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识,起源于一片虚无的黑暗。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什么都不被感知。
直至那一点尖锐的、明亮的光出现。
“——醒过来,醒过来,快醒过来!!”
与此同时,这片虚无的深处有声音在呼唤着她,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
伴随心脏好似被纠紧的强烈失重感,躺在床上的穆炽猛然睁开了眼。
那一点尖锐的白光并没有消失,而是悬在她的眼前,被一双手握紧,狠狠朝她刺下!
会死!
穆炽压根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求生欲已驱使脑袋条件反射地朝右边一偏,堪堪躲过那柄锋利的匕首。
“笃”的沉闷一声,刀刃擦着她的耳廓刺入枕头,又直直插进木板里。
太近了,近得好似连血管都能感知到那股致命的寒意。
“嗯?”
刺客没想到她会在熟睡中忽然醒来,在刀刺偏时,没忍住发出了惊疑一声。
但他反应同样很快,握住匕首的双手瞬间发力,当即迅速一拧,就要将它横过来,继续朝穆炽划去!
穆炽躺着的这张床很窄,窄得让那个刺客不必踩在床面,也足以用一柄匕首杀死她。
但它又太窄了,窄得穆炽只要一抬手,就能掐住刺客的喉咙!
在即将被夺去性命的电光火石之间,穆炽没有余裕去思考、去关注任何事情。
此刻的她头脑空空,肾上腺素飙升,唯一充斥在基因本能里的念头仅有一个。
——杀了他!
在刺客想要进一步动作前,穆炽已经提前用左手握住他那抓着匕首的手腕,右手则借着左手的发力朝高处一探,将那刺客露出的致命破绽——喉咙——死死掐住!
“啊…咳……”
猎物竟然在反抗,对方难以相信,发出嗬嗬两声气音,一只手松开匕首,转而要来掰脱穆炽的禁锢。
穆炽岂能给他机会。
即使大脑没有在思考,她的身体好像同样极其擅长战斗,腰腹一个发力就翻身而起——连带让左手压着刺客的关节狠狠一拧,迫使对方松开那柄尚未从木板中拔出的匕首。
刺客可能因为关节错位而想要发出痛呼,但气管始终被穆炽的五指掐紧,他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只在迫使刺客仓促应对的瞬息之间,穆炽便获得了这场战斗的主导权,上下位置也颠倒。
轮到她冷冷看着刺客躺在地面,徒劳挣扎着,面庞因缺氧与恐惧涨得紫红。
现在是晚上,房间里没有光源,唯一的照明来自窗外的月亮。
在这黯淡的光线中,穆炽将刺客的每一次反击都毫不留情镇压回去——亦如那毫不动摇的、扣住气管的五指,直至那具身体一动不动以后,才缓慢松开。
那柄匕首依然插在床上,被穆炽抬手拔下。
插得很牢固,对方是下了死手来杀她的。
保险起见,穆炽拿到匕首后,又补了一刀。
她发觉自己的情绪始终冷静,即使看见尸体也没有出现反胃、难受或慌张的生理反应。
甚至不如反杀成功带给她的情绪波动强烈。
逐渐缓下来的心跳频率依然很快,像密集敲响的鼓。
穆炽握紧能把沾染血迹的匕首,没有放松警惕。
有一个来杀她的,未必没有第二个。
她好像天然就知道该如何战斗——譬如此刻,她知道自己应当半俯下身,踩在地面的脚步轻而慢,摆出伏击的标准架势。
穆炽居住的这间房只不过是一栋小木屋。
十来平方,有一扇虚掩的木门,有一个砖头砌出来的壁炉,对面放着很小的衣柜和一张窄床。
住得非常简陋。
没有电力系统,没有抽水设施,没有第二个房间。
木门的插销被推开了,这大概就是刺客进来的路。
但穆炽不放心,甚至用嘴叼着匕首,钻进那个壁炉的烟囱里,朝上爬了一段。
确定是上窄下宽的设计,上方既没有也不可能藏得下一个成年人从烟囱爬出来偷袭她,才勉强放心。
被呛到的穆炽咳嗽两声,随手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烟灰,顺便跨过那具瞪大双眼、死不瞑目的尸体,坐回床上。
直至此刻,她终于有空梳理自己眼下的状况。
那把匕首依旧被倒握在掌中,刃身紧贴小臂,是防御与反击兼备的最佳架势。
穆炽不确定后半夜还会不会来第二个刺客,索性不打算再睡。
虽说,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半夜来杀她。
脑海里的记忆尚且算得上完整。
普通家庭的出身,正常的成长、念书,直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在一次野外考察中,不慎坠崖。
意识就此中断,当她再醒过来时,便被迫直面了此刻的致命杀机。
穿越——这个词汇不算少见,在她以前世界的文娱作品里,还算得上一种常见创作题材。
但她现在的情况,是身穿?魂穿?
穆炽不必去找一面镜子,直接将左手摊开在月光照进来的窗边。
食指的关节下方有一处偏深的疤痕,是以前在野外考察时,被树枝划伤而留下的。
形状、深浅、位置,都与记忆里的丝毫不差。
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那就说不通了。
穆炽很冷静,她就像对待那些考察项目般,以一种绝对理智的客观视角来审视自己这具身体的变化。
握住匕首的架势很熟练,指节与掌心却没有常年训练产生的薄茧。
原本方便行动的短发长了许多,到锁骨位置。
身上疤痕同样多了不少,都是旧伤。
体型也变得消瘦。
穆炽摸了摸比以前分明太多的肋骨,穿回这件布料粗糙的衣服。
身体还是自己的,记忆也是自己的,就是时间点对不上,中间缺失了一段。
况且,她以前干的工作是野外考察,不是野外特种兵训练,不可能培养出如此擅长战斗的身手。
也不可能在看见尸体的时候如此无动于衷。
上辈子的她也算是守法公民,没想到坠崖后一睁眼就来了场正当防卫。
穆炽将关于自身的一些列情况在脑海里过了遍,重新看向那具依然倒在地板上的尸体。
处于青壮年时期的男性,死于窒息,又中了好几刀,双眼朝外突出,瞳孔扩散。
血液流出的不多,只在衣服上扩开大片。
果然没什么生理反应,说明她早已习惯看见这些——哪怕在穆炽记忆里,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人。
是对方要先杀她的,反杀成功是她有本事,而不是她犯了罪。
穆炽面无表情,半蹲在这具尸体边上。
她不知道自己眼下在什么地方——时代、地点、环境、语言,所有的一切都无从知晓。
住在这种类似守林人的木屋里,从窗户望出去,是一片分不出品种的树林。
皎洁的月亮悬在半空,穆炽定定望了一会,总感觉有点不对劲。
天上的星星……太少了。
常见的那几颗星宿也看不见。
穆炽收回视线。
她已经不在地球了吗。
总之,得先试试看能不能从这具尸体上找到线索。
距离方才的打斗已过去不少时间,刺客的身体已经逐渐冰冷发硬,但还算柔软。
穿的衣服跟她差不多,布料粗糙,款式朴素,没有明显特征。
翻过手掌,呈半抓握状态,皮肤粗粝,有厚厚的茧,指甲边缘崎岖,缝里有黑泥。
生活过得也不怎么样,不像专精于暗杀的刺客。
按了按胃部,穆炽迟疑了会,还是没有剖开去看他胃里消化的食物种类。
主要是有点恶心。
她这间房就这么大,又没有卫生间,不好清洗。
掰开嘴,能看见牙齿磨损的痕迹。
但他的上下各有一对虎牙,尖锐,比其他牙齿更突出些。
人种特征吗……穆炽又仔细端详他的五官。
自动忽略那依然死不瞑目的表情。
褐发褐眼,五官偏深邃,皮肤被晒到的地方黝黑,没被晒到的地方又很白,体毛很重。
不太好判断,但肯定不属于她这样的纯东亚人种。
四肢肌肉倒是发达,估计等会搬起来挺沉。
从这个刺客身上唯一得到的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这柄匕首。
穆炽将它抛向空中。
在凭借肌肉本能的操控下,她可以让匕首在空中甩出一连串轻巧的刀花,再稳稳接住。
嗯,果然失去了一段记忆,她以前做不到空手抛接利器,还如此轻描淡写。
这栋小木屋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外面的情况不太确定,穆炽决定先将这具尸体推到床下,用自边缘垂落的床单盖住。
为什么她会在半夜遭到袭击?
为什么她会变得极其擅长战斗?
为什么她生活的地方如此简陋?
穆炽需要搞清楚这些问题,不打算轻举妄动。
在处理这种意外状况上,她竟然也能做到如此镇定,好似一个习惯性践踏法律的连环杀人狂魔。
她以前是这种性格吗?
明明感觉记忆里的她还挺活泼。
靠坐在门边地上的穆炽揉了揉额角,散去一夜未合眼的些许倦意。
后半夜十分安静,再没有第二个刺客来袭击她。
她也没机会反偷袭对方。
再过不久,天边的月亮将会彻底落下,天色从极暗转亮。
晨曦的光自东边的地平线升起,照进窗台,也令地板上残留的拖拽血迹清晰可见。
穆炽瞥了眼,不以为意。
屋里水都没有,拿什么擦。
反正没人发现,等会再说。
她只打算物尽其用,从尸体衣服上撕来一截布条,将匕首绑在小臂处,被衣袖挡住。
既然她变得擅长战斗,就意味着,这个世界是一个需要战斗才能活下来的世界。
要跟热兵器比,匕首的威力有点不太够看。
但眼下也没得挑。
穆炽没有贸然出去,而是一直等到外面传来走动与说话的声音。
是她能无障碍理解的语言,在互相打招呼,听起来很平和。
这就好办了。
穆炽默算距离,伸手推开了门。
开文啦,感谢捧场
加更规则还是和以前一样(100霸王票/3k营养液/长评),wi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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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