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之夜后,梦境似乎又添了一层柔光滤镜,一切都变得更加“完美”和不真实。周沉对那份冰冷的缱绻愈发沉溺,像是尝到了毒药的甘美,愈发离不开投喂他的主人。
陆昭似乎也很享受这种新型的“亲密”。他不再仅仅满足于投喂和拥抱,开始带着周沉进行一些更“创造性”的活动。
比如,“绘画”。
颜料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陆昭收集的各种能量凝聚物——散发着不同光泽和气息的菌类汁液、矿物粉末、甚至是一些被提纯后的、色彩诡异的怨念结晶。
画布则是那些光滑的、苍白的菌丝墙壁。
陆昭会握着周沉的手,引导着他沾取那些冰冷的“颜料”,在墙壁上涂抹。
起初只是简单的线条和色块。陆昭的手很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控制着周沉的每一个动作。周沉只需要放松身体,依靠着他,任由他带领着自已的手移动。
冰冷的能量通过相贴的皮肤传递,与周沉体内的菌丝产生共鸣。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参与感,仿佛自已也融入了这梦境的“建设”之中。
“这里…加点蓝色…”陆昭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引导着他的手伸向那碟如同凝结星空般的蓝色粉末。
周沉顺从地蘸取,涂抹。那蓝色在苍白的菌丝墙面上晕开,如同滴入水中的墨,带着一种活物般的灵动。
“好看吗?”陆昭问。
周沉看着那变幻的蓝色,点了点头,眼神有些迷离:“…好看…”
渐渐的,画的内容开始变得复杂。
不再是随意的色块,而是出现了具体的形象——扭曲盘绕的枝干、如同眼睛般绽放的诡异花朵、以及…模糊的人形轮廓。
周沉看着墙上逐渐成型的、那个被繁复枝叶缠绕包裹的、依稀能看出是自已侧影的图案,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这是我?”他小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昭的手停顿了一下,侧头看他,深黑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不喜欢?”
周沉立刻摇头,将身体更紧地靠向身后冰冷的胸膛:“…喜欢…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习惯就好。”陆昭收回目光,继续带着他的手,用暗红色的颜料,在那图案中“周沉”的心口位置,细细勾勒出一朵盛放的、妖异的血色花朵。
“这样,就更完整了。”他评价道,语气带着一种艺术家完成杰作般的满足。
周沉看着那朵仿佛生长在自已心脏位置的血色之花,一种莫名的悸动和寒意交织着升起,却又很快被周身包裹的冰冷气息和依赖感所覆盖。
他低下头,轻声应和:“…嗯。”
除了绘画,还有“音乐”。
陆昭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架通体苍白、仿佛由某种巨大骨骼雕琢而成的“琴”。琴弦是半透明的、如同凝集的蛛丝,拨动时发出的并非悦耳的音符,而是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嗡鸣。
陆昭会弹奏它。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诡异的琴弦上滑动,奏出不成调却充满某种黑暗韵律的“乐曲”。
周沉就抱膝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那声音让他体内的菌丝随之轻轻震颤,带来一种麻木的安宁感。有时听着听着,他会陷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眼前仿佛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不属于梦境的画面——冰冷的石碑、缠绕的根须、无尽的雨幕……
每次他从这种状态中惊醒,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下意识地寻找陆昭的身影。
而陆昭总是在他看过去的瞬间就停下演奏,走到他身边,冰冷的指尖拂过他的眼角(那里有时会莫名湿润)。
“又走神了?”他问,语气平淡。
“…嗯…”周沉抓住他的衣角,将脸贴上去,“…听着琴声…好像…做了个很短的梦…”
“梦到什么?”陆昭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忘了…”周沉摇摇头,语气带着懊恼和依赖,“…只记得…有点冷…还是这里好…”
陆昭便会不再追问,只是用手一下下地、规律地拍着他的背,直到那点细微的不安彻底消散。
在这些“艺术”活动中,周沉偶尔也会被允许进行一些微不足道的“自主”创作。
比如,在陆羽画好的背景上,添上几笔自已想象的、发光的苔藓。或者,在陆昭弹奏的间隙,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拨动一根琴弦,发出一个单调却清晰的音节。
每当这时,陆昭会停下来,看着他。
周沉会有些紧张地回望,像是一个等待评价的学生。
大多数时候,陆昭什么也不会说,只是继续他的创作。但偶尔,他会极轻地“嗯”一声,或者抬手揉一揉周沉的头发。
这种微不足道的“认可”,却能让周沉高兴很久,那种被允许参与、被一点点“看见”的感觉,像是最甜美的毒药,滋养着他对这个梦境、对这个饲主的依赖。
他就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笼中雀,主人不仅给予食物和庇护,还教会它啼鸣(尽管是诡异的曲调),允许它用喙啄理笼子里的装饰(尽管范围有限)。
它便以为自已是特别的,是幸福的,全然忘了天空的模样。
它用主人给予的颜料,描绘着囚笼的墙壁。它用主人设定的音律,歌颂着不存在的自由。
它不知道,每一笔色彩,每一个音符,都在将囚笼编织得更加华丽,也更加牢固。
而那位饲主,正满意地看着他的作品日益“完美”,看着他精心饲养的雀儿,如何用他赋予的一切,主动地将自已更深地锁在这甜蜜的囹圄之中。
绘梦之痕,亦是囚心之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