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赢的 第25章 那年的事初显

第二天清晨，仓库的门被“哐当”一声拽开。

即使未见太阳高悬天际，那渗透万物的暖意却已如无形的羽翼，将黑暗的褶皱轻轻抚平，让隐藏于阴暗中的事物显现出原态，无数细碎的光尘在空气中飘浮，乱糟糟的环境和凌乱不堪的杂物无不一一提醒着锁链之下的人这是真实的情况。

听懂动静的幸一迅速将玻璃碎片藏于身后，经过一夜的努力，绳子上出现了不深不浅的划痕，他将带有划痕和血迹的一面冲着自己的方向藏起，以一种微妙的姿势稍加伪装，以免被看出破绽。

张晓慧探出脑袋往最深处张望，“妈让我看看你还活着没？”

只见他不疾不徐道：“还没...但估计快了...怎么？怕我死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同情，张晓慧忍不住朝里走去，蹲下身看着折磨不轻的弟弟，心里还是为之一颤，假模假样道：“其实你也不用害怕，他们不会害你性命的，他们只要你身上一点点东西就可以了，等救了哥的命，他们就会放了你”，她这么说也是为了试图缓解自己的罪恶感。

张晓慧口中的“他们”想必就是昨天赵红玉提到赵大仙，幸一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勾结，以至于不惜犯法来以身冒险。

他想知道的更多，便顺着张晓慧的话问：“我不怪你，你也身不由己，只是...我有些不明白...”

张晓慧见他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便激动的说：“你不明白什么？”

“昨天看你哥的样子，他...生病了吗？他没事吧？”，幸一简单扔出一颗钓饵，耐心的看着鱼儿能吃多少。

张晓慧说：“是啊！你别看大哥现在还和正常人一样，但昨天下午从医院回来后，就一直再吐，爸和妈也因此又吵了一架，不过这都是常有的事了，这家不吵架我看是过不下去，倒是大哥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幸一抓住字眼，慢慢挖掘，假意关心道：“怎么好端端的吐了，该不会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

张晓慧摇头，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当然不是啊！他吐是因为他刚化疗完回来，没办法才吐的，和他吃什么没一毛钱关系，就算不吃也一样会吐的连他妈都不认识”

幸一疑问道：“化疗？”

张晓慧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矢口否认道：“不...不不..不是的，你听错了，他..他就是吃坏东西了，妈做的饭菜不太干净，所以...”

“你也不用太紧张，其实我都知道的...”，幸一赶紧安抚她，生怕她起身跑了，“昨天赵红玉...你妈和你哥都已经说了，张斌需要我的器官”

张晓慧松开手掌，露出嘴巴，震惊道：“他们都和你坦白了？”

幸一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不过想想也是，都这个时候了，也没必要再瞒着你啊”，张晓慧放松了神情，鄙夷道：“妈真是的！还让我守口如瓶呢，果然还是偏心，还说要是我说出口就要打死我，叫我一定要管住嘴，转头他俩就和你交代的明明白白了，果然他们再不喜欢你，你也是男的，是儿子！”

是儿子又能怎么样？是女儿又能怎么样？不过都是生而为人的体验卡罢了。

听她这么一抱怨，幸一更加确定能套出点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见时机适宜，便又抛出一饵，缓缓说道：“只是我不明白，我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也不是什么医学泰斗，即没有神丹妙药可供，也没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傍身，怎么就一定是我呢？难道我有什么其他过人之处？”

张晓慧说：“你当然不是满脸白胡子的老神仙，就你这模样也不可能是挂号费死贵死贵的医学专家，当然了你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选你的原因无非就是因为赵大仙说过一句话----只有血脉相连之人才能救大哥”

“这就可笑了，放着现成的你不用，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来求我？难不成你是后捡的？”，幸一反问道。

“当然是亲生的！虽然爸和妈都是偏心大哥，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但我肯定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早就从这个家扔出去了，哪还有我现在的说话的地方啊”，张晓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幸一哼笑一声，“这话说得就更可笑了，是亲生的难道就不会被扔出去吗？”

张晓慧说：“你那情况能一样吗，你是被诅咒的人，不扔你扔谁啊，难道留着你把全家人都克死吗，你别做梦了？”，随即又加深了白眼的程度。

“诅咒？这听着真稀奇，建国以后怎么还有封建余孽在这危言耸听”

“你可别不信，赵大仙算过的，准得很，这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他的名号，排号都得找人托关系呢，还好妈有手段，要不然哥就等死吧”

见幸一听得认真，张晓慧开始回忆过往，缓缓说：“去年？...也就大概去年年底吧，哥住院看病期间咱们家连车都卖了凑钱治病，还换了好几家医院，做的检查都有几万了吧...可是结果呢？非但没见好，这身体还越来越差了！妈就说是人家是庸医，就是医院想挣钱，我看也是！最后没办法了，妈就带着哥找赵大仙瞧瞧，这一瞧，你别说果真还真是瞧出了名堂，赵大仙人好立即给出了解病之法”

“解病之法就是我？”

一听这话张晓慧眼睛都亮了，愤愤道：“他们果然都和你说了！！不错，关键就是在你，你可知大哥得的什么病？”

幸一没有作答，摇摇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眼前年纪不大，却皮肤蜡黄，本不应该出现的眼尾纹路，如今也出现在二十岁的脸上。

“肺病！肺癌中期！”，张晓慧悄声细语，嘴唇微微颤动。

幸一心中大感不妙，终于知道他们要从他身上拿走什么器官了，也明白了为什么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了，于是在稍稍震惊片刻后，强压着慌张，冷静问：“刚刚我问的你还没有回答？为什么你不可以？”

“哦，他是这么说的，说是女子属阴，男子属阳，自古阴阳相克，可协调不可相生，所以我就排除在外了，当然了妈也不行，至于爸呢...”，张晓慧轻咳一声，“这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所以你们不惜千方百计的也要把我骗回来，还真是辛苦你们了，陪我演这场苦情戏，把我耍的团团转”，幸一歪了歪头，锁骨间的铁链暴露无遗，“很显然你们的计划达到了，不过也难为你们了，陪我演了这么久，一定装的很累吧”

幸一难以置信的接收着所听到的人语，难以理解。

张晓慧急忙给自己开脱道：“别这么说嘛，我也是没办法的，他们都逼着我这么做，我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我一定会被打死的，到时候我的孩子就没有妈妈了，你见过的他还那么小，你也不忍心看着你外甥从小就没有妈妈是不是”

“他长大后如果知道，他的妈妈害死了他的舅舅，你觉得他会怎么想？”，幸一冷漠的看着装可怜的女子，“会恨死你的...”

张晓慧急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我说了你不会死的，他们向我保证过的，他们只是从你身上取一边的肺子换到大哥身上，这样你俩都可以活下去的，我的孩子就会有两个舅舅了，他一定会以他的妈妈为豪，怎么会恨我呢？我可以救两个人的命，这不是天大的功德吗？”

“一边？只是一边？你怎么保证？”，幸一没有反驳她。

“当然只是一边，因为赵大仙已经开了几服药，说是喝了之后，就能暂时将‘脏东西’困于一半肺上，不让‘脏东西’飘来飘去。真就挺灵的！哥喝下以后，人都变得精神了许多，等到时候再换上你的一侧，这事就成了”

张晓慧说到激动时，左手紧紧攥握住右手，放于胸前，恍恍惚惚道：“说到那几服药可真是贵啊，那个时候家里都没钱，妈又逼着我拿钱，可是我哪有钱啊，我只能偷偷从孩他爸那儿拿钱，本来以为不会发觉，但是终究纸包不住火，你姐夫还是知道了，他动手打了我，现在连孩子都不让我见了......我没办法的”，几滴眼泪顺势滴落下来。

“既然他都这么有能耐，把癌细胞控制在一半肺上，那为什么不直接切除，照你这么说一半肺的人也能活下去，就没必要再用我的了吧”

张晓慧微怔，似是没想到幸一能说出这番话，也是，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绑着幸一，没意义啊。

随后结结巴巴说：“你别和我说这些，这些我都不懂，我也不管，我只知道他们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

“你先别激动，你怎么可能见不到孩子，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妈妈，他不见你谁见你啊”，幸一急忙稳定对方的情绪，顺势说道。

张晓慧似乎是听到了想听的话，情绪稳定了下来说：“对，你说的对！我是孩子的妈妈，我才是！我儿子怎么可能不见我，他不见我能见谁呢，我才是他这个世上唯一的妈妈...什么后妈那都靠不住，我儿子只有我这么一个妈妈，没错的，没错！”

幸一见她有些精神稳定了许多，开口询问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知道多少？”

张晓慧很满意幸一刚刚的所说的话，心情大好，“这个家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你问吧”

“关于我的身世...你说的那个诅咒是怎么回事？”

以前只在王院长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一些，具体的细节没有完整听起过，这件事就像根铁刺般深深扎入心肺多年。

张晓慧说：“这个啊，虽然咱俩只差了三岁，当时我还太小，有些事自然不记得了，不过早些年的时候，爸和妈因为已经死掉的二舅争吵过几次，再加上这一年总是频繁在赵家屯走动，你的事我也差不多都知道了”

幸一疑惑道：“为死掉的二舅争吵？为什么要为了死人吵架？”

张晓慧说：“还不是因为二舅死后，妈擅自做主和赵大仙处理了后事，也不知怎么的，咱们家突然得了一大笔钱。本来这事瞒得好好的，但是过了几年二舅妈家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风言风语，就追着咱们家索要那笔钱，你知道的这钱就算妈能给，爸也是不愿意给的，再说要钱可没有，那笔钱早就被用来盖房买车了，毛都不剩，所以死活不认”

“然后呢，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是个婴儿吧”

“当然有关系啊，当时妈抱着你去给二舅处理后事，赵大仙也在场，不经意间一看，发现你命不好，说你是灾星降世，就是你克死了二舅，天生煞命会接连克死父母，如果继续把你留在张家，那么咱爸咱妈也日后必定会相继暴毙死亡”

幸一听着这荒谬的鬼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怨谁了，只能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张晓慧继续说道：“爸妈这么一听，自然是后怕，就问赵大仙怎么破解祸事降临”

“不就是把我扔了吗？”

“不是！”

幸一狐疑道：“那我怎么出现在荣安市？”

张晓慧打断幸一的话，“这事我也不知道...但你听我说啊，当初赵大仙给出的破解之法是要‘炼化’你，让妈把你交给他，他会使出浑身解数帮咱们家渡过难关。可是爸妈当时并没有立即同意，半信半疑的把你带回了家，估计是想着毕竟是亲生骨肉，把你丢到‘炼丹炉’里活活烧死做不到吧”

幸一不屑道：“不过现在就能做到了”

张晓慧道：“不说现在，那个时候爸妈越想越后怕，看你就像看瘟神一样，两人一合计就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扔在后山里，就当没生过你，让你自生自灭。但是没想到你居然活了下来，还好生生的上了高中，不像我小学就下来了，和那个杀千刀的结了婚，要不然我也能考上高中”

语气中充斥着遗憾和不甘，但转瞬即逝，她接着抱怨，“说到这我也很想知道，当时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后山上不是经常有狼出现吗？要不是你们院里的那个老女人带你找上门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你已经被狼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

幸一调整坐姿，由于腿部受了伤，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很难，必须稍微舒展一下，“...估计后山的狼通人性同情我的遭遇，不忍心吃我，发了善心才把我带下山的吧”

张晓慧拄着下巴，若有所思，“没准也是，要不我也实在想不出你能活下来的理由”

就当幸一还想知道一些具体的细节时，就听见门外传来呵斥的声音，“臭丫头，你死哪去了，让你看看那个死小子是死是活，到现在还没回来？吃不吃饭了？”

赵红玉的声音吓了双方一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