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
林未的嘶吼与监护仪尖锐的、代表死亡的直线警报声混杂在一起,在这间废弃观测站的破败房间里激烈碰撞、回荡。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被这刺耳的声音狠狠撕碎。
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浇头,但长期处于危机中磨砺出的本能,让她几乎在下一秒就扑到了顾夜阑身边。她没有时间去悲伤,去恐惧那所谓的“活的共鸣器”,此刻,她只是一个在与死神抢人的战士。
心脏骤停!
黄金抢救时间只有四分钟!
她猛地扯开顾夜阑胸前的衣襟,露出他瘦骨嶙峋、苍白得可怕的胸膛。双手交叠,掌根精准地按压在他胸骨中下段,凭借记忆和陆沉舟曾经简单教过她的要领,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一、二、三、四……”她口中机械地数着按压次数,每一次按压都用尽全身力气,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额头上刚刚干涸的汗水再次涌出,混合着灰尘黏在脸上。
按压三十次,她迅速清理顾夜阑的口腔,抬起他的下颌,捏住他的鼻子,对着那冰冷的、毫无反应的嘴唇进行人工呼吸。他的气息带着疾病的衰败味道,让她心如刀绞,但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和犹豫。
“醒过来!顾夜阑!你给我醒过来!”她在心中疯狂地呐喊,按压,呼吸,再按压,再呼吸……循环往复,像一个不知疲倦的、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监护仪上的直线依旧冰冷地延伸着,没有任何起伏。绝望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她淹没,又一次次被她用更疯狂的按压和更执着的呼吸强行击退。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分钟,却仿佛永恒。她的手臂开始酸麻,呼吸变得急促,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她知道,一旦停下,那条直线就将成为永恒。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力竭,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
“滴……”
一声极其微弱、却如同天籁般的电子音,突然响起!
监护仪屏幕上,那条冰冷的直线,猛地跳动了一下!虽然微弱,虽然不规则,但它确实不再是直线了!
恢复了!自主心律恢复了!
林未几乎虚脱,整个人瘫软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她看着监护仪上那重新开始艰难起伏的波形,看着顾夜阑胸口那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起伏,一种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席卷了她。
她成功了……至少,暂时成功了。
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立刻检查顾夜阑的情况。他依旧深度昏迷,脸色灰败,但生命体征总算从彻底的寂静中,拉回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她迅速给他静脉推注了陆沉舟准备的强心药物,调整了氧气流量,确保一切维系生命的管道通畅。
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到双臂如同断裂般疼痛,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她靠在冰冷的床沿,看着顾夜阑死里逃生后依旧危在旦夕的模样,又想起他昏迷前那番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频率不对……它在呼吸……喂养……”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投向那几个沉默的天线基座。阳光下,它们只是普通的、锈迹斑斑的混凝土结构,被荒草半掩,毫无异常。但顾夜阑那极度恐惧的眼神和破碎的词语,却像魔咒般在她脑海中盘旋。
这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顾夜阑刚刚经历心脏骤停,身体状况极度脆弱,必须24小时不间断监护。而她携带的药品和氧气,在经历了长途跋涉和这次紧急抢救后,消耗巨大,支撑不了太久。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这个观测站的布局,寻找可能存在的干净水源,并评估这里是否真的适合作为长期的藏身之所——尽管顾夜阑的警告让她对这里充满了疑虑。
她先将顾夜阑安顿好,确保监护仪和氧气运行稳定,然后拿起一支强光手电和防身器具,小心翼翼地走出了这间临时病房。
观测站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大。除了她所在的主办公平房,旁边还有几栋附属建筑,包括一个仓库和一个更高的、应该是过去用于放置观测设备的小塔楼。所有建筑都破败不堪,门窗朽坏,里面堆积着各种废弃的仪器零件和厚厚的鸟粪灰尘。
她在仓库里找到了一些早已过期的罐头食品和几桶密封尚可、但布满铁锈的柴油,可惜没有找到药品或干净的医疗器械。水源是一个问题,院子里有一口手压井,她费力地压了半天,只流出一些浑浊不堪、带着铁锈色的泥水,根本不能使用。
这里生存条件极其恶劣,根本不适合一个危重病人长期滞留。
当她探索到那座废弃的塔楼时,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塔楼内部盘旋而上的铁质楼梯大多已经锈蚀断裂,无法通往顶部。但在楼梯下方一个隐蔽的角落,她发现了一扇几乎被藤蔓完全掩盖的、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老式的旋转阀手轮。
这门后面是什么?地下室?备用发电机房?
她犹豫了一下,顾夜阑的警告在耳边回响。但求生的**和对物资的迫切需求,最终战胜了不安。她用力拧动那个锈死的阀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终于被拉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比外面更加阴冷、带着浓重霉味和某种……奇异金属腥气的空气,从门后涌了出来。门内是一片漆黑,手电光柱照进去,仿佛被黑暗吞噬,只能看到向下延伸的、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
这里果然有地下室。
林未深吸一口气,握紧手电和电击器,侧身钻了进去,并小心地将金属门在身后虚掩上。
台阶很陡,向下延伸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当她终于踏到底部平整的地面时,手电光扫过,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不是一个普通的地下室,而是一个……小型的地下掩体或者说实验室!
空间大约有半个篮球场大小,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加固过的混凝土结构。虽然同样布满了灰尘和蛛网,但可以看出曾经有精密的仪器架和操作台,只是现在大多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些固定螺栓的痕迹和散落在地的、断裂的线缆。
而在实验室的最中央,是一个让她瞳孔骤然收缩的东西——
一个直径约三米的、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构成的圆形基座,镶嵌在地板中。基座表面刻满了与她在办公室废纸中看到的、以及顾夜阑档案里类似的复杂几何纹路和频率符号!虽然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但那些纹路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依然隐隐流动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光泽。
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或者说未完成的“相位共鸣器”基座!
顾夜阑说的是真的!这个废弃的气象观测站,根本就是“观察者”实验站的一部分!这里曾经进行过相关的实验!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既因为发现了关键证据,也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金属基座,手电光仔细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在基座边缘,她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几片散落的、薄如蝉翼的、呈现出一种奇异七彩光泽的……晶体碎片?它们看起来不像是自然矿物,更像是某种人工合成物,与她模型中被毁坏的那种特殊晶体,在质感上有着微妙的相似,但又似乎更加……“纯净”和“活跃”?
她蹲下身,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就在这时——
一种极其低沉、几乎无法用耳朵捕捉,而是直接作用于骨骼和内脏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更像是从脚下的金属基座、从周围的混凝土墙壁中……渗透出来的!它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沉重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某个沉睡的巨物,翻了个身。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未口袋里的手机(虽然大部分时间没有信号,但她一直带着)屏幕,毫无征兆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黑屏。她手中的强光手电,光线也开始明灭不定,仿佛电压极其不稳!
是电磁干扰?!而且是非常强烈的干扰!
林未猛地站起身,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想起了顾夜阑的话——“它在呼吸”!
难道……这个废弃了几十年的共鸣器基座……还在运作?!或者,是在某种周期性地……“呼吸”?!
她不敢再停留,立刻转身,沿着来时的台阶向上狂奔。那低沉的嗡鸣声如影随形,仿佛渗透了整个地下空间,让她头晕目眩,恶心欲呕。
当她终于冲出那扇金属门,重新回到塔楼底部的阳光下时,那诡异的嗡鸣声才骤然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手中的手电恢复了正常光亮,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也重新亮起,显示着无服务的标识。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刚才的经历,绝非幻觉!
她抬头,望向主办公平房的方向。顾夜阑还躺在里面,生命垂危。
而他们藏身的这个“安全屋”,根本就是一个尚未完全沉睡的、诡异的……活物巢穴!
苏晴将他们指引到这里,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别有深意?
死亡的威胁尚未解除,而一个更加诡异、更加不可理解的恐怖,已经悄然降临。
他们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搏动的心脏之中。
而下一次“呼吸”,何时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