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女子就像是祥和山村里的一滴墨,这滴墨落在油里,溶不开,也化不走,对比画卷中的其他内容,春夏秋冬轮转几度,黄毛小儿都已成家立业,只有她一成不变,站在画卷角落的那棵杏树下,像是一个石像在人群之外驻守相望。
再看每一张画卷上单独的内容,第一张画卷上是一家三口来到此地,男人手里拿着铁锹远远望着身后的妻儿笑,妻子怀中的女婴正对着画卷外哭。
那时黑衣女子身边的树还没有那么茂密。
此后,这个地方的农田屋舍越来越多,她身边的那棵树也逐渐从小芽长成了冠茂参天的大树。
“我还从没过来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大的杏树。”李之鸣看着画卷上的那棵树说。
上官羽鹭好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说到:“你见过。”
“见过吗?”李之鸣歪头皱眉,他怎么毫无印象?难道说……
上官羽鹭:“就在老婆婆院子里。”
李之鸣:……
这下没有难道了,他有印象了,没来鬼市前他还坐在那棵树下码苞谷,就是那棵树实在是太大了,老婆婆的院子就依着它建成,李之鸣居然没注意到它。
现在想来院子中的那棵树比画卷上的还大了个四五圈。
这下说得通为什么墙角会有小桠探进屋内了。
但是画卷上的杏树旁边并没有人家,这画卷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好在树可以根据年轮算时间,粗略估了一下,这棵树竟有个三百来岁。
三百岁……
李之鸣看向上官羽鹭:“神裁也是三百年前的事吧?”
上官羽鹭点了点头。
实则不止神裁,冥君逃婚也是三百年前,但是眼下画卷上一点冥君的影子都找不到,保不齐这女子的年纪比冥君还要大。
“你说她站在这里这么多年就没有人发现过她吗?”李之鸣问到。
“正是有人注意到了她才会有这些画卷,”上官羽鹭右手起诀,画卷上的事物赫然动了起来,就在风动之时,黑色袍子的兜帽被轻轻掀起,女子秀丽的黑发漏出了一角,有东西在她发间闪烁,她缓缓侧头看了一眼身后,但还没等李之鸣看清她的样貌,视角晃动了一下这张画卷便又变回了静物。
李之鸣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技术?
“卧槽lv2d。”
上官羽鹭:“……溯洄术。”
溯洄术,一种仙门密法,可通过媒介再度展现当时发生的事。
李之鸣思考了一下,“所以这些画卷都是由第三方记录的?”
上官羽鹭“嗯”了一声,“她并不是没人注意,而是有人一直在观察她,这些画卷则是按照那个观测者的视角绘制的。
明明有那么多绘卷,上官羽鹭为什么只挑了这一张回溯给他看?
李之鸣细想了一下绘卷中的内容,恍然大悟,“观测者被她发现了。”
最后的画面抖动不是法术失效的前兆,而是偷窥的人发现自己被对方察觉到后落荒而逃。
可是这样也很奇怪,画卷中可以看得出这个人起码偷看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他不可能只被发现了这一次吧。
李之鸣觉得有些头疼,把画卷再联系起来看了一遍后,他有了意外发现。
把画卷重新排放了一下,他指着画卷:“上官你快看!”
上官羽鹭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发现这些画卷的视角都不一样。
从最开始到最后的那一张,画卷里的视角越来越高,也就是从一个孩童视角逐渐到了成年人的视角。
“你说这棵树会不会是一开始的那户人家带来的?”李之鸣说。
在交通不便利的年代,搬家通常意味着背井离乡,所以有的人会带一株家乡的树一起到新的居住地,树苗落地也意味着人也扎根了,那么这么看来这位女子或许在更早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了。
“难说。”上官羽鹭摇摇头,那棵树算不上大,但也不小,理应不会有人带着它搬家。
随后上官羽鹭指着画卷中的妇人,“她也在往这边看。”
但是她看的不是树下的女子,她看的是树后观测的人。
李之鸣懂了上官羽鹭的意思,既然妇人会对着这个观测者笑,意味着他们应该认识,所以这个观测者是和妇人他们一家一同搬到这个地方的,加上观测者是个孩子……
“这个人是他们的小孩!”李之鸣回答。
上官羽鹭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为什么观测的角度始终如一了。
而画卷中的女子并不是呆呆的站在原地让这个孩子看,而是不在意被他盯着看,到了二十年后孩子长成大人了,她才转头微微一笑,表示我知道你在看我。
上官羽鹭:“你觉不觉得,这个姑娘像山神?”
李之鸣心中一愣,顿觉豁然开朗!
那么神像上为什么会出现她的脸就说得通了!那么是否能推测这座寺庙就是用来供奉她的呢?
上官羽鹭摇了摇头,他可以笃定这座寺庙之前供奉的神像绝不是这个女子,李之鸣问他为什么?他只是笑着叹了口气。
失忆的人说:“没什么,凭感觉。”
李之鸣疑惑地皱了皱眉,这玩意还能凭感觉的?
“什么感觉啊!”李之鸣追问。
上官羽鹭只是笑了笑,任凭李之鸣怎么闹都不说。
寺庙一楼再查不出更多线索了,上官羽鹭和李之鸣打算上楼看看,上楼之前两人把目前的疑点整理了出来。
首先就是这个女子的身份,对于她究竟是不是山神尚存疑点,如果她是那么人们在供奉冥君之前供奉的应该是她,但据上官羽鹭说来,延脉一代的人家里都未曾有供奉过黑衣女子神像的说法,包括他们一开始遇到的老婆婆家里。
李之鸣思考了一下,问道:“供奉冥君招财吗?”
上官羽鹭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李之鸣的意思,笑着屈指敲了一下李之鸣的脑袋,无奈道:“没有,别想乱七八糟的。”
李之鸣捂着脑袋躲开,恹恹地“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他又道:“那有没有可能供奉她并不需要神像呢?”
万一供奉她只需要一个意象呢?比如——一棵杏树。
这是上官羽鹭未曾想到的角度,但他还是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整个村子只有老婆婆家有杏树。
说完两人一时间都没了头绪,茫然之迹,灵光一闪,两人异口同声道:“保家仙!”
保家仙的话有一家人供奉就行了,此时上官羽鹭有注意到那家的女主人身上背着一个背篓,而背篓里装着的是现摘的草药。
“这一家人是医师?”李之鸣看向他。
“嗯,”上官羽鹭答道,“目前看来应该是这样。”
毕竟家门口种杏树是大多数医师的共识,那就有一个问题,他们一家为什么要搬来这里?关于这一点暂时找不到更多线索了。
联系老婆婆讲的故事,李之鸣撑着下巴想了一会,“所以老婆婆是这家人的后代?但她提起黑衣女子像是毫不知情的样子啊。”
上官羽鹭沉吟片刻,“有没有可能他也忘了。”
他这个“也”就很灵性了,李之鸣差点没绷住。
上官羽鹭继续说道:“我怀疑老人家有记忆断层,他说的张二娃是几十年前的人,而你和这个张二娃的年龄明显对不上,会不会是瘟疫给她带来的伤痛太大她忘记了这些事?也伴随着小部分的神智不清。”怕李之鸣理解不了,上官羽鹭说的尽量仔细。
但是李之鸣很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解离,又称为心因性失忆症或者创伤性失忆症。
是人在经历过重大心理创伤后的自我防御机制。
李之鸣眉头紧簇,眼中有细碎的情绪,就像雪地中忽闪的光,看起来不是很真切。
“那她……会不会早就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上官羽鹭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没有回答。
太多的细节无法确认,谁说得准呢,但所有人都知道最好的结果是老人只是老年痴呆……
再细想老人为什么能在记混了那么多事情的情况下精准地指出那个纸人铺在哪……这背后的故事让人细思极恐。
事已至此,李之鸣决定再搜寻一遍一楼,在繁杂的纸卷中找寻了几遍,最终能得到的信息还是只有那些。
“呃啊……”
李之鸣沮丧地坐在地板上,“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啊。”
“你说她是穿的黑袍,为何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她头上是罩的红盖头?”
联想到那个偷窥视角,李之鸣只觉得背后一整恶寒。
总不能这个世界也流传牛郎织女那种故事吧。
上官羽鹭罕见地卡壳了一下,像是再纠结要不要说,刚欲开口却被李之鸣严肃打断。
“不许说假话啊!”紧接着的是那个“i am watching you”的手势。
上官羽鹭:“……”
“这里的神像一直是批的红盖头,起码我之前来的时候是这样的,可能是因为冥君的缘故吧。”上官羽鹭真切地看着李之鸣的眼睛,好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李之鸣“嘶”了一声。
那就更奇怪了,理论上这个女子比冥君更早出现啊,为什么她要遵循冥君的法则?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李之鸣问。
上官羽鹭答道:“四年前。”
疑虑似藤蔓缠绕在李之鸣心间。
……怎么又是四年前?
四川的警察叫什么?蜀条!
这个时间线老板们不用细究,因为这整个时序都是混乱的,现在推时间的话可能会觉得有很多bug,确实有bug,感兴趣的老板可以试着推一下,然后猜猜这个世界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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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