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云岚不敢同他对视,手脚僵硬地走进屋,手脚僵硬地放下食盒。
“你应该还没吃饭,过来吃饭,六师兄做了些你能吃的。”
纪霜非舒展了眉毛,费力地披上外袍,到书案边坐下。
右手伤口创面大且深,稍稍用力都会疼,但纪霜非装得好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的打开食盒,拿出两人的碗筷来,摆好,夹了些菜到云岚碗里。
“抱歉,师兄,最近暂且无法为你挑菜了。”
云岚感觉被空气噎住。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挑菜的事。”
“怕师兄吃不下饭,又要到山下去买小食果腹。”
云岚眼眶毫无预兆地滚落一滴泪。
他这是怎么了?
纪霜非好似被这滴眼泪烫到一般,急忙问道:“师兄,怎么了?”
“你这个大傻逼,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吃掉就是了。”云岚从热泪欲滴变为嚎啕大哭,一边哭嘴里一边骂着。
“再说了,厨房已经修好了,呜呜。以后又可以吃到六师兄做的菜了,用不着跑到凌霄阁去吃,也就不需要挑什么菜了,你到底懂不懂啊!呜呜。”
纪霜非嘴里含着一口饭,愣愣地看着云岚哭的模样,都忘了嚼。
“懂不懂!”
“懂。”纪霜非生生咽下去了。
云岚的眼泪掉进米饭里,和着菜被他吃进嘴里。
他道:“纪霜非,你是我在这里最好的兄弟。”
纪霜非:“……”
云岚:“懂不懂!”
纪霜非:“懂。”
做兄弟,在心中。
若是以后纪霜非也遇到了这样的危急关头,他一定会挺身而出的。
纪霜非递去手帕。
云岚接过,将满脸眼泪擦干净,顺便擦了个嘴,然后收进怀里。
“你明天还要早起吗?”
纪霜非点点头。
“那你明天起床的时候顺便叫一下我,我决定了,以后要早起练剑。”
纪霜非用左手拿筷子,闻言,筷子差点没拿住,茫然地抬起头看他。
“这么看我干嘛?我这次是说真的,我真的要早起了!别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行吗!”
纪霜非试探地问:“那我明日……卯时叫你?”
云岚道:“OK。”
纪霜非没听懂:“OK是何意?”
云岚屁股一紧。嘴太快,以前爱说的口头禅就这么水灵灵地溜出去了!
他想想怎么找补,“OK嘛,在我们家乡,就是表达‘好的’的意思。”
纪霜非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应该是蒙混过关了吧?
“你可不要到外面去说哦,我不想教别人说我的家乡话。”
四级低分飘过,六级二战才上岸,备考那段时间听到任何一个字母都会应激。
纪霜非点头,“OK。”
……行吧。
秋日,卯时。
刚泄出一点天光的时候,风仍旧萧瑟,吹在皮肤上泛起阵阵凉意。
纪霜非披着外袍洗漱回来,云岚把自己整个人团进薄薄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他站在云岚床边,垂眼看着云岚的睡颜。云岚的嘴唇微微张开,小口小口的呼吸,嘴角似乎沾了点反光的水渍。
兴许是纪霜非进屋时开关门带进了点风,冷得云岚缩了缩,睫毛轻颤着。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还是犹豫要不要让云岚多睡会儿,内心挣扎了好久,纪霜非还是选择叫醒他。
他轻轻推了推云岚的肩膀,云岚借着力道翻了个身,背对着纪霜非,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
纪霜非长这么大,从没有在内心真正害怕过什么。唯一一件事,就是叫云岚起床。
果不其然,纪霜非再推云岚,收获了一句“别搞!”
“唉。”
巳时末,天光大作。
云岚被这明亮的日光照到眼睛上,恍然惊醒,噌地一下坐起身。
“什么时候了?!”
纪霜非坐在案边,左手捧着本书,案上两杯茶正冒着热气。
纪霜非望一眼窗外:“巳时了,师兄。”
“居然都这个时候了!早课呢?是不是迟了?你怎么又不叫我!”
纪霜非心想,算了,争一时口舌,能得几时好,况且他从来没在云岚这里讨到过好。
“我看师兄睡得正熟,便没叫。昨日试炼,大师兄体恤大家辛苦,故今日不上早课。”
云岚大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又要喜提扫山门运动项目。
这一天的修炼中,云岚都沉浸在自己没能早起的懊恼中。
晚上睡觉的时候,云岚抱着枕头坐在床上,腿边还摆着本心法,准备看一夜,明天天亮直接起床。
说什么都不肯躺下。
对床的纪霜非劝说无果,只好自己睡下了。
夜里,云岚就着一盏极其微弱的烛火,眯着眼睛看书。
光太弱了,必须离烛火很近才看得清字,腰一直梗着很辛苦。但他又不想点灯,打扰纪霜非睡觉。
纪霜非偶有梦魇,被起夜的云岚撞见过,他的睡眠不太好,云岚不想影响他。
云岚很快就放弃了夜里挑灯看书这件事。
他靠墙打坐,没一会就开始打瞌睡,下巴差点磕到床沿,他吓得坐直了。
这个夜尤其漫长,云岚想不到怎么打发时间,要不是纪霜非睡得真香,都想喊他一起下五子棋了。
深夜的月光隐藏得无影无踪,烛火熄灭,四周黑得不见五指。
云岚眼皮疯狂打架。
他不断想象床有多软,被窝多暖,早餐多香,早课多烦。
云岚以前可是熬夜高手,常常刷题到天微微亮,然后小睡一会起来吃早饭,接着再回到被窝里睡到中午,闹钟响了起来继续刷题。
这样的生活过了大半年,结束在他猝死的那个清晨。
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这副身体根本熬不了一点。古人就是古人,晚上一到点就困得迷迷瞪瞪,早上还睡不醒,睡不够。
像是要把云岚上辈子缺的觉成倍成倍补回来似的。
最后实在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枕头上。
清晨起床的纪霜非,看到的就是云岚熊抱着一个枕头,脑袋枕着另一个枕头,被子堆在脚边的模样。
有撮头发遮住了云岚一只眼睛。
纪霜非上前拉起被子,盖在云岚像孩子一样的睡姿上,伸手轻柔地拂开那撮头发。
看了两秒,纪霜非猛地缩回手。
他在做什么!
纪霜非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一定是刚起床,脑中尚不清醒。
精神一直紧绷,记着自己要早起的云岚,眉头一皱,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刚醒过来,嗓音还是低哑的状态,“我睡着了?”
纪霜非背起手,“嗯。”
云岚懊恼地坐起身。
“无碍,尚早。”
方才云岚睁眼的时候看见纪霜非在瞧自己的手,便关心了一句:“手疼吗?换药了吗?”
纪霜非摇了两次头。
云岚亲自给纪霜非换了药。早课下堂以后,纪霜非陪着云岚,在校场练了整整一天的剑。
纪霜非对云岚的态度转变颇感惊讶。
倒不是觉得云岚不学无术,只是从前他的心态较为随遇而安,不如现在这样看重修行课业。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试炼结束以后,悄悄地变了。
除了偶尔还会耍赖要多休息一刻钟,或是解手的时候偷溜到门口看花遛鸟。
如此半个月,云岚的作息时间开始和纪霜非同步了。
每日纪霜非醒来,一转脸就能看到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的云岚,摇摇晃晃地爬起来。
他终于相信,云岚是真的转变了心态,决心要好好修炼了。
一日晚饭后,纪霜非去医寮复诊,他的伤口好了许多,需要将缝线拆除。
云岚则借故下了一趟山。
待纪霜非洗漱完毕回到寝屋门口,见屋里亮着灯,猜想是云岚回来了。
纪霜非还以为他又下山去玩耍了,怎么说也得临近宵禁的时间才回来呢。
甫一推开门,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但看云岚的榻上除了被褥枕头,空空如也。再看自己的床榻,鼓起了一个小山坡。
“师兄?”
纪霜非走近几步,轻声试探。
“嗯……”被窝里的蛄蛹两下,露出了小半张脸。
云岚睡在了纪霜非的榻上,盖着他的被子!
而且没有洗澡!
看这样子像是喝大了,分不清谁的床了,也许能回到宿舍都是万幸了。
那也不能没有洗澡就上榻!
纪霜非掀开被子,试图把醉成一滩烂泥的云岚扒拉起来。
云岚像条海带一样,任由纪霜非将他托起,然后又软绵绵地滑溜到榻上。
纪霜非受伤的那只手还不敢太用力,仅凭自己无法将云岚铲起来,只好用被子一卷,将云岚推到床榻里侧。
那他睡哪里呢?
他看了看云岚的床榻,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躺下去。
纪霜非抱走了云岚的被子,回到剩下的那半边床。
所幸床榻足够容纳两人有余。
纪霜非把外袍卷成一长条,规整地摆在两人中间,自己穿着里衣躺在外侧,盖着云岚的被子。
烛火熄灭,所有声音都变得尤为清晰。
两人中间哪怕隔着一道三八线,纪霜非仍然感觉到云岚清浅的呼吸声,伴随着梅子酒香,全方位萦绕着自己。
纪霜非鲜少与人同榻而眠,此时正在艰难地酝酿睡意。
他刚想翻个身,忽然感觉一道热源朝自己贴了过来。
云岚一只手搭上纪霜非的腰,下巴枕在他肩头,正在以一种半包围的姿势紧贴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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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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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酒醉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