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 第24章 第 24 章

打火机的砂轮声一次次响起，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格外清晰，从身后传来，像是在提醒，又似是在警告。

一声声都是在告诉她，她走不了，逃不了。

时间过去许久，她连一层台阶都没能走完。从踏上第一阶台阶那刻起，四周的黑暗瞬间将她包围，仿佛要将她吞噬。程随安双腿发软跪倒在阶梯上，急促地喘着气，难受非常，连呼吸都困难。

可她必须走，往上走，才有希望。

胃很难受，每迈出一步，恶心感便会愈加强烈，程随安再也坚持不住，刚到第一个拐角，就半跌倒在肮脏的石板上，呕吐起来。

夜宵吃得不多，几乎都是酸水，呕吐过后，那股令人不适感仍是久久不散。程随安很清楚，这是心理上的恐惧所引起的应激反应，她克服不了，除非离开这里。

再也吐不出什么，但路，她还得走。

双手满是泥灰，程随安用手背擦了下嘴角，深吸口气，她还是不敢抬头，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楼梯两侧没有扶手，也没护栏，只有光秃秃的水泥板，一节连着一节，弯曲而上，稍不注意，就有可能从半空跌落。

等不到天亮，二哥不会给她这么多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没找到肖霄，二哥会强行带他们回去那地方，或是将她带走，留下肖霄独自在这。这栋烂尾楼几年不曾有人问津，平日也不会有人过来，留在这，他会死。

钟涛吐出口烟，这地方可没那间屋子黑，至少还有月光不是，程随安还是怕极，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往上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

她怕摔倒，也怕死，看来还是不想死。也是，想死，在那院里，比在外面简单得多。她逃了，那么拼命地从那里逃出，不就是为了活。钟涛微眯起眼睛，看着程随安一点点往上爬。

肖霄靠在墙上，大约半个小时前，楼下没再传来说话声，隐约能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以及有人走在楼梯上的轻微脚步声。但这些声音很快又消失不见，听不到任何一点，许久，那点点在楼道发出的声响才再次响起。

凌晨，四周寂寥无声，稍有一点动静都能听得分明，他所在的位置恰好临窗，没有窗户的阻隔，程随安和那个男人的每一句交谈，他都听得到。

院里，那个女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程随安为何会这么怕他们？怕回到那个地方？她之前，到底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才让她这么抗拒？

上回遇到那种事，她连警都没报，选择默默忍下。当时他就觉得奇怪，老姐有句话说的没错，第一印象不一定就是对的，肖霄以为程随安是天生的冷漠，现在想来，是他错了。

若她真的天性凉薄，就不会接受老姐的请求。

身体动不了，嘴巴被堵住，肖霄自嘲般想，谨慎了这么久，没想还是栽了跟头。从学校回到小区的公交站，下车后，公交离去，他没多想，就要往前走时，身后的男人叫了他一声，刚回头，再次醒来，人就在这了。

之前发生过的事，结合今晚听到的，肖霄不会猜不出，程随安也被人跟着。不对，不是跟踪，那些人是在找她，而她一直在躲。他想过这个男人是否就是跟踪他的人，到头来也是和程随安认识。

若是同一拨人，说不过去，他高二就被人盯上。在老姐去世之前，他和程随安毫无交集，为何她认识的人，要抓自己？

唯一的可能性，是这些人发现他和程随安住在一起，以自己作为威胁，逼迫她回到那个她害怕的所谓的院里。

男人问他，这里这么黑，程随安会不会来。他见过程随安怕黑时的样子，那不仅仅是简单的害怕，而是恐惧，像是之前受过某种伤害而留下的心理创伤。

但她来了，为了自己。

估算着大概时间，从谈话结束到现在，过去那么久，他听到的仍是细微的声响。肖霄侧过头，透过窗户，烂尾楼有几层他不知，根据对面楼房的高度，能猜出他是在三楼或是四楼的某个房间。

这间屋子有根承重柱，男人把他反绑在这里，双手被捆绑，解不开，不过，脚没被绑。他看着自己的鞋子，凝神。

程随安微喘气，心跳加快，还没从十分钟前踩空骤然跌落的惊恐中回神。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摔下的瞬间，她下意识双手攀着阶梯，悬空挂在二楼。

若不是反应快，此时的她已经从跌下，不一定会摔死，但一定很疼。她能忍受疼痛，可不愿重走一次。

不要疼，也不能死，不敢往下看，二哥不会救她，只能靠自己，唯有往上爬才能自救。手心被割破，鲜血混着尘灰，程随安咬着嘴唇，用尽力气才再次爬上去。

得救后，程随安再无法往前，双手撑在水泥板上，半跪下去，闭上眼睛。

钟涛拿出烟盒，抽出最后一只烟。楼梯没有遮掩，能看见程随安的动静，见她摔倒在二楼阶梯上，久久不动，他也不催，将烟点着。

点烟时，他的目光亦是盯在程随安身上，她很是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起身往前，而是发抖，打火机的声音，代表警告，再不往前，后果她比谁都清楚。

因害怕而发抖，二哥不会有耐心陪她耗，快没时间了，一个小时将要过去，他说得出做得到。程随安缓缓睁开眼，眼前，仍是无尽黑暗。

突然，上面有声音传来，程随安猛地抬起头，声音很轻，稍不留意就会错过。那是鞋子踏在地上的闷响，一下接着一下，不紧不慢。

肖霄在上面。

程随安咽下口水，慢慢直起身，循着声音徐徐往上。肖霄就在前面，那一道道声音不仅是在提醒，也是指引告知。

一步一步往上走，无法克制腿软，颤抖，可她不会再迷茫，不知所措。借着声音，找到肖霄所在的位置，不用每一层楼找寻，走进那一间间黑暗的房间，她唯一要去的那一间，有肖霄在。

烂尾楼空旷，一点轻微的声响都有回音，大约十分钟后，有另外一道声音传来，越来越近，随即骤然消失，程随安停下脚步，似乎是在辨别。

因是坐着，无法动弹，腿也用不上多大劲，肖霄顿了顿，紧接着，鞋面与地板的撞击声更重，停顿几秒，再次踏响，却比之前的更慢，如此能让程随安听得更加分明。

很快，肖霄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

曾经上楼都能把自己手背抓到差点破皮，那么怕黑的她，眼下义无反顾朝自己奔跑而来。

两人隔着不到三米的距离，四目相对，借着点点月光，肖霄看到程随安苍白的脸上泪痕未干，见到自己这刻，她脚下一顿，似乎不是很敢相信。

片刻后，程随安朝自己跑来。

“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

嘴里的毛巾被扯开，男人没有随手捡个破布什么的给塞他嘴里，这毛巾是新买的，上面的吊牌都还在，说不上多干净，倒能忍受。绳子被解开，绑了几个小时的身体终于能够活动，肖霄顾不上手腕上的疼，握住程随安的手。

“闭上眼睛。”

他知道她有多害怕。

“我们离开。”

没有怪罪和怒火，明明是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他为什么不生气？不骂自己？肖霄的眼神和平时并无不同，手被牵起，程随安茫然地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很紧，像是怕她松开。

肖霄声音不大，足以让程随安听清。

“相信我。”

程随安轻轻点了点头，将他手回握，肖霄不会放手，一如上回那般，带她走过那片没有光的地方。

牵着程随安的手，一层一层往下走，肖霄才知自己是被关在三楼，成年人速度快点，不用一分钟就能走完的路程，程随安花了近一个小时。

下到一楼，意外的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两人到了外面，有月光照明，她应该不会这么怕。肖霄松开手，程随安却是再一次握紧。

“他走了。”

听到肖霄这句话，程随安猛然回头，漆黑的大楼里，不见二哥在。

二哥真的走了，他真的放过自己和肖霄，没把她强行带回院里，内心的恐惧在这一刹那骤然落下，程随安差点没能站稳，若不是握住肖霄的手，怕是要跌倒。

“对不起。”

感受到程随安手心的冰冷，肖霄心想，若是自己再谨慎些，程随安就不会因为他而被迫来到这里。

“不是的。”程随安摇头，“是因为我，他们才会找上你，是我对不起你。”

肖霄没再顺着这话往下接。不管是他的疏忽，还是程随安和那些人之间的事，都已经过去，他轻声道：“已经没事了。”

关于他们谈话的内容，肖霄不问不说，如果那是程随安不愿触及的过去，不愿记起的过往，那就假装不知。

“你的手机，还在里面。”

二哥要过她手机后丢在地上，在他脚边还有另外一部手机，是肖霄的。她的可以不要，肖霄手机里应该有关于肖姐的照片和消息。

那是他和他姐姐的回忆，不能就这么丢了。

程随安转身要回去，被肖霄拉住。

“我去找。”肖霄跟她说。

他的背包和行李箱被扔在路边，也不知还在不在，准考证还在包里，若是不见，得联系杨老师帮忙补，手机没了的话，确实挺麻烦。

“看上面。”肖霄示意程随安抬头，“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