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静望着虑唯远,轻声问道:“你和小玥,到底是什么关系?”
“兄妹,亲兄妹。”虑唯远答得坚定。
“可你知道吗?小玥也活不了多久了。一次心脏移植手术,又能延续多少年的生命,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虑唯远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我只希望远远看着她幸福就够了。以后,能不能拜托你照顾小玥?我恐怕……”
“那你……”许晓静有些迟疑。
“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再见。”
说完,虑唯远转身离去。许晓静只看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角。他走得决绝,仿佛永远不会回头。
虑唯远和伊可云一起买了后天的飞机票,准备返回上海。
伊可云问:“虑唯远,你打算回上海了吗?”
“是啊,不然还留在苏州?我已经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他们曾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却被鱼缸限制了活动的范围;也曾像鸟儿一样无拘无束,却因鸟笼失去了自由。
虑唯远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太阳微笑:“伊可云,你喜欢你的过去吗?”
伊可云怔怔地望着他:“过去?过去的一切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我来说,那是一场不朽的噩梦。”虑唯远的声音低沉。
七年前,虑唯远还在读小学二年级,那年他八岁。回到家,他兴奋地对妹妹小玥说:“小玥,你看,哥哥又是第一名!”
“哥哥,你真棒!”小玥双眼闪着光。
就在他准备把成绩单拿给父母看时,却被父亲狠狠家暴了一顿。八岁的他,把五岁的妹妹紧紧护在怀中,生怕她受伤。
“小玥,有哥哥在,别怕。”
“哥,松开!你会被爸爸打死的!”
“你哥哥皮厚,打不死。只要你没事就好。”虑唯远被拳打脚踢,却还在微笑。
小玥哭喊:“爸!别打哥哥了……”
“臭小子,老子赚钱养你们,你们还敢死皮赖脸地出现在我面前?”父亲怒吼。
三拳重重落下,母亲回家后才制止了父亲的暴行。
虑唯远身上的疤痕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母亲抛弃他的那天晚上,正好是他八岁的生日——八月十七。
被抛弃后,童家收留了他,让他重新拥有了精彩的生活。
对你,纵然有千千万万句对不起,他也无法鼓起勇气去拥抱。因为你是刺猬,一只丑陋、长满尖刺的刺猬,他不可能为你献出生命中的鲜血。
这时,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是童依萱。虑唯远接起电话。
“喂,唯远。”
声音依旧清脆。
“依萱?”
“是我,没错。”
“你的耳朵好了吗?”
“还没有……准备做手术了。手术前,想打个电话给你,希望你能给我加油打气。”
虑唯远开心极了,却不知该说什么。
“依萱……”
依萱取下助听器,走进手术室。阿平和彭叔在门外等候。依萱满心期待有声世界,渴望听见虑唯远的每一首歌。
那些青春流年,你在我心中不断回旋,我却永远忘不了你那张深爱的脸庞。
“望君白发三千丈,回首芳年易画眉。
雪度千舟孰伴君,唯有舟头画眉鸟。”
依萱还记得,多年前虑唯远亲手写下这首自创诗送给她,还用纸条写了一句话:等你嫁人时,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那我愿意娶你。
阿平帮依萱关了手机。
虑唯远挂断电话,卷起衣袖,露出一道道疤痕。
伊可云坐在对面吃着炸酱面,看见他手臂上的伤痕,心疼地问:“唯远,你的手臂……”
“一些旧伤……”他轻描淡写。
那些深入皮肤的疤痕,是儿时父亲家暴留下的。为了保护小玥,他独自承受了所有的痛苦。
“唯远,是谁这么狠心打你?”
“没关系了……”
现在,他由童爸赡养。父亲因触犯《未成年人保护法》被捕,放出来后,他再也没认过这个父亲。
“唯远,你到底经历过怎样的过去?”伊可云轻声问。
虑唯远沉默不语。
在伊可云面前,他仿佛面对完整的伊小云。如果他把伊小云救妹妹的事告诉她,又会怎样?
爱一个人,往往只是因为他的好、他的善良。而虑唯远对依萱的爱,如大海般深不可测。
“唯远……”
“怎么了?”
“太阳下山了……”
“回宾馆吧!”
这时,童爸打来了钱。
虑唯远终于有了回上海的路费。
伊可云说:“樱烙学院,好像已经拆了很久了吧?”
“我们毕业后,学院就不存在了。不然,我怎么会来上海?”
“上车回宾馆吧,唯远。”
“嗯……”
那个曾背着吉他、承诺永远爱依萱的男孩徐惜文,说他去了巴黎,要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孩陈宁冰。他希望虑唯远替他守护这个秘密,不想让依萱知道他的去向,更不想让她伤心。
其实,徐惜文根本没去巴黎。他故意告诉虑唯远自己会去巴黎,其实留在台北最好的音乐专修学院学习一年,后来报考了北京音乐传媒大学。
这一年,他把依萱的联系方式全部屏蔽、拉黑、删除,再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给她。因为他终于学会了,什么才是彻底的放下。
任若璃也打不通依萱的手机。
陈宁冰走进徐惜文的休息室:“徐惜文,有你的邮件,美国的,寄件人……”
“是谁?”
“依萱……”
“撕了吧。”
“可……”
“没什么可是的!”徐惜文语气决绝。
陈宁冰把信拿出去。只要一提到依萱,徐惜文的情绪便骤然低落。
陈宁冰在上海唯一认识的朋友程可欣也来到台北。她打电话问:“可欣,如果你的朋友不开心,你会怎么做?”
“逗他开心啊。”
“你能出来一下吗?”
“约在哪里?”
“台北市十二小学门口见……”
“好,马上到。”
程可欣是富家女,却从不轻视穷人。她与陈宁冰相识,是因一次偶然。程可欣刚进复试不久,上海学校因陈宁冰的台湾户籍拒绝录取她,于是两人一起回到台北。
此时,美国。
依萱已经做完手术,终于能听见这个世界的声音。
她试着取下助听器,用手拨弄着飘逸的长发,长发在风中舞动。
阿平问:“小姐,小姐,听得见吗?”
“哎?阿平,我听得见了!”依萱惊喜。
“太好了,不枉老爷和夫人一番苦心。”阿平欣慰道。
“关那个女人什么事?”依萱疑惑。
“小姐,为你治疗的医生可是夫人花重金和人脉请来的。”
“她对我这么好,有什么目的?”
“小姐,可不能这么说。”
“反正,在我眼里,杨莫怡不是什么好人。”
“小姐……”
“回家吧……”
阿平只好闭嘴,买好机票。彭叔陪着依萱。
依萱望着略显衰老的彭叔,不舍地说:“彭叔,和我一起回去好吗?我舍不得你。”
“侄女,彭叔在美国已经安顿好了,等有空,我会去看你的。”
依萱再不舍,也被阿平拉上了飞机。第二天,他们飞回上海。巧的是,虑唯远也回来了。因为樱烙学院拆迁,大家各自去了上海、苏州、杭州。
依萱见到虑唯远,非常开心。她跑过去,张开双手紧紧拥抱住他。
“唯远,你唱歌给我听好吗?我耳朵好了,我想听你的歌声……”
“好啊!去我的乐棚,今晚,我只想为你一个人唱。”
“唯远,做我的天空好不好?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半步了。”
“好……”
虑唯远对依萱的承诺,从不比徐惜文的低、从不虚假。他想把自己所有的爱都交给依萱,因为爱如繁星,永远闪亮。
“唯远,你的声音真好听。”
“谢谢……”
“如果没有你,恐怕我……”
“别这么说,你是繁星,怎么会不亮?”
依萱紧紧抱着虑唯远,不愿松开,生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那个一直爱着自己的虑唯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