地伫立许久,直到月光移位,他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客房里的灯是点好的,李之鸣不习惯古代的一个原因就是灯光太暗了,于是他把灯笼挂在了屋子中央,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一铺床,但木质家具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李之鸣狐疑,凑到桌子上眯着眼端详了一下,最后敲下定论。
我操,这桌子小叶紫檀做的。
还有高手?本来以为柳家已经够富贵了,没想到天外有天,这几天下来李之鸣差点以为自己误闯天家了。
对于这些木料李之鸣还是去博物馆看了才认识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摸到实物,他坐下拿过茶具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梗浮在水面,李之鸣轻轻吹了吹,其实茶水早就凉了,他只是觉得好玩。
这几天他一直是和上官羽鹭柳乔巧住的,这突然自己一个人住他还有些不习惯,于是又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敲敲这个拨拨那个,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玩了多久,已经听不到蝉鸣了,李之鸣决定上床睡了,刚走到床边,他听到了两声轻响。
叩叩。
嗯?
李之鸣环视四周,微微皱眉。
叩叩。
声音又响,是窗户那边传来的。
李之鸣走到窗边,轻轻推开,比月光更先一步迈进来的是一只纸折的蟋蟀,随后窗外便没了声响。
李之鸣捉住那只蟋蟀关上窗,不过片刻那蟋蟀就化为了一只死物,李之鸣将它拆开看了一眼,只觉寒意浸骨。
别出门,我待会来找你们,我避开家仆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刘夫人的痕迹,回程的时候听见花园里的婢女说……
刘夫人已经死了三年了。
柳乔巧和刘溪儿书信中断正好是三年前。
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植物人死后是不是会变成杨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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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