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最美的风景 第30章 末日之尘

不论暑假或是寒假，对陈恬来说无非都是要打工赚钱，这两年她在补习班做过老师，在茶楼、KTV做过服务员，做过给饰品点钻的计件工作，还进过一个生产摩托车配件的流水线。放假的时间总是在劳动中飞逝，好不容易结束了一段打工生活，还没彻底放松身心，新的学期马上又要开始了。

这次拿到寒假赚的钱，陈恬很想换一个智能手机，她的同学们早就陆续用上了智能手机，但想到上大学前一个手机引起的那场闹剧，她又有些胆怯，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提了自己的需求，好在这次爷爷只说了句：“你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安排。”于是她开心地去买了一个三星的智能手机。

教学楼的旋转楼梯转了许多个晨昏，学校新添了几辆校园公交，骑自行车的人渐渐少了。经过时间的雕琢，裸露的黄土逐渐被绿化覆盖，校园道路变得崭新又整洁。借阅证的一面已经被磨的看不清原来的图案，饭卡也失去了磁性。无论是人、事、物，都在悄悄地发生改变，就连风也好像不似最初那般凛冽了。

四月下旬的一个周六早晨，陈恬早早到食堂吃完早饭，室友们还在与被窝“温存”，陈恬带上给室友的早餐往回走，正慢步走上宿舍楼梯，不知怎么感觉头重脚轻一阵眩晕，她调整了下站姿定了定神，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地要往一边倒去，她赶紧扶着墙，脚下如踩着烂泥一般难以站稳，耳边传来阵阵轰鸣声。

奇怪，难道我突发什么疾病了？陈恬靠着墙心想，却感觉墙壁在剧烈颤抖。

眼前的吊灯剧烈在摇晃，走廊的壁画掉落摔碎在地，所有人差不多同时破门而出，脚步声急促得犹如战鼓雷动，轰鸣声犹如深山的虎啸，门窗哐哐作响，惊恐的尖叫震撼周围的空气，紧张的氛围向四方蔓延开来。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数秒之内，陈恬呆在原地，她根本还没反应过来，看着人流蜂拥着向楼下涌动。

“陈恬！你怎么站在这儿，地震了还不快跑！”任然然穿着拖鞋，抓着外套拥在人群中，见陈恬还杵在那儿毫无反应，赶忙拉起陈恬往楼下跑。

什么？地震了？又地震了！陈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刚是地震摇晃太厉害，导致自己在上楼时重心不稳。

宿舍楼里的人瞬间倾巢而出，楼间站满了惊魂未定的学生，宿舍区人声鼎沸，有的鞋也来不及穿，有的披着被子，有的拿出手机想给家人“报告”刚才的历险记。

大地还在咆哮，陈恬站在地上，脚下剧烈的抖动似乎马上要裂开一条大缝，钻出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建筑上、树上、地面上的黄灰被掸起，就像黄沙被扬到天上，满天的尘埃遮天蔽日，阳光费力地穿透这层污浊的帷幕，投下的光线不再明亮，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昏黄，犹如末日到来。

“你们还好吗？”陈恬找到室友焦急地问道。

“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我当时在宿舍刚洗完头，正准备吹头发呢！那灯晃得，我以为天花板要掉下来了！”一向稳重的邹羽语速快得像连珠炮，脸色煞白，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脸颊上，显然跑下来时连擦都没顾上。

“嚯，你不知道，我正睡着以为有人在摇我的床，我还说了一句‘别摇’！结果摇得更厉害了，我生气得坐起来一看，结果没人摇我的床，然后我看邹羽也在看我，我说‘怎么晃得这么厉害’，一听外面在喊地震，我才赶紧翻起来，鞋都来不及穿。”曹丽君声情并茂地描述着她的地震初体验，陈恬这才发现她也光着脚丫。

“楼梯挤得要命，我差点被绊倒……”邹羽不安地说。

“没受伤吧？有没有哪里磕碰到？”陈恬赶紧问。

“我跑的时候太急，膝盖撞到楼梯扶手了，青了一块，不过不碍事。”邹羽撩起裤腿给大家看。

“我是被后面的人推搡的，脚都被踩了好几下。”曹丽君盯着自己的脚丫子说。

“宿舍呢？宿舍怎么样？我看楼道墙上的壁画都掉下来摔碎了。”陈恬又问。

“我们跑下来的时候，听见楼上不知道哪层玻璃‘哗啦’碎了！动静可大了！”邹羽说。

“而且宿舍里、楼道里全是灰，我估计今天没法住了。” 曹丽君假装哭泣接着说，“太可怕了！这里太可怕了！呜~”往陈恬身边靠了靠，寻求一丝安全感。

女孩子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地描述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几十秒。在这片混乱的空间，小小的宿舍共同体成为了彼此最直接的依靠和慰藉，她们的心才得以稍稍落回了实处。

“陈恬！陈恬！”

陈恬竖起耳朵：“咦，好像有人在叫我。”

“陈恬！陈恬！”

“好像真的有人在叫我！”陈恬往周围望去，四周的扬尘还漂浮在空气里。

“看，叶瑞明！”曹丽君说。

陈恬朝着曹丽君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捕捉到了叶瑞明的身影。

“叶瑞明，我在这儿！这儿！”陈恬踮起脚、举着手喊道。

一看见陈恬，叶瑞明便拨开人群快步跑过去，阳光终于穿透黄尘，在他身后投下金色的光晕。

“你们都没事吧？”叶瑞明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嘴里问的是“你们”，眼里却只盯着一个人。

“没事没事，一点都没事。”陈恬笑着摆摆手说。

“你手机一直打不通。”叶瑞明说。

“对啊，不是通讯中断了吗，大家都没打通。”陈恬回道。

陈恬注意到他脖子上还挂着实验室的门禁卡，显然是从实验楼直接跑出来的。

“你这么早就去实验室了？”陈恬问。

“我刚到实验室楼下就地震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就过来看看。”

话没说完就被新的尖叫声打断，地面又传来一阵颤动，远处实验楼顶的避雷针也在摇摆，人群又开始骚动。

“这里楼间距太窄，我们到更开阔的地方去。”叶瑞明突然拉住陈恬手腕往开阔地带跑，陈恬连忙拉上邹羽、邹羽拉上曹丽君。

到篮球场站定，远处救护车的鸣笛声划过，尘埃渐渐散去，每一次余震都会引来一阵人群的骚动。

此时广播突然刺啦响起。

“各位同学，今天早上8点18分，距离我市80公里的B县发生7.0级地震，部分地区通讯中断正在抢修，请同学们注意自身安全，到学校田径场集合，各个院系立即启动应急预案，清点人数并在校内自行组织安顿。”

“啊？这么近？7.0级？怪不得震感这么强烈。”

“对啊，7.0都这么恐怖，那前几年A县的8.0有多恐怖。”

“天哪，谁能想到我也能经历地震。”

“就是，早知道志愿不填这里了。”

“希望没有人员伤亡。”场上人声鼎沸。

“要清点人数了，我先回我们学院了，你们当心点，后面肯定还有余震，晚上可能要睡体育馆了。”叶瑞明嘱咐道。

“好，你快去吧。”

到了田径场，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等待，刘蕴哲才来告诉大家陈恬班级被分到的安顿场所在体育馆。于是，尘埃散尽的下午，大家便回宿舍迅速带走床铺和必要的生活用品，在体育馆“安营扎寨”。

校园网很快恢复畅通，并且免费开放给大家使用，打好地铺的陈恬打开企鹅，和妈妈视频通话，又和爷爷奶奶报了平安。

接着大家又去了超市，本来想买些干粮有备无患，然而当陈恬他们到学校超市时，发现里面的货物几乎已被抢购一空，原本一瓶一瓶零售的矿泉水，如今也被一箱一箱地往外搬。超市隔壁的面包店老板也正在加班加点，干得起劲。

夜幕降临，吃完晚饭的陈恬路过操场，看到操场上搭起了五颜六色的帐篷。震后的学校成为市民的避难场所，回去的路上陈恬他们总被人问厕所在哪里?吃饭在哪里？打热水在哪里?充电在哪里？他们主动带路，帮助老人搭建帐篷，忙到晚上12点多才睡觉。

终于回到体育馆，陈恬把被子铺好，洗漱睡觉。然而刚躺下没多久就来了一次余震，又起身同其他人一起往外跑。

“哎呀，这可怎么睡啊。”

“今天就别想睡了。”

听着他们的抱怨，陈恬也有些担忧，今天实在是有些疲惫，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晚上两点半四点半都有几次余震，人群骚动数回，也许因为疲惫，也许因为渐渐有些“免疫”了，后来对于轻微的摇晃，他们也懒得再起身了。

第二天，田径场和体育馆搭起两台投影仪，直播着CCTV新闻频道。这次B县的地震，又唤醒了全民对几年前A县地震的记忆，一张张血泪模糊的相片，一幕幕生离死别的场景，一次次争分夺秒的救援，都让陈恬热泪盈眶，她偷偷拭去眼泪的时候，总是看见别人也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