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市的秋天,天空高远而清澈。城市的节奏比宁海快上许多,行色匆匆的人们如同精密仪器中的齿轮,推动着这座钢铁森林日复一日地运转。
启辰能源,资源规划部。
楚小挚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没了。
她的工位被成堆的打印资料和档案文件占据,电脑屏幕上同时打开着七八个窗口——Excel表格数据闪烁,PPT报告只做了一半,内部通讯软件的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
“小挚,去年第三季度的区域能耗分析报告今天下班前能给我吗?”部门主管王姐从隔板那边探过头,语气不容置疑。
“还有上个月让你整理的历年风电项目选址数据,明天项目立项会要用到。”旁边的同事李哥也补了一句。
“好的,王姐!没问题,李哥!”小挚嘴上应得干脆,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心里却在哀嚎。同批进来的几个新人,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不是名校海归就是有实习经验,她这个来自宁海大学的“本地土著”,。
为了跟上进度,她不得不成为办公室里最后几个走的人。夜晚的办公楼,只剩下零星的灯光和中央空调的低鸣。她泡了杯速溶咖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重新扎进浩瀚的数据海洋里。窗外是M市璀璨的夜景,而她只能透过冰冷的玻璃,感受那份遥不可及的繁华。
M市大学,医学院。
白色的实验服,消毒水的气味,以及一种近乎神圣的肃穆感,构成了乔楠的新世界。
他在医学院的表现,堪称“异类”。第一次解剖理论课,他就能准确无误地说出人体两百多块骨骼的名称和位置,甚至包括一些教科书上未曾强调的、细微的骨性标志。第一次观摩大体老师,其他同学或恐惧或不适,他却异常平静,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审视,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乔楠,你来回答一下,根据目前的生命体征和脑电图表现,如何判定脑死亡?”讲台上,教授点名提问。
乔楠站起身,语调平稳地引用教科书上的标准。然而,在他沉静的内心深处,却涌动着困惑。心脏停跳、呼吸消失,在他的认知里,便是大限已至。可这个时代,却能依靠机器维持脏器运转,将“生死”的界限变得如此模糊。还有那些关于“临终关怀”、“放弃抢救”的伦理讨论,都与他骨子里“尽人事、听天命”的观念产生着剧烈的碰撞。
更让他暗自心惊的是,在解剖课上,当他拿起手术刀时,一种深植于肌肉记忆中的精准和控制力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他对手臂、腿部的主要血管和神经走向有着超乎常理的直觉,仿佛……仿佛他曾无数次用类似的工具,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裁决。这份远超教科书认知的“天赋”,让他感到一丝不安。这身白大褂之下,似乎依旧残留着锦衣卫的阴影。
相比起职场和学业的硝烟,三个女孩合租的公寓,则像是风暴中心一片温暖的宁静港湾。
沈薇薇作为总裁办秘书,经常需要陪同应酬或处理紧急事务,回来得最晚。但她总是会带着五星级酒店的点心或精致的宵夜回来,抚慰姐妹们疲惫的身心。
“快来,今天酒会剩的马卡龙,还有这个鹅肝酱小饼,不吃明天就不好吃了。”薇薇脱下高跟鞋,优雅依旧,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蒋林宝则是公寓里的快乐源泉。她顺利入职了那家科技公司,并且迅速与同组的一个程序员陷入了热恋。每天回来,她最大的乐趣就是抱着抱枕,双眼放光地讲述恋爱进展。
“你们知道吗?他今天居然用代码给我写了个跳动的小爱心!虽然很直男,但是好可爱啊!”
小挚和薇薇常常一边吃着薇薇带回来的高级点心,一边听着林宝的甜蜜絮叨,感觉一天的疲惫都被治愈了。
乔楠周末偶尔会过来,通常是楚建国或苏婉晴打了电话,让他来看看小挚,或者送些家里寄来的东西。他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坐在客厅,听着三个女孩叽叽喳喳,偶尔被问到学业,才会简略地回答几句。他的存在,像一块沉静的基石,让这个充满女性气息的公寓,多了一份不一样的安全感。
一个加班的深夜,小挚揉着酸痛的脖子,正准备关电脑离开,前台值班的保安却捧着一束花走了进来。
“楚小挚小姐吗?有您的花,刚送来的。”
那是一束鲜艳的红玫瑰,在空旷冷清的办公区内显得格外扎眼。没有卡片,没有署名。
“哇,小挚,有情况啊!”旁边也在加班的同事张姐凑过来,笑着打趣,伸手就想拿过来仔细看看。
“哎呀!”张姐轻呼一声,猛地缩回手,指尖上沁出一颗鲜红的血珠。“这玫瑰刺都没处理干净!”
小挚连忙道歉,找来创可贴给张姐贴上。看着那束带着尖刺、来历不明的红玫瑰,她心里没有半分浪漫,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同一天,医学院解剖实验室。
乔楠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实验室里,对着解剖台上的人体结构模型,眉头微蹙。白天课堂上,关于颈部神经丛的讲解,触发了他脑海中一些模糊的画面——不是教科书上的彩色图谱,而是更为……写实甚至残酷的景象。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精准地标出几个能够瞬间致人昏迷甚至死亡的穴位与神经节点,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他猛地收回手,看着自己修长却蕴含着不属于这个时代力量的手指,眼神骤然深邃。这些沉睡在身体本能里的“知识”,究竟来自何方?它们与那个将他封存数百年的古墓,又有何关联?
窗外的M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四个年轻人的命运轨迹在这座城市里平行延伸,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玫瑰的尖刺与沉睡的记忆,都已悄然露出端倪。
(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