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是生如夏花 第6章 立冬·杭安

1

距离运动会过了将近两个周，姜芨才缓过劲来。周末的时候，姜芨准备去图书馆打发一下时间，她起了个大早，在图书馆开门前就出发了。

但等她到的时候，图书馆却已经人满为患了，入口排着长长的队。姜芨不禁扶额，反思自己为什么要到这儿来“凑热闹”？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她再一次打开了打车软件。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查了一下到杭安最近的航班。

前几天在与外婆通话时，老太太委婉的表达了自己对外孙女的想念。本来姜芨想着今天晚上再订票，明天回去的。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嘛，就目前而言，计划已经提前了。

五个小时后，姜芨抵达杭安。

两个小时的航程中，姜芨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而且她也觉得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会联系自己，所以就心安理得的睡了一觉。

下飞机后马上开机，发现手机里多了两个未知来电。她一般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号码给出去，因此，她也觉得应该是打错了。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选择了回拨。

第一通电话，是姜和令给她安排的司机的号码。礼貌的交流了一下，她又拨给了第二个人。

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出一个男生的声音。

好像有点耳熟。

“喂，您好。”

“你好，额，请问您是？我看刚才你好像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显嘈杂。

“哦，很抱歉，我应该是打错电话了，真是对不起。”

……

结束通话后，姜芨狐疑的又看了一遍电话号码。随后她把这个号码存进了联系人里。

备注：殷乐。

怎么总是这么巧？她想。

走到出口时，姜芨停下脚步，手掌放在额上，遮住了阳光。

今天天气真好。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但这毕竟是在机场，没做很久停留，姜芨就坐上父亲安排的车离开了。

然而，电话另一头，殷乐拿过桌上的水杯，给自己猛灌了几口水。

随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该下楼午餐了。

他从2楼走下，发现祖父母都已经在餐桌旁落座了。二人都没有看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你母亲说，要来看看你。”

这是第一句话。

殷乐依旧淡然的坐下开始用餐，没有回话。

但印象中，他似乎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见过自己的这位母亲了。

确切的来说，自那年父母离婚后，他就没怎么再见过这两人了。

两人的婚姻走到尽头，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庆幸。

庆幸自己的母亲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

不用再受尽丈夫的冷漠和为难，不用再被公公婆婆苛责。

一个雨天，母亲被外祖家的人接走。他就站在2楼房间的窗前，看着这一切。

天空阴沉沉的，下着小雨，下面一排排的人，举着黑色的伞。雨水顺着风，落在窗上，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

他把手放在玻璃上，却擦不掉水渍。

而当那几辆车全部开走，他也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被母亲抛下了。

然而事实上，他并没有因此怨恨她。

可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人会再给他讲睡前故事了。

他还是会觉得害怕和难过。这样的情绪，对于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而言，再正常不过。

后来，他时常能从别人口中听见关于那个再也没有见过面的父亲。他们说，他再婚了，和一个很年轻的女人。可没过多久，他似乎又离婚了。

循环往复，和不同的人。

再后来，他离开那个在上兴的家，被祖父母接到瞿城。

和他想的一样，祖父母和从前一样，对他依旧不上心。

上一次和母亲见面，她给他在一中附近买了套两居室，以供他的住宿。

那这一次她要来做什么呢？

“老太太，虞小姐在门外等着了。”

殷乐放下碗筷，侧头看向门口，余光看了眼自己的祖母。

她慢吞吞地享用着午餐，依旧傲慢。

门口，一个长相明艳的女人缓缓走入，身后还跟着两位助理。

这是他的生母，虞伊白。一个可以为了家族，而委曲求全嫁给自己厌恶的人，忍下十数年的屈辱，甚至于，生下一个孩子。

虽然殷乐面前并没有镜子，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

过了一会儿，几人移步客厅。

助理把两份材料放在桌上，虞伊白面对着两位老人坐下，十分从容不迫。

手指按住纸张轻移，纸上的内容进入众人的目光。

“今天我来，是要通知你们两件事。”

她瞥了一眼报告。

“第一件，你们的儿子，已经于两天前意外去世。节哀。”

“第二件，我作为殷乐的生母，在他生父去世的情况下，理应由我来抚养他。”

殷老太太蹙眉，不悦的开口：

“不行。”

“老太太，我想我刚才说的已经很清楚了。这件事是我在通知你们，而不是商量、谈合作，”她嗤笑了一声，“况且，我也不像从前那样可以任你们拿捏了，不是吗？”

……

半个小时后，他坐上了虞家的车，离开了这里。

两人坐在同一辆车上，殷乐有些不自在。而他身边的人，便显得轻松愉快了很多。

“乐乐？我以前是不是这么叫你的？”

“嗯。”

“放松点，虞家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她浅笑了一下，“希望明天之前可以一起抵达杭安吧。”

“好。”

2

落地杭安，已经是晚上了，虞伊白直接带他回的老宅。

夜晚的老宅里灯火通明，但却似乎处处透着寒意，好像并不怎么欢迎他的到来。

经过安保检查后，殷乐跟在虞伊白身后进了内院。

但，里面并不如他所想象般的严肃，反而有一些吵闹。

里面有一场聚会。

而在觥筹交错间，他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姜芨。

她和她的朋友坐在厅中的一隅，聊的很开心。

但也就在他注意到她的同时，姜芨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和朋友说了句什么，走到另一边的转角离开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就站在大门口的他。

殷乐感觉到有一丝的失落和挫败。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接下来的认亲环节取代了。虞伊白带着他走进去，立刻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经过一个晚上的虚与委蛇，殷乐筋疲力尽的瘫倒在床上。他洗漱完过后，并没有选择即刻入睡，而是打开了手机，点进与姜芨的聊天界面。

他挣扎了一番，把消息发了过去。

（姜芨同学，你今天也在杭安吗？我好像看见你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又想把这条消息撤回来。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肯定会打扰到人家的，除非对面是美国作息。

然而人在紧张的时候，就总是会出现意外。就像现在，殷乐想撤回一条消息，而手指却点到了删除。

……

他猛地坐起身，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又看了看手机屏幕。

“不是吧，这么点背？”

他无能狂怒，却又无可奈何，尴尬的无以复加，过了好久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在他平复下来之后，又过了几秒，暗掉的手机屏幕却再度亮起。

（是啊，好巧。）

一颗心再次开始狂跳，十分躁动。

他揉了几下眼睛，用了十足的力。终于确定姜芨真的给他回了消息，在这个寂静的凌晨两点。

手机另一端的姜芨此刻却站在郊外的墓园里。

她笑了笑，鼻腔中哼出气音，把手机放回兜里。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圆很亮，把墓碑上的照片照的很清晰。

“妈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看你，对不起，可以原谅我吗？”

姜芨蹲下身，把头靠在墓碑上，就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妈妈身上。

她的脸上流着泪，慢慢的倾诉着自己的心事。

“妈妈，你说我到底忘记什么了呢？为什么我的记忆这么模糊啊……”

月光无声，冷风送过。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这片静谧的死地，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好久好久，她说：

“妈妈，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