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的时光倏忽而过,毕业季再次到来。
黎茉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北川大学法学院的保研资格,将继续在北川深耕三年。而梁辛崇的“崇茉”工作室在津市已然步入正轨,拥有了稳定的客户群和良好的口碑。
毕业典礼结束后,梁辛崇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处理好津市工作室的后续事宜(转为线上接单与合伙人模式,自己保留主要股份),带着他这几年来所有的积蓄,来到了北川。
“我们买个房子吧。”他拉着黎茉的手,站在北川熙攘的街头,语气平静却坚定,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黎茉愣住了。北川的房价不低,虽然他工作室效益不错,但这无疑会掏空他所有的积蓄。“不用买,”她立刻摇头,“租房也挺好的。反正……以后我们大概率也是要回粤海生活的。”
梁辛崇却笑了笑,握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眼神温柔而深邃:“我知道以后可能会回粤海。但是,”他顿了顿,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还要在这里读三年书。有了我们自己的房子,这三年我才能更好地陪你,这里就是我们的家,而不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家”这个字,瞬间击中了黎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规划和那份想要给她安稳的决心,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只剩下满满的动容。
梁辛崇行动力极强,很快就在北川大学附近一个环境静谧的小区里,选中了一套不算很大,但格局方正、光线充沛的二手公寓。他用自己创业赚来的全部存款,付了首付。当拿到写有他名字的房产证时,他第一时间拍下来发给了黎茉。
【图片】「我们的家。」
简单的四个字,承载了无尽的未来。
接下来的日子,是忙碌而充满期待的。两人一起跑建材市场,挑选地板和墙漆的颜色;一起在宜家推着巨大的购物车,为选择沙发还是餐桌争论不休;一起在网上淘各种心仪的软装,拆开无数个快递箱。
黎茉偏好简洁温馨的风格,梁辛崇就依着她,将主色调定为米白和原木色。但在一些小细节上,他坚持了自己的“执念”——比如,他一定要在客厅留下一面完整的白墙,说要用来挂他给她拍的照片;又比如,他在阳台给她定制了一个小小的吊篮藤椅,因为她说过喜欢在阳光下看书。
每一个灯泡的安装,每一幅画的悬挂,都充满了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与对未来的憧憬。
乔迁那天,他们谢绝了所有的朋友,只属于彼此。
梁辛崇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虽然简单但味道不错的家常菜。黎茉则把她养在宿舍的多肉植物和法学书籍,小心翼翼地摆满了新书架。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满整个客厅。新家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油漆和木屑味,混合着饭菜的香气。
他们坐在新买的羊毛地毯上,背靠着沙发,面前摆着饭菜和一杯庆祝的红酒。“恭喜乔迁,”黎茉举起酒杯,眼中闪着细碎而温暖的光,“梁辛崇。”
“恭喜乔迁,”梁辛崇与她轻轻碰杯,目光缱绻,“梁太太。”
这个称呼让黎茉脸颊微红:“我们还没结婚。”
“迟早会是的。”他飞快亲了她一下。
黎茉心想,梁辛崇其实变了也没变,他还是那个幼稚的他。
北川大学法学院的银杏再次黄了的时候,黎茉的研究生生活已经步入正轨。
课程比本科时更加精深,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或法学院的研讨室里。
一天,她在法学院图书馆查阅一份比较法资料时,在一个相对冷门的书架角落,看到了一个熟悉又清冷的身影。
那人正踮着脚,试图拿取书架顶层的厚重典籍。
“江忆璇?”黎茉有些不确定地叫出声。
那人回过头,依旧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眼神平静无波,正是高中时那个独来独往、曾帮秦悦送过情书的江忆璇。
“黎茉。”江忆璇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语气平淡。
“你也考来北川法学院了?”黎茉有些惊喜,他乡遇故知,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尤其对方还是同样优秀的同窗。
“嗯。”江忆璇言简意赅。
自此,两人在法学院的交集多了起来。
她们高中时没有深入交流过,现在相处下来,才发现和对方兴趣如此相像,她们偶尔会一起在图书馆自习,讨论复杂的法学案例,分享各自的学术观点。
黎茉发现,褪去了高中时的孤僻,江忆璇的思维极其缜密、逻辑清晰,对很多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是个非常好的学术伙伴。
两人虽性格迥异,一个温和沉静,一个清冷疏离,却在专业上意外地契合,颇有些惺惺相惜。
一次,她们在食堂吃饭,聊起高中同学的近况。
黎茉提到年底可能组织一次高中同学聚会,问江忆璇要不要参加。
江忆璇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黎茉以为她依旧是高中时那个不爱凑热闹的性子,正想再劝,却听到江忆璇用她那特有的、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平静地说:
“宋斐然,”她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们去年在一起了。”
黎茉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惊讶地抬起头。
宋斐然?
那个秦悦暗恋了整个高中时代、最终也没能等到的宋斐然?
和江忆璇?
江忆璇似乎看出了她的惊讶,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解释道,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他后来告诉我,就是高三那次春季运动会,秦悦让我给他送情书的时候,”
她抬起眼,看向黎茉,眼神清澈见底,“他看见了我,然后……喜欢上了我。”
黎茉瞬间明白了。
原来当年篮球场上,宋斐然越过喧闹人群,投向那片僻静看台的专注目光,寻找的还真的就是那个总是安静坐在那里看书的江忆璇。
他口中那个用来拒绝秦悦的“喜欢的女生”,并非借口,而是真实存在的,就是眼前这个帮他传递了别人情书的女孩。
命运的安排,有时就是这样阴差又巧合,甚至带着几分残酷的诗意。
黎茉沉默了片刻,消化着这个信息,最终真诚地看着江忆璇,笑了笑:“恭喜你们。”
她是真心为这对看起来有些意外、却又莫名契合的组合感到高兴。
但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遗憾也萦绕在心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曾经在宿舍里为宋斐然哭过、笑过、编织过手串的秦悦。
她想起秦悦当年托江忆璇送情书时的怯懦与期待,想起她被拒绝后的失落与难过。
如果……如果当时的秦悦能再勇敢一点点,不是拜托他人,而是亲自走到宋斐然面前,将那份心意说出口,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青春的遗憾,或许并不在于“求而不得”本身,而在于那份藏于心底、未能全力争取的怯懦。有些机会,有些人,一旦错过在了那个最需要勇气的节点,便真的成了时光里一道淡淡的、无法抹去的印痕。
她为宋斐然和江忆璇的缘分感到欣慰,也为秦悦那无疾而终的盛大暗恋,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大概就是青春吧,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那段再也回不去的、五味杂陈的岁月,其实不仅仅只有完满,还有遗憾。
后来,粤海中学2010届理科二班的聚会定在一家颇有格调的餐厅包厢。
岁月仿佛在这里被按下了加速键,当年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们,如今大多已褪去青涩,带着社会打磨过的痕迹。
梁辛崇和黎茉是携手一同出现的。
梁辛崇的“崇茉”工作室已发展成一家小有规模的视觉创意公司,他一身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褪去了年少时的张扬,多了几分沉稳,但看向黎茉的眼神,依旧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与依赖。
黎茉已是北川一家知名律所的律师,穿着简约的米白色套装,气质干练优雅,言谈间是法律人特有的条理与冷静。
即使两人还没结婚,大家仍然调侃他们是“从校服到婚纱的模范夫妻”,梁辛崇得意地搂住黎茉的肩,毫不谦虚:“那是,我眼光好,下手早。”
林澍森来了,他比以前更显清瘦,戴着金丝眼镜,在一所重点大学从事科研工作,话依旧不多,但看到梁辛崇和黎茉紧握的双手时,能坦然举起酒杯,送上真诚的祝福。
那场盛大而无声的暗恋,早已在岁月里沉淀为一份美好的回忆。
秦悦变化很大,从前那个会因为暗恋失败而掉眼泪的小姑娘,如今成了一家时尚杂志的编辑,妆容精致,谈笑风生。
她大方地分享着自己的旅行见闻和职场趣事,当有人不经意提起宋斐然时,她只是微微一愣,随即释然地笑笑:“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啦。”
眼神里已寻不见当年的执拗,只有云淡风轻。
她后来谈过几次恋爱,如今更享受单身生活的自由与精彩。
其实唐可清觉得,她并非放下了,而是从来没有忘记过宋斐然。
“年少时遇见太过惊艳的人,以后的每一个人都会是将就。”唐可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秦悦的眼里还是有几丝忧伤。
张衫还是那个活宝,身材微微发福,据说子承父业做生意,席间妙语连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成功炒热了气氛。他偷偷跟梁辛崇碰杯,小声说:“崇哥,还是你厉害,从一而终。”
陈游也来了。他如今是一名出色的软件工程师,气质沉稳,逻辑清晰。他主动跟黎茉打了招呼,感谢她高中时的帮助,那瓶祛痘膏仿佛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他没有再提起当年对秦悦那场无疾而终的告白,仿佛也早就已经释怀。
齐安心和唐可清凑在一起,依旧像当年一样叽叽喳喳。
齐安心大四那年一毕业,就嫁了个家世相当的丈夫,做了全职太太,话题离不开孩子和护肤。
唐可清则成了一名语文老师,言谈间不免带上几分“好为人师”的亲切,感慨着“你们这群孩子当初可真让我操心”。
有人带来了未能到场同学的消息:
田奈妍在国外一家画廊工作,事业风生水起,朋友圈里是各种艺术展和异国风情;
而宋斐然和江忆璇,果然如黎茉所知,一个成了建筑师,一个继续在法学领域深造,两人都在国外,过着低调而充实的生活。
席间,大家聊着各自的生活——工作的烦恼、家庭的琐碎、育儿的艰辛、依旧单身贵族的潇洒。酒杯碰撞声中,当年的月考排名、谁暗恋谁、篮球赛的输赢、被袁海抓包的糗事……都成了佐酒的最佳笑谈,带着温暖的滤镜,再无当年的焦虑与窘迫。
不知谁起头唱起了当年的班歌,跑调得厉害,却引发了全场合唱。
看着眼前这些熟悉又略带陌生的面孔,黎茉靠在梁辛崇肩头,心里满是感慨。
他们都曾被同一场青春雨淋湿,然后在各自的轨道上奔跑,有人携手,有人独行,有人灿烂,有人平凡。
但在此刻,所有的差异都被“同学”二字抹平。他们共同拥有的,是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闪闪发光的旧时光。
聚会散场,大家拥抱告别,约定下次再聚。
窗外霓虹闪烁,映照着这群步入青年、却依旧被青春记忆紧密相连的人们。
二零一四年冬天,粤海是真的很冷。
同学聚会散场,喧嚣与怀旧的热浪渐渐褪去。
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带着粤海特有的湿润。
梁辛崇牵着黎茉的手,两人沿着灯火阑珊的街道慢慢走着,谁也没说要回家。
“好像……还没尽兴。”梁辛崇晃了晃她的手,侧头看她,眼里映着路边的霓虹,亮晶晶的,“找个地方再坐坐?”
黎茉正要点头,目光瞥见街角一家老式电影院的霓虹招牌,正上方滚动着“经典回顾——《匆匆那年》”的字样。
“我们去看电影吧,”她指了指那片光亮,“《匆匆那年》,好像是刚上映的?”
梁辛崇对看什么电影无所谓,只要是和她一起。他笑着应好:“行啊,看看别人是怎么折腾青春的。”
影厅里人不多,大多是和他们年纪相仿、或许同样刚结束某种聚会的男女。
当银幕上出现熟悉的蓝白校服、堆满书的课桌、高考倒计时的牌子时,一种奇妙的代入感悄然弥漫开来。
看到陈寻和方茴在高中树下的初吻,梁辛崇凑到黎茉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小得意:“还是我们画室里那次……更心动。”
黎茉在黑暗中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看到影片中几人因误会和倔强而渐行渐远,最终遗憾收场,黎茉的心也跟着微微揪紧。
她不由得想起聚会时听到的种种,那些无疾而终的暗恋、阴差阳错的错过……青春的故事,似乎总难圆满。
影片结束,灯光亮起,主题曲《匆匆那年》的旋律还在回荡。
两人随着人流走出影院,夜更深了。
“还好。”梁辛崇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手臂自然地环住黎茉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黎茉抬头,疑惑地看他。
“还好我们不是他们,”梁辛崇低头,对上她的目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庆幸和笃定,“我们没有那么多误会,没有分开那么久,也没有……爱上别人。”
他的手臂收紧,声音低沉而认真:“我的匆匆那年,从遇到你开始,就只想和你一起慢慢过,一点也不想匆匆。”
黎茉的心瞬间被这句话填满,柔软得一塌糊涂。
她想起高中时他笨拙的追求,想起异地恋时他深夜的奔赴,想起他为了还债拼命创业的身影,想起他们如今在北川那个小小的、温暖的家……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面地看着他,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持久的吻。
“嗯,”她看着他,眼中波光流转,是历经岁月沉淀后愈发深邃的爱意,“我们不算匆匆那年。”
“我们算……”梁辛崇笑着接话,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出的温热气息交织在一起,
“算稳稳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