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或不留,皆是深情。
傍晚,北涧路。
灰青色的天光下,林望和苏筠走进一座老砖房。外墙贴的瓷砖斑驳,像被岁月刮掉了一层层皮。
屋里坐着一对年过七旬的老人。桌上搁着一只小小的搪瓷盆,盆里正泡着几颗龙眼。
傍晚,北涧路。天灰灰的。
屋子很小,天花板上剥落的漆,一层层卷起,像皱着眉的旧年岁。
老太太弯着腰,一边把几颗龙眼剥好,放进桌上的搪瓷盆里,一边开口说话:
“我不想搬。房子虽然旧,我们在这过了大半辈子了。”
老先生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声音闷闷:
“搬了省心。天天看这破墙,心里烦。”
老太太“啪”地放下龙眼壳,瞪了他一眼:
“你烦什么?这屋里哪一样不是这大半辈子的事?”
老先生冷哼:
“是,多了,还有那年你哭了三天不理我。”
老太太突然涨红了脸,语气急了:
“那年吵完,我就坐在墙边,拿钥匙刻字。我本来想写‘再见’,结果手抖,划了三笔,最后写成‘不分开’。”
她抹了一把眼角,没再看他:
“你不记得了吧?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怎么哭的,哭到嗓子哑掉。”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眼睛忽然有点红,嘴却硬:
“记得怎么了?留着干什么?咱们都七十多了,想那么多干啥。”
老太太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像自言自语:
“都七十多了,才越发想留块地方,记着咱这辈子怎么过的。哪怕是吵架,至少也是我们的过去。”
她转头看着墙那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轻轻说:
“我自己能看懂就够了。”
屋里一时静下来。
林望站在门边,闻到屋里飘着的龙眼甜味,又觉得嗓子涩得厉害。
苏筠低声开口:
“可那也是你们俩,能一起过到今天的原因吧?”
老太太笑了一下,带着鼻音:
“有些故事,你就算拆了楼,心里也拆不掉。那道墙留着,就跟留着我自己似的。”
老先生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他用拇指在桌上轻轻擦了一下,好像在抹什么看不见的灰。
出了门,街灯亮起来。风吹过,卷起路边的灰。
林望轻轻说:
“有些裂缝留着,比抹掉还踏实。”
苏筠没看他,只是缓缓说:
“她想留的不是砖墙,是当年他们谁都没放手的岁月。”
她转过头,轻轻看了林望一眼。
林望低声说:
“也许逆熵这件事,从来不是留住建筑物体,是想留一点痕迹,让人记得——来这世间一场。”
苏筠轻轻呼出一口气,笑了一下,声音哑哑:
“哪怕那痕迹,是吵来的。”
林望心里想:
“爱从来不简单,也没那么神圣。可正是那些磕磕碰碰,证明我们曾存在。”
苏筠轻声说:
“终归失去,也不想忘记。那就是人最倔强的地方。”
林望看着她,眼神缓缓变得温柔。
“那你呢?你想留住什么?”
苏筠盯着他,目光亮得像水:
“我想留住,我和你之间,所有那些,哪怕最狼狈的日子。”
两人相视一笑,心头忽然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