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残联工作会议对冷昊来说都是一种必要的例行公事——既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也没有过多的倦怠,只是生命中又一个需要度过的日子。
然而今年的会议似乎有些许的不一样。
会议进行到中后段,何倩倩上台发言时,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变了。她的声音如山间清泉,言语间充满智慧和热情,手势优雅而自信。最令人惊讶的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透着说不出的灵动与生机。
冷昊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深吸引之中,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何倩倩发言结束时,他不由自主地鼓掌,声音之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会议结束后,因为有些材料交接的事儿,冷昊从会议室出来的时间晚了十分钟,参加会议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在电梯口,他坐在轮椅上的身影显得有一丝孤单。
市残联的电梯一共四部,有两部是专供轮椅和视力障碍者专用的。冷昊就等在左边那部的门前。
“叮”的一声提示音,电梯缓缓开门,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冷昊,我帮你。”何倩倩很自然地推着他的轮椅走进电梯,仿佛这动作她已重复过千百次。
无障碍电梯里的布置和一般电梯不同,按钮上有盲文,周围有一圈扶手,三面都是大镜子,冷昊坐在轮椅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微微有些泛红,可能是刚才会议室的空调太热了。
到了一楼,他们发现外边下起了绵绵秋雨,两个人都没有带伞,何倩倩轻轻抱怨了一句:“这天气怎么说下就下,唉……”
无奈,他们在大厅的角落聊了起来。何倩倩的言谈举止中没有任何自卑或躲闪,她直视冷昊的眼睛,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面容可能带来的不适。更令冷昊惊讶的是,不过三十分钟的交谈,他竟然也渐渐忘记了那张脸的特殊,只被她的豁达和坦然所吸引。
“下周我们艺术团有排练,是那些自闭症的孩子练唱歌,有兴趣来看看吗?”分别时,何倩倩递给他一张名片,动作流畅自然。
冷昊接过名片,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指尖,一瞬间的接触竟让他心跳加速。
“我一定会的。”他轻轻说。
————
一周后,冷昊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来到残疾人艺术团的排练室。何倩倩正在指导一位自闭症女孩练习唱歌的发音,她的嗓音优美得像一只水晶做的铃铛,尽管面部疤痕依然醒目,但唱歌的表情却散发出难以言喻的美——“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
“你来了!”何倩倩看到他,眼睛一亮,轻快地走过来:“正好,现在孩子们要休息一下。要不要去隔壁钢琴室坐坐?你也知道这群特殊的孩子见了陌生人不太习惯……”
在钢琴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和煦的秋阳透过擦得很亮的窗子,撒满房间的每一寸。
何倩倩推着轮椅,把冷昊安排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地方,自己坐在了钢琴前,打开琴盖,手指无比轻盈地在琴键上跳动着。房间里飘荡着钢琴曲《秋日私语》,那旋律悠扬、舒缓、又带着一丝伤感。
一曲终了她转过头,看了冷昊一眼,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一缕惊讶。微笑着问:“没想到我还会弹钢琴吧?我其实是这里的特聘音乐老师。”
“弹得真好,如果闭上眼睛听,我还以为是录音机。”
她似乎看出了冷昊的心思:“你对我的过去有些好奇吧?想知道我的脸是怎么回事?又不敢直接问,是吗?”
“是火灾留下的吗?”冷昊用最简短的话问道,尽最大程度避免尴尬。
何倩倩平静地接话:“是的,十年前的事了。”
“对不起,我不该问。”
“其实很多年过去了,脸上的和心上的伤都已经没有了当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我已经习惯了这些疤痕,因为它也是我的一部分。”
冷昊沉默了。多年来,尽管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坚强,但内心深处始终对自己的过往有一种隐隐的刺痛。而何倩倩的坦然,让他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内心远远没有眼前这个女孩宽阔而豁达。
“如果你想听,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故事。”何倩倩轻声说。
冷昊点点头。
何倩倩的表情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她刚刚弹钢琴的时候,冷昊才注意到她手背上也有蔓延的疤痕。
她开始讲述,声音平稳得像在朗读一本早已熟悉的书:“那是我十三岁的某天,我家还是在郊区的平房里住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