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5月20日阴
天空阴沉得像一块浸了水的灰布,连日的燥热终于酝酿成一场蓄势待发的雨。放学铃声刚响,我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和背景里微弱的婴儿啼哭。
“淮安,”她顿了顿,“你有个弟弟了。”
世界在那一刻仿佛静止了。听筒里持续的嗡鸣声盖过了教室的喧嚣,我僵在原地,手指紧紧攥着冰凉的公用电话。
弟弟。
这个词如此陌生,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他们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命,而我,仿佛成了被留在旧时光里的那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门的。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去年八月他们匆忙送我离开的场景,想起这段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简短的电话,想起他们总是说“忙”、“不方便”。原来所有看似不合理的安排,此刻都有了答案。
我想去找外婆问个明白,想会城里找乔简哭诉,我不明白……
等我回过神时,双脚已经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贺兰家那条熟悉的巷口。她正在院门口收晾晒的草药,看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放下手中的竹筛走了过来。
“怎么了?”她轻声问,眉头微微蹙起。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陪我站着,直到天空终于落下第一滴雨。
我们躲进屋里。她给我倒了杯温水,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里屋传来她母亲平稳的呼吸声,窗外的雨声渐渐密集,敲打着瓦片,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爸妈……”我终于艰难地开口,“他们生了个儿子。”
贺兰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眼,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深深的我看不懂的情绪。她放下杯子,轻轻握住我冰凉的手。
“所以……他们不会再接我回去了,是不是?”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被隐瞒的愤怒、以及被抛弃的恐惧,在这一刻决堤。
贺兰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替我擦去眼泪。她的指尖有草药的清苦气息,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淮安,”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你还有外婆,还有,我。”
雨越下越大,在屋檐下汇成水帘。我们并肩坐在门槛上,看着雨水在院子里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告诉我,生命中的离别总是猝不及防,但总会有新的羁绊将我们留住。
“就像你突然来到这座小城,”她说,“我们才会相遇。”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西边的天空透出一抹残阳,将湿润的院子染成温暖的金色。贺兰起身去准备晚饭,我看着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胸口那股尖锐的疼痛渐渐平息了。
也许家人并不总是由血缘决定。在这个飘着草药香的小院里,在这个下过雨的黄昏,我找到了新的归属。
临走时,她往我书包里塞了把伞:“明天可能还要下雨。”又轻声补充,“任何时候想来,我都在这儿。”
走在雨后湿润的街道上,空气格外清新。我回头望去,贺兰还站在门口,身后是亮起温暖灯光的屋子。那一刻我明白,无论远方发生了什么,这里永远会有一盏灯为我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