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有尽而意无穷。
那天是周三。初夏,阳光很烈。
苏筠在大学图书馆报告厅,开一场面向公众的公开课,主题是:
《秩序与熵:在裂缝中寻找存在的理由》
报告厅里很热,投影仪的风扇声嗡嗡作响。她穿一件深灰色短上衣,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楚。
林望靠在后排墙边,没坐下。他本来没打算来。但早上路过苏筠讲课预告牌时,看见那个题目,他鬼使神差地绕了一圈,进了报告厅。
苏筠在台上说:
“我们总说,要追求秩序。可秩序不是永恒的,它只是熵在局部暂时降下来。而一旦离开外力,系统一定会向混乱退去。”
她扫视全场,轻声笑了下:
“如果翻成简单的话:就是我们终归留不住一切。”
她看了后排一眼,视线恰好在林望脸上停了一秒。
林望微微抿唇,没有回望。
台下有年轻学生举手:
“老师,你刚才说逆熵,那是不是人活着最大的意义,就是不停地制造秩序?”
苏筠微笑:
“这就是哲学里最狡猾的地方——人不是为了制造秩序而活。人活着,是为了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会选择制造秩序,在哪些地方选择顺其自然。”
那学生还要再问,却被苏筠轻轻打断:
“可是别忘了——所有秩序,都需要代价。”
有人笑场。有人皱眉。
林望看着她,忽然有些恍惚。她讲这些道理时的眼神,和那天夜里,电话里那个小声说自己害怕的苏筠,简直是两个人。
课后人群散去。
苏筠慢慢收着讲稿,目光却在找人。
林望想走。可在走到门口前,还是被她叫住了。
“林望。”
他转过身。
苏筠走到他面前,语气很平静:
“你怎么来了?”
林望垂下眼:
“路过。”
苏筠笑了一下:
“我讲得是不是太抽象?”
林望摇头:
“不是,挺好的。”
苏筠盯着他,说:
“我刚才讲的,你听懂多少?”
林望沉默了片刻:
“八成吧。”
“那两成呢?”
林望想了想,缓缓说:
“那两成,不是听不懂,是不敢想。”
苏筠愣了。
林望继续说:
“我听懂你在说什么。可是有时候想太多,人会乱。”
苏筠慢慢笑了。
“这就是我今天最想讲的。熵增是必然,可人还是要试着做那两成。”
林望轻声说:
“可那两成代价太大。”
“所以我一直在想——”
苏筠看着他,声音很轻:
“是不是该有人,一起承担那两成。”
他没有接话。
苏筠盯着他看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你今天肯来,已经比我想的多了。”
林望低声说:
“我也不想再躲了。”
苏筠忽然笑了一下,轻轻点头。
“那就好。”
两人从图书馆门口往外走。校园里阳光很亮。树叶在风里轻轻摇动,投下大片碎影。
林望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那天夜里的电话。忽然觉得:
就算再小的逆熵,也是人活着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