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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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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第 29 章
        
    爸妈把她教得很好,慎怡带她去吃饭,把她送到小孩那一桌,她也不黏人,服从安排,乖乖吃饭。
慎怡处理完事情就想溜,想回去盯着姥爷,小朋友吃饭慢,她麻烦表姐把慎悦捎上,她自己先回去了。
表姐说好,这边这么多小孩子,不怕她没人玩。
慎怡拍下小姑娘的脑袋,让她听表姐的话。
她走得急,也没看到慎悦是否点头,又是否挽留。
回到胡同里,爸妈已经扶着老人睡下了。
人年纪一上来,能做的事情就所剩无几,甚至连基本娱乐都无法拥有,只剩下生存必需的几项任务在每日循环。
舅舅说能吃能睡就好,最怕连吃都吃不下了。
妈妈也说给他做了简单体检,指标如常,都没什么大问题,招呼着两个忙前忙后的男人去吃饭。
慎怡这才松了口气,靠近床畔看了姥爷半晌,跟着退出去了。
妈妈站在门口问她慎悦呢,她说待会跟着表姐一起回来。
“你啊,让你稍微带一下妹妹你都不肯。”
慎怡懒得反驳,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玩手机,纪则明终于回了她的消息,并且告诉她自己刚从饭局脱身,下午要去合作公司看看,和那些人谈谈价格。
长辈们前脚刚出门,后脚那群闹腾的小魔头就在他们父母的带领下回来了。
慎怡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警告他们不准太大声,免得吵到太爷爷睡觉。
这一怒视,她也看见了慎悦,和吃饱了欢天喜地的小孩们不一样,她静静地跟在后面,无声无息地进来。
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愧疚,慎怡拍拍旁边的沙发,让她过来坐。
没什么表情的小姑娘眼睛里好像一下亮起来,小跑过去。
表哥表姐把孩子全丢在客厅,看过熟睡的老人一眼,就说要去不远处的菜地摘什么农作物,或是走走看看回忆童年,连不熟的邻居都要过去敲门坐坐,留下慎怡和表嫂两个人和一群小萝卜头。
她的同辈人几乎都已经结婚生子,国家开放了生育政策,有的家庭一胎没生成儿子,就闭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又生了二胎三胎,导致每年回来都吵得要死。
慎怡全当听不见,反正只要不开电视发出声音,其他她都当做空气。
她躺着玩手机,慎悦就在旁边吃零食。
那个在车上大闹天宫的表侄被家里惯坏了,再加上他妈妈就在这里,到处欺负其他小孩,不是抢人家挑中的零食,就是要争别人正玩着的玩具。
他妈妈一脸为难地劝和,有时还回去,有时任由他索取,还时不时说些客套话来哄骗小朋友,以免闹的太难看。
到了慎悦被冒犯,她却只有一句,表姑是长辈,是大孩子,让她别和侄子计较。
慎怡听得不痛快,但也没有和她撕破脸的鲁莽,凉凉地看她一眼,双方意会就算了。
再加上慎悦的手就此再也没伸出去过,一直紧紧地收在口袋里,便没了可以斥责的争端。
到后来小朋友们也觉出不公平,集体闹起来,顾及着慎怡的恐吓不敢太大声,全扑到表嫂身上又挠又抓,大人终于受不了,又怕他们和父母告状,便说要带他们出去吃甜品。
慎怡说,“哪里来的车能装六个小孩?”
她是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去的,家里没人,老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表嫂便说,她去买回来,让慎怡帮忙看看他们。
慎怡真的服了她了,麻烦人一点不脸红的,但又没办法拒绝,勉强点下头,让她快去快回。
她一走,小孩们无聊,便逮着慎怡薅。
慎怡不理他们,他们又撩拨慎悦。有一个读二年级的,问她为什么比慎悦大却要叫她表姑,问她为什么和大姑姑差这么多岁,她和她妹妹只差了两岁呢。
“你和慎怡姑姑会一起睡吗?会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上学吗?”
慎悦支支吾吾地不知道怎么答。从她第一个问题开始就露出窘迫的表情,小脸憋得通红起来。
慎怡从来没有觉得慎悦是一个很乖巧很有礼貌的小孩,如今只是和亲戚们的孩子待了一会儿,高下立见。
她心想她妈教孩子真有一套,又想现在的小朋友到底真的恶毒还是童言无忌。
直到她看见那群小孩要去抢慎悦背着的小包上的挂饰,还一口一个表姑,说着给我玩玩给我看看,还道德绑架说慎悦小气的时候,她终于缓过神来,一巴掌打到伸得最长的那只手上。
“全部给我闭嘴。”
她长得明艳,本就有成年人特殊的锐感,更遑论身高腿长,体型高挑,站起来像翻不过去的竹竿。声音一冷下来就好似二月吹雪,唬得这群小王八蛋一动不敢动。
别说小孩了,她就是面对他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是雷厉风行,看心情给面子。
当着她的面撒野,还想不想活了。
再去看慎悦,她正小心翼翼地把挂饰拆下来,装进包里。
慎怡看得憋屈,还没细想她这样处处谦让的原因,表嫂就回来了。
他们家因为表哥收入不高,一直都比较拮据。姥爷这边虽然落后,物价却不便宜,几份芋圆和椰奶就贵到出奇。更何况她不可能只买小孩子的,也要给自己和慎怡买一份,甚至还要备上其他大人的份,免得他们突然回来问起,丢了家里的面子。
但是这样一做,付款的金额就蹭蹭往上飙。委屈了小孩也不能寒酸大人,所以她特地拐到巷子口的小卖部,买了几根雪糕回来。
这样冷的天气,小孩子们已经很久没吃过雪糕,都争着抢着要。
原本想要吃甜品的,尝了一口以后就丢下了,慎怡闻了闻,不用尝心里都有数——让她选她也选雪糕。
表嫂始料不及,又被围起来。首先给了自己儿子最贵的,然后才慢慢分到别的人手里。
她算错了,数量自然是不够的。每个人都说自己想要,声音一起来,慎悦的“想要”就又被隐埋。
慎怡坐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
但她并没有帮她开口,反而思考起她妈是不是改变教育策略了。她小时候被教的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别什么都等着大人帮忙解决。
胆小鬼和懒惰虫是得不到糖果的。
慎怡虽然懒,但是她小,家里的孩子多会让着她,再加上她性格活泼,从小声音洪亮,需求被听得见,自然不会被忽略。
慎怡觉得慎悦也该自己去争取。
可很快她又觉察出不对。
大抵是真的很想吃那个雪糕,慎悦憋红了脸鼓起勇气地喊了几次,甚至还举起了手,表嫂都没有要递给她的意思。
甚至连一句等一下的安慰的没有。
雪糕自然就这样被瓜分殆尽,慎悦高高举起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她好像才看见,不好意思地说,委屈小姑姑了,不然她再去买一点回来,还问慎怡要不要。
这还有意思吗?
慎怡无语至极——她出去一趟又要拜托她一个人看小孩,还显得她们姐妹有多娇生惯养似的。
慎悦和她是一个妈,不喜欢麻烦别人这个特点随着基因和后天的耳濡目染延续下来,两人都摇了摇头。
慎怡是因为瞧不上她这神经做派,慎悦则是性格惯性使然。
可客厅里小孩子们几乎都分到了雪糕,都在开开心心地吃,只有慎悦没有,慎怡心里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晚上和爸妈同桌吃饭的时候,慎怡和她妈咬耳朵,说她真的是人老了观念变迂回了,把小孩教成半个哑巴,总是在闷声吃亏。
妈妈听得愣了一下,应酬了两句亲戚,才回她。
“慎悦虽然年纪小,但是辈分大。我怎么好意思让她和小辈抢东西?横竖不过是些零食玩具,回家补偿她就是了。她天生性格不如你开朗活泼,有什么办法?小孩子,就是需要一步一步长大的。闷亏吃多了,她就慢慢学聪明了。”
学聪明个屁,慎怡觉得按照她妈这套思路,慎悦只会慢慢割舍掉自己真实的想法。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坐在沙发上陪姥爷听黄梅戏的时候,她还止不住分神。
直到爸爸妈妈送完亲戚,过来和她说谁谁谁今晚要留宿,房间不够,让慎悦和她一起睡。
慎怡虽然不太愿意,但也不会拒绝,把行李袋从车上拿下来,去今晚留宿的屋子里铺床。
妹妹洗完澡被妈妈带过来,顺便催促了下慎怡快点洗,不然热水就要断了。
慎怡抱着衣服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留下来的其中两家人在看电视,其中就有今天吃雪糕的两个小孩。
他们絮絮叨叨地在说下午他们父母不在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还告了慎怡和慎悦的状,说一个姑姑不准他们讲话,一个姑姑不准他们玩她的挂饰,小气死了。
慎怡本来想默默路过,一听到这话脚步拐了个弯,露出张冷笑的脸来。
两小孩吓得乱爬,往他们爸妈怀里钻。
她白天憋了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发,就着亲戚打圆场的话劈头盖脸地就骂,“老人家睡眠浅,不让你说话是怕你把人吵醒。你试试做梦做到一半被人吵醒呗,我今晚拿个喇叭在你耳朵唱歌你愿意吗?还有什么叫不准你玩,慎悦的东西是你给她买的吗?是你爸爸和妈妈给她买的吗?你对她的挂饰又没有使用权,她就是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拒绝你。不给你玩就是小气?那你下午吃碎冰冰怎么不分我一半,你也小气,你最小气!”
最后一句直接把两孩子气哭了,哇哇怒吼,又打又叫,逼得大人把他抱出门去,有个脾气大的表哥还直接动起手来,啪啪打人屁股。
慎怡骂完了气终于顺了一点,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抱歉就去洗澡了,留下几个尴尬的哥哥姐姐,心里五味陈杂。
当然也有看不惯她的,骂了一句真不知道做姑姑的怎么这样计较,慎怡把头从浴室门里探出来正想回敬,就被她站在楼梯上遥望她的妈妈吓得噤声。
那眼神分明是要她住嘴。
花洒的水倾盆而下,遮住外面所有的声音。
慎怡一个人呆在密闭空间里,好像才终于有了喘气和思考的时间。原本慎悦的事情就已经让她心烦气躁,进来洗澡之前又闹了这么一出,让她不得不开始正视所有的不对劲。
慎悦虽然现在是家里较小的小孩,辈分却不是。
她和慎怡是一辈,而多数哥哥姐姐都已经和慎怡一般大,孩子都能满地爬,逢年过节慎怡可以和他们唠两句从小一起长大的糗事,慎悦却没有这样的回忆,也没有这样的情分。
这些年家里有了很多新人,明明和慎悦差不多大,却要叫她一声姑姑或者小姨。
她一个小孩子,被迫承受了这样的辈分,看似没什么,在她的手里握着,却是想象不到的沉重。
就像今天的雪糕,慎悦往往就是分不到的、被迫谦让那个。
因为长辈要让着小辈。
可她真的就不想要吗?
慎怡一开始觉得是她太软弱,好拿捏,任人安排。可今天她高高举起的手被人看见了还是空荡荡,她在车上吐口而出的委屈被听到了也还是得吞下去。
这委屈是慎怡从未体验过的,她从小众星捧月,被哥哥姐姐们忍让包容,从来不用去眼馋区区一个“冰激淋”。
没有经历过烦恼就不会被刻意留心,慎怡迟钝地反应过来时,慎悦已经变成了会主动让步的小大人。
这说明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慎悦已经遭受了很多很多次落空。
明明她也应该是受了委屈和爸妈告状的年纪。
想明白了这一点,慎怡的心情好像变成被加了错误调料的汤底,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无论往里面加什么都奇怪。
她洗完澡出来,客厅里还残存交谈的人生,是她妈妈在和别人聊天,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替她的出言不逊道了歉。
小时候她一般都是被长辈们疼爱的那一个,父母从来都只是感谢他人的厚待与喜爱,几乎没有因为她闯祸而低过头。
慎怡不禁想,慎悦会不会试过反抗,却被以她为主角的例子而教育?毕竟人无法一下子攻克从未遇见过的难题,家里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孩,便无法理解一个安静的孩子的心情。
她蓦地觉得难受,绕过房间,爬上二楼去阳台透气。
那站了个人,走近了看,是她表哥梁城晓。
说是表哥,也不过比她大几个月,两个人关系最好,平时都是直呼大名,从不搞哥哥妹妹那套,怪恶心人。
梁城晓看到她,吹了口哨,问什么风把大小姐吹来了。
他明明是个研究生,却总是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
慎怡没理他,静静地站在旁边,就想待一会儿。
梁城晓默契地闭嘴,没问,不吵,抽烟。
突然她开口,小的时候有没有过把想要的东西拱手让人的经历,那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好像被雷劈中,惊奇地感叹,“你也会说这话?”
“慎怡,你这人怎么反射弧这么长,现在才来问。你不记得我记得,小时候我有多少东西都是被你抢走,还要被扣上不尊老爱幼的帽子。”
“……”
“所以我初中以前特别讨厌你。”
“为什么是初中以前?”
“初中我不是转学了吗,在学校被孤立受过你几次关照,才发现你也不是那么跋扈专横,自私自利。”
“……以前在你心里我是那样的人吗?”
梁城晓吸了口烟,笑,“吃到糖果的小孩不会记得自己吃过几颗,因为她总是拥有。但是没吃到的小孩会记得,记得自己的难过,记得被忽略的委屈,记得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忍让的心情。”
慎怡和慎悦站的角度不一样,所以她直到今天,才能浅浅看到她静谧世界里灰色的一角。
“不过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慎怡一巴掌拍点他的烟,让他别抽了,拢紧衣服啪嗒啪嗒下楼,说睡了。
剩下梁城晓一脸懵,站在阳台摸不着头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