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文亲眼看见卢唯远亲手将依萱送上车,心口却莫名一阵刺痛。
“阿平,回去吧。”卢唯远轻声说道。
“唯远,你为什么总不让我靠近惜文?每次看到你想她时那副神情,我就知道——你会为我心疼。可你不必这样,忘了他吧,他已经爱上陈宁冰,心里再容不下别人了。”
一切真的只是梦吗?惜文曾那样真实地存在于依萱的生命里,陪依萱走过的每一段路、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深刻得无法抹去……
“依萱小姐,该回家了,老爷想你了。”阿平轻声提醒。
“我爸?阿平,他最近还好吗?”
“都好,就是念着你。”
“瞧我,一读书就忘了家里人……”
车子缓缓驶向浦西。那里矗立着一座五六层高的西式小洋房,被花草环绕,静谧而优雅。
童默然正在楼上浇花,阳光洒在花叶间,泛着温柔的光。
童依萱悄悄走进院子,轻轻捂住父亲的眼睛:“爸,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原来是我的乖女儿,耳朵好些了吗?”
“嗯,好了。”
“那……还想学音乐吗?”
依萱沉默了,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这时,依颖蹦跳着跑来:“姐,爸爸说要让你重新学音乐,你开心吗?”
“依颖,这一辈子,只要依萱放下了音乐,就再也不会拾起来了。”依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
“可是姐,你不是一直……”
“颖,有些事,你不懂也好。”
卢唯远与阿平刚上楼,便撞见依萱独自垂泪。
梦想碎了一地,依萱还能拿什么去重建?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消逝,无能为力。
“依萱,你怎么了?”唯远急忙上前。
“别管我!”她转身奔上楼。
唯远从冰箱取出两罐依萱最爱的饮料,默默跟了上去。
推开房门,只见依萱望着窗外的月亮,低声呢喃:“妈,你说爸爸当年为什么那么狠心,非要当着依萱的面砸毁所有乐器?”
自从依萱失聪那年,童父便怒不可遏地用音响砸向钢琴,琴弦断裂,声如泣诉。吉他、二胡……一件件被毁,依萱跪在地上哭喊:“爸,别砸了!”可他没有停手。
从那天起,依萱便再不敢触碰任何乐器,怕一碰,心就碎。
“依萱……”他轻唤。
“你上来做什么?”依萱背对着他。
“你和父亲……发生什么了吗?”
“我只是想妈妈了。”
“若你伤心,唯远的肩膀永远为你留着——免费的。”他笑着,语气轻松,眼底却藏不住心疼。
依萱的脸、身影、心,唯远一生铭记,不愿依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依萱,如果有一天,连唯远都无法成为你坚持下去的理由,依萱还会相信唯远吗?”
“唯远,爱你,从来不需要言语。”
“唯远曾安排惜文陪在依萱身边,如今惜文要离开去追寻自己的事业,所以——唯远回来了。”
“那你的妹妹……”依萱轻声问。
唯远沉默了。唯远所渴望的,不过是平凡温暖的日子。
距离唯远上一次见妹妹,已过去两年多。一个换过心脏的心脏病患者,活不过四年,血清移植也一样。不是原生的,终究难以长久。
“依萱,唯远的妹妹死了……那个活着的,只是顶着伊小云名字的躯壳。”
“什么?她什么时候动的手术?依萱怎么不知道?”
“一言难尽……”
沉默,成了最后的回应。而离开,是唯一能做的选择。
唯远的心在痛,可他不能回头。
转眼已是2月初,开学季。依萱升入高二下学期,穿着红色连衣裙、黑色裤袜,脚踩冬靴,清冷如初。
依萱在校门口遇见伊可云。伊可云的目光紧紧锁住依萱,神情比往日多了几分落寞。
“站住。”依萱冷冷开口。
“依萱……你想怎样?”
“依萱的妹妹说,伊可云曾和唯远去过苏州?陪在唯远身边的,只能是依萱,伊可云凭什么靠唯远那么近?”
“我……没有打算……”
依萱从不信任伊可云。所有靠近卢唯远的女孩,在依萱眼里,都是敌人。
上课铃响,她们各自回教室。这学期分了班,伊可云选了理科,依萱留在文科。
或许,依萱认识伊可云,本就是个错误。
好在,依萱和妹妹依颖终于同班了。
可唯远,却不再上学了。
唯远走了,辞去星芭乐的职位,回到圣安娜乐团,重新担任指导与领队。
一周后的周日,依萱约唯远出来,想请唯远吃关东煮,也想谈些心事。却在街角,遇见了许晓桐。
“晓桐……”唯远一怔。
“我记得……”晓桐语气低沉。
“小玥呢?她还好吗?”
“情况不好,心跳紊乱,不符合规律。”
“什么?”
“如果再找不到合适的心脏,小玥可能撑不过今年。”
唯远如遭重击,可现实就摆在眼前,唯远无法逃避。
那颗曾炽热跳动的心,是否还在沸腾?而唯远,早已心如死灰,对某些人,再无波澜。
“晓桐,你什么时候回苏州?”
“我们现在在杭州,一年后会搬来上海。”
“那太好了。”
“晓桐希望唯远这个哥哥,能多陪陪亲妹妹。”
唯远心头一颤。
沉默千年的心,依旧没有勇气,将伊小云紧紧拥入怀中。
“唯远,你怎么了?”依萱轻轻碰了碰唯远。
为什么?为什么伊小云总要被命运反复折磨?“伊小云是唯远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妹妹啊!”
这句话在唯远脑海中回响。
唯远忽然想起妹妹曾怯生生地问:
“哥哥,爸爸去哪儿了?”
“去城里打工了。”
“哥哥,伊小云能不去上学吗?留下来陪伊小云好不好?”
“对不起,唯远答应了公司……”
“没关系,只要哥哥有出息就好。”
(第八站·回顾)
就在此时,夏初阳喘着气出现在唯远面前。
南楠与舒小凌也已回到上海,两人如今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
南楠拦住唯远去路:“今天你不给初阳一个说法,别想走。”
唯远一向心软,尤其面对女生。
“唯远欠初阳什么了?”唯远问。
这时,范安妮的车停下,晗沫走下车。晗沫穿着粉色连衣裙,脚踩帆布鞋,长发扎着蝴蝶结,腰间系着浅粉腰带,像踩在云上般走近。
“唯远,晗沫的姐姐只是希望唯远给个面子,别太绝情,连朋友都不做。”晗沫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
唯远确实太过分了。因一心牵挂在依萱身上,忽略了他人,才酿成今日局面。
“唯远,初阳只问一句——唯远心里,还有初阳吗?”初阳声音颤抖。
“初阳,答案早已写在时光里,不必再猜。”
“那……朋友呢?”
唯远沉默。
朋友?唯远还有资格吗?是唯远先转身离去,又哪来的勇气说“可以”?
“初阳凭什么骗初阳的感情?初阳为唯远哭了多少次?”舒小凌质问。
“初阳流多少泪,与唯远何干?”
“唯远这个渣男!”
“对,唯远是渣。才会喜欢初阳那么久,才会偷偷写信给初阳。但唯远告诉初阳——唯远从未真正爱过初阳。”唯远说得决绝,眼神却空得可怕。
初阳泪如雨下。
而唯远的心,早已不知痛为何物。
初阳爱的那个人,早已回不去了。岁月将他重塑,站在初阳面前的,只剩一个初阳恨得彻底的影子。
南楠与舒小凌扶着初阳上了车,目送车子远去。
“初阳,别哭了。”南楠轻拍初阳的背。
“谢谢你们陪我回家。”
“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唯远望着远去的车影,忽然笑了。
可在他心里,初阳,真的只是朋友吗?
唯远从未回答。
那些陪少年走过的春秋,少年可曾知道,初阳一直在乎?
至少,她的心,曾为少年痛过。
而少年,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