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而她那位一个月也不一定见得到一次的父亲,此刻就坐在病床旁,穿着休闲的衣服给她削了个梨子,切成小瓣放在碗里。
“爸。”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
“嗯,摔的不算重。骨折,脑震荡,扭伤,擦伤都有。送你过来的那个男孩子也受了点伤,就在你隔壁病房。医药费已经帮你赔过了,你和他说话也不用太顾虑。”
“我知道了,谢谢爸爸。”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直接找我,不用总找成含……,你成叔叔的”
“嗯,好的。”
两人就以这般诡异的沉默状态相持了很久,姜和令轻叹了一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袖口。
“你好好休息,如果想出去的话,床边有轮椅,现在晚上还有些凉,披个毯子。爸爸先回去了,还有你的手机摔坏了,新手机在桌上,数据都传过去了。”
“再见,谢谢爸爸。”
姜和令走出门,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吃梨子的姜芨,微微笑了一下,随后带上门离开。
姜芨想起那个送她来的男生,不禁思考了一下:那个男生干嘛非要亲自送自己来医院,学校门口不是有保安吗?
但他还是掀开被子慢吞吞地挪动着身体,坐到轮椅上,抽出姜和令带来的毛毯盖在腿上,身上披了条宽幅的围巾。
幸好轮椅是电动的,不然接下来的出行一直都靠这个,手不得断了,姜芨不禁感叹。
等她出门后,顿时傻眼了。姜和令只说那个男生在隔壁,但没说是左边还是右边啊?
到护士站,寻问过护士小姐后,她微微躬身,表示感谢,护士小姐连忙摆手,说着不客气。 她们目视着将其走进病房,开始八卦起来:
“那个小姑娘真好看啊,我也好想用那张脸活一次啊。”
“我天,下楼梯都能摔成这样,这运气也是绝了。这俩应该是对高中小情侣来的吧?”
“我觉得是,真登对。”
………
姜芨轻扣了三下门,在门口等待着。
“请进!”
这声音真好听,姜芨愣了一下,推开门,并顺手关上。
她发现这个男生竟然在看一本厚厚的书,而他的住院手环上赫然写着。
殷乐,17岁,外科住院。
不过,比他手腕上住院手环更加显眼的是一根红绳。姜芨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那里有一条一模一样的。
姜芨向他走近,向他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以及对于自己撞倒他这件事,深深感到抱歉。
说完一番话,她低着头,没敢看着他。却听见他好像在笑,而且像是在偷笑。
姜芨抬头,左手在毯子下仍紧握着拳头。 “没事啊,其实也算我自己倒霉啦。你好,你应该是来参加这次入学考试的吧?感觉没有在学校见过你,我叫殷乐。”
“嗯?哦,是的。我叫姜芨。”
“姜芨?哪个芨啊?”
“蓍囊药芨每随身,就是这个芨。”
“啊?同学,这首诗我没听过,所以你说的是哪个字啊?”
“……就是及格的及多一个草字头。”
姜芨感觉自己有一点尴尬,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而且姜芨还发现这个男生还一直在盯着她的脸看,让人感觉有些不舒服。
殷乐这时候也转过眼,抿了抿唇。
“抱歉啊,我就是觉得你长的有些眼熟,对不起,刚才有点没礼貌了。”
“没事。”
姜芨没有细究,一直保持微笑。她注意到,眼前这个男生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孩,他那副摔坏的眼镜就这么放在桌上,他的鞋子一看就知道质量一般。家里人看上去是来过了的,但房间里并没有食物的味道,也没有留下人陪护。
这个男生不会拿着什么爹不疼娘不爱的剧本吧?姜芨想着。但想了又想,她还是开了口。
“你有吃过晚饭吗?没有的话,你和我一块吃吧,我家就在附近,家里人等会儿会送晚餐过来。”
姜芨以为他会拒绝,因为如果是她身边的那些人,哪怕是她自己,恐怕都会拒绝。但她清晰地听见他说:
“好啊。”
姜芨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但是在他她见他的右臂时,才猛然响起。这人右手都动不了了,怎么吃饭啊?难不成用左手吗?
“同学,我问一下,你是左撇子吗?”
这回换殷乐愣住了,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啊,什么?”
姜芨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无厘头,觉得有些尴尬,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闭了闭眼,咬了咬牙说:“没事没事,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可以到隔壁305找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过她似乎忘记门是关上了的……
“砰!”
“啊呀!”
姜芨痛呼一声,闭上眼,右手摸了摸额头。 “姜芨,同学,你还是小心一点吧,至少这段时间,我觉得你有点水逆了……”
“哦哦,好好,谢谢。”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逃了。
回到自己单独的病房好一会,姜芨又回到床上躺着。她抬头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怎么想都觉得尴尬。
好丢脸啊……
她把头埋进被子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
因为姜芨不太习惯在床上吃东西,所以晚饭还是摆在了不远处的桌上。
“咚咚咚。”
殷乐抱着他那打着石膏的右手进来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然后他俩面对面坐下,姜芨抬头看了看他,有点尴尬。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姜芨莫名想到了这句话。
“我就用左手吃吧,你可别嘲笑我吃相难看。”
殷乐打破沉默,含笑着看她。
“嗯,不会。”
直到他开始动筷,她才发现殷乐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吃相……是真的很难看。
20分钟后,他们吃完。殷乐收拾了一下碗筷。 “呃,你放那就好,等会我家的阿姨会拿回家的。”
姜芨指了指另外一张桌子,殷乐也很识趣地照做了,也没有过多的停留,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护士来换药,姜芨打算在这过程中听一会儿歌,打开音乐软件,随便放了一首,恰巧是她最喜欢的那首歌。
她听歌纯粹是因为换药太疼了,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但真正换药的时候,她疼的眼泪直掉。护士小姐看她这样,也尽量放轻动作,一直叫她放松一点儿。
临近10点,姜芨终于躺下来准备入睡。她偏头看了一眼桌上姜和令给她留的东西。
其实姜和令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吧,但也确实是好久没有看见他这副温柔的样子了。过了好久,姜芨梦见小时候,妈妈还在世时陪她坐在阳台的秋千上看书。妈妈看书总是很容易困,没过一会就把书放在腿上。妈妈靠着秋千,她靠着妈妈。每次没有靠上很久,爸爸就会摆好饭菜,轻手轻脚的走到秋千后面,用手环抱住母亲,亲吻她的额头。然后一家人,一起坐在餐桌上说说笑笑。一切都是暖色调。
这一晚,姜芨睡得很好。
2
殷乐只摔伤了肘臂,所以只住了几天院就回去了,离开之前,姜芨陪了他一副新眼镜。
俗话说伤筋动骨100天,但要真按怎么养?那等新学期都过去好一会儿了,学习进度可就赶不上了。
做复健的日子里,可谓是折磨,不是一般的疼,那是二般的疼啊。
“还好摔的不是右手,不然我就刷不了题了。但还是不方便,我都打不顺游戏了。”
姜芨躺在沙发上叹了口气。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有人打来了电话。
“喂,成叔叔,有什么事情吗?”
“下周日的聚会,我来接你吧。礼服的话,你爸爸那边应该准备了,这也是他的意思。”
“好的。”
电话那头,成含宥欲言又止。
“嗯,你爸爸还有话让我转告你。”
“啊?您说。”
“‘我不干涉你的感情问题,但也不要太随便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哦,还有一句:‘别找个流浪汉回来。’”
“嗯!?什么流浪汉?”
“我也不清楚,大概指的是那天送你到医院的那个男生吧。”
……
双方都沉默了好久,最后姜芨挂掉了电话。她无能狂怒的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手机里又突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L:听说你摔伤了呀,现在情况怎么样?正巧来看看你。)
(L:[东张西望]) 20分钟后,周泠小姐就敲门进来了,她手里捧着一束荷花,用绿色的包装纸衬着,很有生机的样子。周泠把花放在床头,把一大袋零食放在桌子上。
周泠,今天穿的总算是少了点,一条长到脚踝的长布裙,浅绿色里面穿了件白色的中领打底衣,外面披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颈肩一条极细的项链,坠着一颗玉。收腰处理显得她身影更加单薄。姜芨觉得她应该像是那种,带点清冷感的温柔系美人。
“荷花正当季,正好看见常去的那家花店,新学徒包花的手艺不错,就想着给你送来。”
姜芨道过谢,拉过周泠,坐在一旁的沙发上。 周泠略带兴奋地说:“分班结果也出来啦,我们真的分在一个班了,你看我说的不错吧!”
像一只求夸奖的小猫。随后,周泠又担忧的看了一眼姜芨,忍不住开口:“所以你的伤怎么样啦?周日的聚会你还来得了嘛?
“嗯,应该问题不大。”
姜芨留下周泠一起去吃午饭,周泠选择了一家川菜馆,她们坐在一起闲聊着,不时的笑着。
毕竟是川菜,而她俩都不是能吃辣的主,于是又叫了饮料和甜点。
这时候,周泠已经几乎没有形象了,哭的眼睛都发红发肿。姜芨自然也没有好到哪去,一个劲儿的拿纸擦眼泪。
“周泠,我真的不行了,好啦,我不吃了。”
“呜呜,我也不吃了,辣辣辣,果汁果汁……”
姜芨把橙汁递过去,看见周泠用力的吸了一大口。周泠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两人走出店的时候,都觉得快要栽倒。
周泠陪伴姜芨回医院的路上,要路过一家花店。
“你的花是在这儿买的吗?”姜芨问。
周泠点了点头,没有发声,看上去还没有从刚才那场酣畅淋漓的辣味体验中缓过劲儿来。
“可这里离你家挺远的呀,而且又是在医院周围。”
“嗯……小时候总是在生病,医院倒更像家。”
姜芨垂着眼,应了一声,也没再说话了。
周泠走在一边,找着话题。
“姜芨,上次见面就想问你来着,你手上的红绳是到哪里求的呀?这种编法我好像还没见过诶。”
“这个吗?”
姜芨抬起手腕,白嫩的肌肤上系着鲜艳的红,像极了一根血线。
“这红绳不是求的,听家里人说,是别人在我周岁宴上送的贺礼。家里人见我实在喜欢的紧,还特意找大师方士看过,确认没问题,就给我戴着了。一戴就到现在了。”
周泠听了,更加稀奇这红绳,便疑惑道:“那少说也戴了十几年耶,怎么瞧着还这么新?没有磨损过的吗?真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