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小,谢玟与秦嘉芸共撑一把伞,走在出校门的路上。二人随意闲聊着什么。
“开学第一天,珍惜不用上晚自习的机会。”秦嘉芸笑嘻嘻“走,我们去吃酸菜鱼。”
谢玟:“好啊。”
看着路上来来往往搬运行李的学生家长,秦嘉芸感叹:“还是走读好。”
谢玟突然道:“这次给我分到的新同桌,有点眼熟。
“但我没什么印象了。”
秦嘉芸撇嘴:“你说程嘉云啊,她初三、高一都在琼华上的。你指不定什么时候路上碰到过,眼熟也正常。”
正说着,却见谢玟仔细端详她的脸,眼神认真。
秦嘉芸:?
谢玟惊奇道:“突然发现你们两个不仅名字一样,长得也好像啊~”
“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好吧!”
“五官确实没那么像啦,但是脸型都是鹅蛋脸。而且你们身形、身高都差不多,都比较秀气。”
这次秦嘉芸没有再争辩,只将目光转过去,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雨停了,夜沉如水。
程嘉云躺在床上,想起明天早上要四点五十分起床,浑身疲惫。
河山省一贯如此,学生学业繁重。琼华更是其中翘楚,以管理严格而出名。学生早上除了早读,还有一项‘诵读’。时间在早上五点半到六点半。
九班更早,要求五点二十到班点名。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可以结束呢?
程嘉云在这所学校上了两年,还是无法习惯。每天无可自控地困倦,早读困上课困甚至连晚自习都困。只要坐在位置上,所有人都开始昏昏欲睡。
有时候会有错觉,好像是来受刑来了。
嗯,无需社会出手,学校自会毒打学生。
程嘉云想起下午开完班会,她刚刚踏出班门,就看见了等着她的吴语彤。
说起吴语彤,是她初三转学到琼华初中部时的同桌。也是她在人生地不熟的照阳市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随后两人顺利升入高中部,居然还在一个班。于是友情愈发深厚。
这次分班倒是把两人分开了,吴语彤来找她,两人手挽手去吃饭。
走到一半吴语彤发现伞落在了班里,于是二人从四楼到六楼。吴语彤进去十二班,程嘉云就在走廊里等着。
十二班门口,年级主任张进军在训斥着什么人。
“你说说你,小小年纪不学好!校规上怎么写的?谁让你抹这红指甲来学校的?!给我扣了!还有,明天写一千字检讨交到我办公室!”
十二班门口人来人往,不少人伸着脑袋看热闹。吴语彤拿着伞出来,发现程嘉云在看门口走廊处的栏杆。
吴语彤:“你看什么呢?”
二人一起下楼时,路过了被主任挡住的人。少女似是听到吴语彤的问话,狠狠的剜了她们一眼。
吴语彤莫名,翻了个白眼。
程嘉云:“我想起去年,不是有个学长跳楼了吗?”
“哦哦,确实。那天我请假在家里都听说了,这事传的特别广。”
程嘉云:“我当时刚吃完午饭,在回我们班的路上。但是路上人越来越多,最后我都挤不进去人潮了。我问了路上的同学,才知道高二的学长跳楼了!从六楼一跃而下,正好落在咱们班门口!”
“咱们班?高一二班?!那他岂不是从——”
程嘉云:“从高二十二班门口跳下。”
吴语彤:“……”
她现在就在高二十二班。
吴语彤:“好了不许再说这个话题了。”
此刻躺在床上,程嘉云又想起那天。
五月下旬,河山省气温已经高达31℃。她被晒的蔫蔫的,只想快点回班。
人潮汹涌,程嘉云料想必然有热闹,不然不会聚集这么多人。但程嘉云并不想看这个热闹,太阳实在太大,她现在只想回班睡午觉。
直到认识的同学告诉他,有人跳楼了,有一个绝佳的位置可以观看。
她跟着到了那‘绝佳的位置’,原来是二楼。走到栏杆处向下望,清晰地看到那躺在地上的少年。
并没有想象中的横尸碎肉,少年看起来是如此安详。他面朝上,发黑、皮肤白皙。
除了脑袋下那一滩血迹,他就像睡着了一样。
程嘉云匆匆收回目光,呼吸紊乱。她又向下看了一眼,注意到紧密围在少年四周的人。
他们一个个都在说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后面看不到的人奋力向前挤,如同一团黑压压的蚂蚁,流动着,却又在离少年较近的地方自然隔开一圈真空地带。
“我发个朋友圈。”
程嘉云转头,原来是旁边的同学在说话。
同学手里拿着手机,不住地拍着,一张又一张。
再向周围看,二楼栏杆处趴满了向下看的学生。或许不止二楼,或许三楼、四楼、每一层楼都布满了学生。
他们拿出手机,——平时只能出现在熄了灯的寝室、无人的厕所、课桌桌肚中的手机。此刻袒露在阳光之下,被举起,被点击。
他们的笑容是如此真心实意,好似收到了什么惊喜。
他们说着:
“会不会放假?”
“快快,发朋友圈!”
“我去,这次肯定要休息几天!”
……
阳光**,程嘉云看着四周,巨大的疑惑从心中升起。
这是什么规则怪谈吗?
我睁开双眼,看见一片生长着枯焦杂草的荒原。天色极暗,没有太阳,刮着阵阵带来小雨的冷风。
两三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在肢解尸体。
几具尸体躺在地上,雨水冲刷着血水。侩子手拿刀割下了他们的四肢,将胳膊放成一排,大腿放成一排,躯干叠加。
我躲在一颗死树后偷窥,心跳几乎要溢出嗓眼。
视线似乎能被人感受到——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猛然回头,竟与我对视了!
我看见他的脸——皮肤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五官几乎算得上俊美。但我实在无法欣赏,因为他正混身是血的向我走来。
我魂飞魄散,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想跑却腿软”的蠢货操作。我就那样看着他走来,拿着刚杀过人的砍刀站在我面前,我却不敢逃跑。
他站立在我面前,对我笑了一下,鬼气森森。还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我毛骨悚然。
我才明白世界上没有人会不怕死。
程嘉云惊醒。梦里的世界远去。
她睡眼朦胧,看了眼手表,已经五点零五分了。
坏了!程嘉云迅速坐起,要迟到了!
室友们也在洗漱,宿舍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紧赶慢赶,终于是没有迟到。
程嘉云踏入高二九班,匆匆来到自己的位置上。旁边谢玟已然到了,一动不动,表情木然呆滞。
班里同学坐着,全部安静如木鸡。再不复昨天的吵闹。
五点起床,掏空了所有人的精气。
大家都呆呆的,面面相觑。终于,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人。
“全体起立,拿出必背手册,开始朗读。”
所有人慢悠悠站起,屁股不愿离开凳子一样。接着,如苍蝇哼哼般的诵读声响起。
“大声点!”女人凶悍道。
声音便雄厚了许多。
“风轻轻~我听见你声音~”
“你对着我叮咛~要注意自己的心情~”
身侧传来一阵歌声,温柔宁静。程嘉云看向身侧的人。
这就唱上了?
不过还挺好听的,能听出跟普通人不一样。
程嘉云好奇:“你是艺术生?”
谢玟中断歌声,悄悄凑过来。“不是,我就是单纯的天赋异禀。”
程嘉云:“……”
程嘉云:“那确实很天赋异禀了。”
谢玟笑道:“你之前是几班的啊同桌。”
程嘉云:“高一吗?我在二班。”
接着程嘉云听了一个早读的歌。
磨人的诵读结束,大家下楼集合,听年级主任开会。
张进军拿着话筒,“喂喂”几声。确认话筒无误后,开始激昂发言,展望新学期。
“军子精神是真好啊。”有人感叹道。
转眼间一天过完,上课下课,聊天吃饭。学生最习惯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晚自习,谢玟成功阵亡。
她已经困到极点,沾桌就睡。
早上的女老师坐在讲台上,她是班里的语文老师,同时是十二班的班主任。在讲台上发下一套卷子后离开。
谢玟已经被卷子盖住。
程嘉云替她将卷子折好,放在桌肚里。晚自习有两节,想必谢玟可以好好睡一觉。
程嘉云看向自己的卷子,拿出笔开始做题。
正在奋笔疾书,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
“我表妹抓紧我衣服,因为我特别怕痒,就甩落了她的手。她居然又抓了上来。我骑着电驴都快烦死了。
“当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天特别黑,电驴夜灯开到了最大。路过一片青苹果园,旁边有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又白又胖,在果园边乱晃。
“当时吓得我不敢说话,只好默默加速。等到远去了,才放下心。
“我问我表妹,你看到了吗?
“表妹也给吓成孙子了,说她早就看到了。所以才一直抓着我的衣服。接着又骂这人神经病,大晚上穿成这样在街上乱晃吓人。
“我赶紧让她闭嘴,毕竟像她这种纯纯炮灰发言,最容易死了。”
接着是另一道声音:“这根本不恐怖啊,你行不行啊。”
“切!我不行,那你来一个?”
“来就来!”
程嘉云回头看,后排两个男生正说得起劲。
程嘉云:“你们说什么呢?”
坐在程嘉云身后的男生抬起头,一张圆脸戴着眼镜,他道:“我们在讲鬼故事呢,找点刺激。”接着他看向自己的同桌,嘴里仍是鄙夷:“沙子,该我了。”
另一位少年无语:“好好好,我听听能有多吓人。”
程嘉云支着头,也加入了听众。
圆脸男生道:“暑假某一天晚上,我在我房间打游戏打到半夜四点。我很少熬到这么晚,已经眼花缭乱。
我取下眼睛镜,揉揉眼……”
“不要用手直接揉眼睛啊阿明!都是细菌!”圆脸说到一半,被少年打断。
圆脸,也就是阿明道:“哎呀知道了,别吵。
“我揉完眼,准备关灯。一转身,书桌上多了个青色的小孩。
“说是小孩,其实跟婴儿差不多大。小孩**身体,浑身青紫眼睛全白。给我吓一跳。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考了已经。我也不敢动,就盯着那小孩。
“就这样僵持着,他突然消失了。
“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就关灯睡觉了。当天晚上就做了闹鬼的梦。
“梦里我还是我,在跟我们小区楼下公园里几个小学生玩。突然有个不认识的小学生跑到我旁边,对我交代了一些事。醒来后我只记得好像是去一个地方挖什么东西,记不清了。他给我期限要我三天内帮他办成。不然就再来找我。
“我在梦里答应了他。
“但这只是一场梦,我醒来后没有在意。直接出去玩了。
“直到我吃了饭,回家路上看到一堆小孩放学。
“有个小孩挣脱他妈的手,拦住我的路,问我:‘我让你给我办的事呢?’”
阿明讲完,另一位少年赶忙问:“然后呢,这是不是也是一场梦?”
阿明:“很遗憾,不是梦。这是真的。”
少年:“我去,这是真实经历还是编的?”
阿明:“千真万确。”
程嘉云听的也是冷汗直流。这夜自习,窗外又黑压压的,确实是营造气氛的好手。她悄悄看了一眼身侧睡觉的谢玟,看到她披散的中长发。心下定了定。
转回目光,程嘉云对两位后桌道:“我也来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