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的时间失去了线性流动的意义,变成了一种循环往复的、粘稠而甜蜜的胶质。周沉浸泡其中,如同被精心蜜渍的果实,从内到外都散发着一种被彻底渗透的、甘美而腐朽的香气。
他对陆昭的依赖与日俱增,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
陆昭看书(那些书册材质诡异,文字扭曲,散发着与这里同源的能量波动)时,周沉就会抱着一块柔软的、由发光苔藓织成的垫子,蜷缩在他脚边,有时会睡着,有时只是安静地发呆,偶尔抬起手,无意识地用手指去勾绕陆昭垂落的、冰冷的衣角。
陆昭处理“领地”事务时(通过某种水晶球般的、不断翻涌着黑雾的器物进行远程操控),周沉就被允许待在房间的另一端,摆弄他那些小“收藏”——几颗特别圆润的“黑珍珠”,几片颜色奇异的菌盖,还有那瓶越来越满的、“昭的星星”冰晶。他不会打扰,但每当陆昭结束操控,看过来时,总能第一时间对上周沉那双立刻望过来的、写满依赖的眼睛。
这种全然的、无条件的追随和需要,极大地满足了陆昭的掌控欲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
他甚至开始允许周沉接触一些更“核心”的梦境权限。
比如,那台能“召唤”出各种物品的菌丝纺机。现在周沉被允许在陆昭的监督下,自行“编织”一些简单的小东西。他需要集中精神,在脑海中勾勒出想要的物品形状,然后引导那些苍白的菌丝蠕动、交织。
第一次尝试时,周沉紧张又兴奋,他努力想着,最终菌丝凝结出的却是一团歪歪扭扭、看不出形状的灰色块状物。
周沉看着那失败品,嘴巴微微撅起,显得有些沮丧。
陆昭站在他身后,几乎将他圈在怀里,冰冷的手覆盖上他操作纺机的手,带着他,引导着能量的流动。
“精神要集中。想象它的每一个细节。”陆昭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冰冷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感受能量的走向,你要命令它,而不是请求它。”
在陆昭的引导下,第二次尝试,菌丝成功编织出了一朵虽然简单、却形态完整的、发出微弱荧光的蓝色小花。
周沉惊喜地拿起那朵小花,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陆昭,脸上充满了成就感:“…成功了!”
陆昭看着他的笑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柔和:“嗯。很好。”
周沉宝贝似的将那朵小花插在了床头(由菌丝自然凝结成的平台)的缝隙里。虽然那小花几天后就会能量散尽枯萎,但他总会很快又“编织”一朵新的替换上。
这个小小的“特权”让周沉更加沉浸在“主人翁”的错觉里,仿佛他真的能在这个空间里拥有一些掌控力,而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承受者。
夜晚的相拥而眠也变得愈发缠绵。
周沉早已习惯了那冰冷的怀抱,甚至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调整姿势,将自己更紧密地贴合进去,寻找最舒适的位置。他的身体对陆昭的气息产生了成瘾性的依赖,仿佛那是比“静默之泉”更能让他安宁的所在。
陆昭也习惯了怀抱里的重量和温度。他会整夜地拥着周沉,一只手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哄睡一个婴儿。有时,他会长时间地凝视周沉睡熟的容颜,指尖虚虚地描摹着他愈发精致却也愈发非人的五官轮廓。
某种扭曲的“爱意”在这无尽的陪伴和全然的依赖中,悄无声息地滋生、蔓延,如同最顽固的菌丝,缠绕着两颗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
一次,周沉在睡梦中似乎陷入了极深的不安,身体微微挣扎,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像是被困在了什么可怕的梦魇里。
陆昭立刻醒来,冰冷的能量探入,准备像往常一样安抚。
然而,这一次,在那混乱的意识碎片里,他捕捉到的不是关于泥土和雨水的恐惧,而是一些更……尖锐的碎片。
【……为什么……】
【……不该是这样……】
【……放我……】
那意识碎片极其微弱,充满了痛苦和困惑,甚至带着一丝……挣扎的意味?
陆昭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去!那双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里,翻涌起冰冷的风暴!
沉沉在挣扎?在质疑?在潜意识里……想要离开?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了他那被虚假温情包裹的核心!
是因为最近带他接触了太多“权限”,让他的潜意识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还是“静默之泉”的能量开始反向冲刷,唤醒了一些深层的东西?
绝对不能允许!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陆昭更加强大的、带着绝对压制意味的精神力猛地灌入周沉的意识海!如同冰潮过境,瞬间将那些刚刚冒头的、细微的挣扎火苗彻底碾碎、冻结、覆盖!
他粗暴地抹去了那一段意识,并用更加浓稠的、关于依赖和安宁的虚假记忆将其填补。
“唔……”周沉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不适的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慢慢放松下来,眉头舒展,仿佛刚才的痛苦从未发生。
陆昭死死盯着他恢复“平静”的睡颜,眼底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片冰冷的、偏执的疯狂。
他低下头,牙齿惩罚性地、却又带着一种病态占有欲地,啃咬着周沉冰冷的耳垂,直到那里留下一个清晰的、泛着青黑的齿痕。
“你是我的……”他声音低沉嘶哑,如同诅咒,又如同誓言,“哪里也不准去。想都不能想。”
睡梦中的周沉似乎感知到了这份强烈的占有和威胁,无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发出模糊的、顺从的鼻音。
陆昭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人揉碎进自已的骨血里。
这场梦,必须完美无瑕。他的沉沉,必须永远沉沦。
任何试图醒来的苗头,都必须被彻底扼杀。
他闭上眼,开始更频繁地、更细致地检查并加固着梦境的每一个角落,如同一个最偏执的工匠,维护着他那以爱与执念为名的、巨大而精致的囚笼。
而他怀中的周沉,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觉得,这一夜似乎睡得格外“沉”,格外“安宁”。
仿佛连潜意识里最后一点细微的不安,都被那双冰冷的手,彻底抚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