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退回去[电竞] 第32章 催眠曲

天色昏暗下来。当日傍晚，因为刚结束了一场令人振奋的比赛，几位网瘾少年精神透支，难得在下午打了个盹。

黎影走向餐桌，拖椅子坐下，慵懒地像一只猫，施施地打了个哈欠。

他伸手想拿勺子打汤，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先一步拿过勺，祁凉往他的空碗里舀了三分之二的鱼汤。

举手投足间皆是熟练。好似之前经历过几十几百遍，又不显得刻意，像是打汤顺手帮他添一碗。

“？”黎影刚睡醒脑子有点不好使，见祁凉神态自然，就这么接下，傻愣愣地喝下。

等到一碗汤下肚，五脏六腑被鲜香的汤汁温暖，黎影魂才游回体内，小声道:“你什么时候改行管家了？”

少年满脸不明就里。这要是搁三年前，黎影让祁凉帮忙拿下东西，祁凉高低得来一句“不拿，你自己没手？”“我是你管家？”或是“指望我不如指望它自己长脚跑你手上。”

总之，没有这种黎影开口都没开口，祁凉就主动帮忙的情形。

尽管惊叹，黎影还是没有嚎，而是小心翼翼地压低说。他真怕了林子殊，怕林子殊一听见又说什么，例如“队长你他妈区别对待，我不管，你也给我打一碗”之类的话。

试想祁凉自然地给林子殊添汤的场景，黎影小心脏就有一些受不了，有种好朋友被抢的感觉。

十八年，黎影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小心眼属性。

黎影侧着头问话，祁凉抓着筷子的手收紧了些。

少年的脑袋凑得很近，特地放小的声音嗡嗡的，气息轻吐耳边，姿势格外亲昵。

祁凉失神片刻，只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砰砰砰的声音，和少年清润的嗓音。

半响，祁凉稳了稳心神，轻垂眼睫，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顺手，不用谢。”

黎影:“……谁谢你了。”

林子殊吃着饭，鄙夷地看着他们俩人互动:“你们俩收敛一点啊，吃个饭还要说悄悄话。”

“比大学食堂吃饭，周围都是小情侣看着还让人心烦。”余晏对此也很鄙视，“人家情侣起码面对面交流，你们俩直接耳边私语。果然秀恩爱的小情侣想破脑筋，不如直男灵机一动。”

这什么鬼描述。黎影木了张脸，缓缓把头转正，低头专专注用餐。

祁凉抿唇任他们调侃，垂着的眼眸能看得出兴致缺缺，想找话却一点也反驳不了。

最终还是陈虎来打破了这份宁静:“你们三吃个晚饭怎么这么长时间，喝下午茶都没你们这么慢。虽然明天就第二场比赛了，今天也不能懈怠，人学生考试前还要复习，你们比赛前也得好好训练保持手感。”

“小考小玩，大考大玩，这句话没听过么？”林子殊不赞同陈虎的观点:“我还在读书那会挺流行的。”

“……”陈虎无言以对，憋了好久终于找到应对的话语说:“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是这么用的吗？这句话本身的意思是让考生不要过度紧张，不是让放飞自我的意思，OK？”

没将陈虎绕进坑，林子殊不甚遗憾地闭上嘴。

黎影又喝下一碗汤，边听他们闲聊，时不时附和几声，插几句嘴。

祁凉漫不经心地听着。

苦苦暗恋的滋味并不好受，偶尔开心，偶尔心酸，有什么情绪都被对方的一举一动牵扯。

祁凉抑下心里满满的波澜。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他想起什么，眼皮微微一动，问陈虎说:“教练，我们队的心理咨询师，帮我约一下。”

饭桌上所有人动作凝固。一下子，黎影困意全无:“为什么要找心理咨询师？”

这个问题也正是其余三人心声，听黎影问出来，林子殊余晏陈虎转过头等祁凉的答案。

祁凉不可能说实话，他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最近有点小失眠，去找他唠唠嗑。”

黎影还想再问。陈虎已经拿起手机给心里老师发微信，一边接过话，“我以为你们这辈子都用不上心理咨询，把小云老师调二队去了，等会我问问。”

上回祁凉和海绵baby喝酒回基地一晚没睡，祁凉就是跟陈虎用失眠来解释的。所以祁凉这次提起，陈虎也没太惊奇，起码不比此时饭桌上的另外三位惊讶。

心理老师回复得极快，让祁凉到二队会议室找。陈虎帮忙把消息转达。

等到祁凉淡然点点头，走出好一段距离，看不见背影，除陈虎外的三个人才回了神。

林子殊小声逼逼:“我去，我一时想不到我上一次被失眠困扰在什么时候。”

余晏:“我上一次好像是在第一次打世界赛的那会，那时候太兴奋，但躺着躺着还是能睡着。”

一次两次失眠还不至于到去做心理咨询的程度，祁凉会说出来肯定是失眠很长时间了。

黎影越想心理越打鼓，偷摸点开微信聊天框，拍了拍江汶，聊道:“失眠过吗？”

江汶每隔几个字就带一个问号:“失眠过。你咋了？失眠了？”

黎影没说咋了:“我没失眠，我有一个朋友失眠。就是想问问，你失眠的时候一般会想干什么？”

江汶:“想睡着。”

黎影:“……，不会想打游戏吗？”

“睡前打游戏那叫训练，躺下去睡之后发现睡不着再起来打游戏不是自愿的，是用来消磨时间用的。”江汶回复。

黎影了解大概，默默把去找他双排帮助他渡过漫长失眠期的选项在心里画叉，继续问说:“失眠你是怎么调节过来的？有什么东西可以助眠？”

江汶:“？？？确定是你朋友失眠不是你？你跟我说实话，失眠这事不丢人。”

黎影打了六个句号:“真是我朋友，没骗你，失眠怎么调节？˙-˙”

江汶跟着打了十二个句号:“不是，你怎么还带偏心的？同样是朋友，我要是失眠了你会去找别人要解决方法吗？”

黎影:“确定想听实话吗？”

江汶:“算了，你别说了。我说，失眠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要不去买安眠药，不买安眠药的话你可以选择给你朋友唱首摇篮曲。说不定有用呢？”

黎影:“怎么感觉你在逗我玩。摇篮曲不唱给小朋友听的吗？”

江汶:“没呢，摇篮曲真有用，我两岁弟弟就是被我这么哄睡的，绝对真实有效。

＾· 。。·＾”

……

另一边，myth二队会议室里。祁凉到约定地点，见到给他做心理咨询的老师陈小云。

陈小云是个脸上化着浅妆，长相略微秀气的女生。让他面对面坐下，笑着感叹:“我还是第一次给一队的选手做心理咨询，说吧，大概形容一下有什么事？”

祁凉先是问:“一些私事，嘴严么？”

每个人都有些不想被他人窥探的东西，尤其是私事。

陈小云可以理解，并给了确定答案:“放心，不会说出去的。做我们这行的，客户不让说，我们要说了，也别想在这行混下去了。”

祁凉犹豫了一会，不知该如何开口。

陈小云渐进地引导:“你把我当做一个树洞，有什么苦恼都对着我说。不用考虑逻辑或者对错，想到什么说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说完这，陈小云直觉等会要说很多话，拧开矿泉水瓶，补几口水。

祁凉思考了下用语，云淡风轻:“我……十七岁那年喜欢一个男生，之后我把那个男生联系方式删了，现在他来队里，我感觉我更喜欢了……有没有什么能——”

陈小云:“……”

陈小云正悠然地用水润着喉，冷不丁听到这个惊天大瓜，用尽全力才侧过头，被水呛到直咳嗽。

她咳嗽好久，不容易地缓过气，抽纸巾擦了擦嘴，唇釉被蹭没了也没在意。

陈小云正神看向祁凉:“额……那个。我冒昧问一句，你喜欢的这个男生是，shadow对吗？”

最近入队的队员就只有黎影一位。祁凉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说到他时嗓音还是顿了一下:“嗯，是他。”

陈小云满脑子我去:“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删了shadow的联系方式呢？”

祁凉艰涩地吞咽，喉结轻滚:“我的错……当时把他从家里送走之前我就想以后只在网上联系了。我想的最优解就是我把他送回家，不打游戏只聊天，他有一天会腻，我也可以放下。我那时候没想过他会想和我一起打比赛，然后黎影跟我提了这个之后，我不懂怎么想的，可能是因为害怕吧，我跟他撇清关系，联系方式也给删了……”

祁凉一点一点将自己剖开解读。陈小云麻木地想，草，还同居过。

祁凉十七岁那年，黎影才十五岁吧，还他妈同居过……跟人在一起还把人联系方式删了。

行为听起来怎么畜生又渣男。祁凉在陈小云心里的偶像滤镜灭了。

“心理咨询不是为了批判谁对谁错，不要急着认错。”陈小云努力让嗓音温润，嘴边挂起温和的笑:

“可以慢点讲，我有个地方不清楚，就是cool你喜欢shadow，还和他同居了，可见你们之前关系是恩爱的。那害怕shadow跟你一起打比赛，具体害怕的是什么呢？”

祁凉没讲清楚，让陈小云误会了他们之前的关系。

祁凉解释说:“黎影他爸和我爸认识，同居不是因为在一起，你可以理解为黎影在我家寄养。我们之前只是朋友，shadow也不喜欢男生。”

这么说就明白多了。cool喜欢shadow，却因为年龄，性取向等等的限制选取了快刀斩乱麻的方式。

cool不是禽兽，这点让陈小云微微松一口气。

不过这种方式陈小云可以理解，但并不赞同。她抽出记录板写上“回避型应对”五个字，正神说:“cool你删除联系方式之后，真的就解脱了吗？你觉得开心吗？”

祁凉顿了顿，老实说:“不开心。”

“我大概能猜到。”陈小云自认很了解这年龄段的人对感情的想法。继续说道:“那你现在来找我，是想让我给你出出主意怎么追人是吗？这个我可能做不到，我是心理咨询师，不是感情军师……军师还是让朋友做比较好一点。”

“不是……”祁凉说:“我想来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不喜欢他。”

“你想法也太割裂了……”陈小云他妈的裂开了:“cool你不想和喜欢的人谈恋爱的吗？”

谈恋爱这几个字戳中祁凉，怎么可能不想，只是，他垂下眼:“不敢想。黎影不喜欢男生，我不可能把他掰弯。”

陈小云身子坐直了，扶一下额头。

祁凉的回答让陈小云不由地蹙了一下眉。她放下记录板，轻叹气:“感情不是开关，不是想关就能关的。cool你现在属于那种放不下感情，又不敢更近一步的状态。”

陈小云提笔敲着木质桌面，发出哐哐的闷响:“这种自我压抑往往会造成更重的心理负担。”

祁凉低嗯一声:“我知道，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你说shadow不喜欢男生。”陈小云翻开记录本，“是shadow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做的判断？”

会议室的白炽灯光在祁凉的睫毛下投出小片影子，祁凉一时半会没有发出声音。

“看来是后者。”陈小云开导说:“做心理咨询或许不能帮你追人，但可以让你厘清思路。”

“性取向是多样的，不是非黑即白。你这种压抑自己感情的态度，对两个人都有伤害。”

陈小云双手交叉地抵在下巴，姿态老成:“shadow来myth是不是因为你？”

祁凉艰难地发出声音:“不是……”

“全部原因可能不在，但不可否认地，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你。你删他联系方式，他肯定耿耿于怀，尽管这样他还愿意跟你同一队，这不就说明了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是很重的。”陈小云说。

“感情这种东西最好是去顺其自然。cool你去压抑你的情绪，就无意识地给你们相处添了一层外壳。这样不仅你很压抑，shadow也会很累。”

陈小云拿出白纸，递给祁凉纸笔:“做个简单的测试，我说问题你写答案。第一个问题是，你直觉是想和shadow维持现状，恢复从前，还是发展将来？”

祁凉接过笔的手停顿一下:“恢复从前吧。”

“人的情感是相互的，你和shadow之间的问题从来不出在他，而是出在你身上。只有你先恢复了从前，shadow才能放的开来。”

陈小云看着祁凉:“你说是不是？”她接下说:“所以你不要抑制自己的情感，想对他好就对他好，想摸他就摸他。shadow要是直男，你亲他一口他都会以为你在跟他开玩笑；你朝他表白他都反应不过来你喜欢他，只会当你在玩大冒险。当然，他要不是直男，你就赚大发了。”

“……”祁凉越听越玄幻，表情凝固了良久，才挤出一句:“这不是耍流氓吗？”

“专业建议，你换成这样的心态跟shadow相处。”陈小云将头发别到耳后，浅笑着说。

祁凉回去后，脑子里还在思考咨询师建议的可行性。许久，祁凉揉了下眉边的太阳穴，决定先不想，走一步看一步，抑下心情去训练。

深夜十二点，祁凉放掉手里的训练，手机屏幕上映着两三条黎影发的消息。

黎影转发了个挺长的视频，又发说:“你看看这个。”

不明所以的祁凉点开这段视频，视频开篇明晃晃写着，利用导数研究函数零点问题。

祁凉:“……？”

视频很长，祁凉不明白黎影分享这视频给他做什么，但因为这是黎影发的，还是点击播放打开来看了。

“当x∈(e, ∞)时，g’(x﹤0)，g(x)单调递增。又知g(1)＝0……”

视频里的中年教室穿着周正，讲着祁凉高中时期都不屑听也听不懂的高深数学。

祁凉强提精神看了几分钟，硬生生把自己看困了。他实在受不了，手指轻挑，将倍数点开，足足四十五分钟的视频，被压缩成十五分钟。

时间像水蒸发一般流逝。尽是视频的时间缩短至十五分钟，祁凉仍然是感受到度分如年。

视频最后三分钟，祁凉轻轻瞥一眼那截进度条，沉默一会，心虚地将进度条拖到结尾，然后发道:“视频看完了，发这个干什么？”

黎影过了段时间才回:“你不是失眠吗？我试了一下，这个催眠效果挺好的，你晚上睡不着可以听。”

祁凉:“。”

你不早说？早说他就不看了。祁凉悔死刚刚浪费这么长时间学数学，给心里话敲上去:“你有毒。”

“？”黎影不乐意，语气不可思议，拨了条语音过来:“我费了这么大劲找到的，你不谢我还说我有毒？”

祁凉:“你找的这视频自己看了吗？”

黎影:“肯定看了啊，没看我怎么能知道这催眠效果挺好的。”

祁凉沉默:“这个视频你看完了吗？”

黎影回:“看完了。我看一半睡着了，醒来时视频已经结束了，应该也算看完了……”

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