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如春梦了无痕,人却在痕中。
林望带苏筠到北涧路厂房的那天,阳光很烈。
厂房院子里杂草长到半腰高。空地上散着断砖、生锈钢筋,还有一根断掉的桁架梁,横在碎石堆里。苏筠一进院子,就下意识收住了脚步。
“这里真是要拆了吗?”
林望看着她:
“暂时还没定。市里想保留,开发方想拆。”
苏筠没说话,只轻轻走向那堵红砖墙。她伸手摸了一下墙面,砖缝里落下几粒红色的粉末。
“我从没来过这里,可它让我觉得很熟悉。”
林望挑了挑眉:
“为什么?”
苏筠轻轻叹了口气:
“因为我们都活在这种地方。看上去旧,看上去混乱,可这里其实很真实。不是每个地方都非要干干净净。”
林望沉默了。
他们沿着厂房外围缓缓走。阳光从桁架破洞落进屋子,像一道一道光的瀑布。尘土在光里漂浮,显得有些恍惚。
苏筠盯着那道光,说:
“我昨天课上说,秩序需要代价。其实我最怕的,就是每个人都想把城市擦得太干净。”
林望侧头看她:
“干净有什么不好?”
苏筠看了他一眼,语气很轻:
“干净会让我们忘了:这里曾有人哭过,也有人笑过。忘了那些不完美的痕迹。”
林望没有立刻回答。
他想起开发方在会议桌上,说“外人看不出来”。又想起沈知衡那句:“局部保留,也没意义。”
他曾经也是那样的人:
只想把一切修得光滑、整齐,好像那就是解决问题。
可他忽然发现,修得再好,也修不回那些活着的痕迹。
苏筠回头看他:
“你呢?你想留这面墙吗?”
林望看着那面红砖墙,砖块缺了角,像旧照片里被时间擦掉一块的影像。
“我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林望沉默片刻,轻轻说:
“因为留,也是一种伤口。它会提醒人,曾经这里不是商场,是工厂,是另一个时代。可拆掉,就是把那段记忆彻底掩埋。”
苏筠轻轻点头:
“所以修复不是让它看起来完好,而是承认它不完美。”
两人站在院子里,风吹过,带起一阵灰尘。苏筠抬起手,挡住阳光,笑了一下:
“没有地方是干净的。不是城市,也不是人。”
林望轻轻笑了:
“也许干净只是最省事的解决方式。”
苏筠看向他:
“可人不是省事的物种。”
那一刻,林望忽然想起自己曾写在笔记本里的那句话:
“修复,不是修回过去,而是让未来还有空间。”
他看着苏筠,轻声说:
“我们都在修缝隙。哪怕修不好。”
苏筠笑了:
“至少你愿意修。”
林望摇了摇头,语气很轻:
“是啊。没有地方是干净的。”
阳光照在他们中间,落满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