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出宫后最为宽敞的大路,足以容纳四辆马车并行,可对方车驾却偏偏斜刺里插上,精准地堵死了她们的去路。
对面那辆玄青帷幔的马车帘子“唰”地一声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露出一张白玉无瑕的脸,眉峰冷峻如刀裁,眼尾略挑,带着三分风流意味。
“不过才几日不见,殿下便不记得我了?”
如意一眼认出对面来人,赶忙躬身行礼,随即凑近自家车窗,压低声音回禀:“殿下,是小王爷。”
李昭玉并未掀开帘子:“李渊,你这是何意?”
“殿下躲我也有几日了,实在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今日三月三,乃是上巳节,正是祓禊宴饮的好日子,殿下不如赏个脸,陪我同游一番?”
虽是好声好气的问句,但是显然若是李昭玉不愿,他大有不让开的架势。
“公主,这小王爷怎么还是如此强盗作风。”
如意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李昭玉掀开车帘,先是不动声色的给如意一个放心的眼神,才朝着对面那“强盗”看去。
小王爷李渊看见李昭玉,脸上笑意更深,眼尾上挑,更多了几分邪气。
“你倒是客气,还亲自前来邀请。”邀请二字咬的格外重些。
李渊脸上的笑意僵住,好一个阴阳怪气,不过论不要脸,李渊自信自己可当魁首。
“这说的什么话,一直以来王兄对你都是如同珍宝般,珍之重之。”
如意听的是面无表情,微不可见的嘴角抽搐。
李昭玉脸上笑意未变,点头说道:“过节是应该与人庆贺一番,不过我刚从宫里出来,一身行头不便,你可容我回别院换身衣服。”
李渊眼眸微眯,今日的李昭玉倒是好说话的很,莫不是藏了什么妖?他倒是要看看。
“那自然,若是殿下不介意,我愿送你一程。”
“王兄自便。”
于是本就热闹的街上,两辆车驾一前一后,简直是大型堵车现场。
如意坐在里面,掀开帘子看见外面人挤人,抱怨道:“这小王爷怎么如此阴魂不散。”
李昭玉闭目养神:“别理他,他是个疯的。”
李渊在马车中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他有的是耐心。
可谓是千辛万苦到了公主府,坐车的速度都快赶上脚程,李昭玉也不恼,看着还带着笑意的李渊,说道:“要不进去等?”
“那是自然。”李渊说话毫不客气,做事更是毫不客气。进了公主别院,如同进了自己家门一般随意,“还是殿下这里好,贵而不俗,雅而不冷,这些牡丹也开的甚好。”
“既然如此,我便四处转转,殿下这就去换身衣服来。”
“不着急,既然都到这里了,也没旁人在,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问殿下。”李渊语气平常,好像要问的是什么家常事。
李昭玉微蹙眉:“不如有话直说?”
李渊轻笑:“不知太子殿下让殿下许给状元郎会是什么官位。”
李昭玉听闻此言,微不可查的瞳孔收缩:“王兄这是何意,本宫如何干涉的了前朝事宜,这可是重罪,你莫不是想害死我?”
李渊绕着李昭面前,走了几步,贴近了些说道:“别紧张,自家兄妹,说说而已,不过让我猜猜会是什么职位,莫不是什么给状元郎分个什么九品芝麻官吧?”
李昭玉冷冷看着他。
“若是被我猜对,那江学子怕是大楚最惨的一位状元郎了。”李渊大笑出声:“太子殿下,倒是真有些小气了。”
李昭玉:“王兄慎言,要没什么事情,容我去换洗一番再一同过节。”
如意紧跟在李昭玉身后,语气中带着些愤愤:“殿下,小王爷如此无礼,我们还要去跟他一起去过上巳节?”
“过什么过。”李昭玉神色露出不加掩饰的不耐烦,“不过是缓兵之计,要是不这么说他会轻易放本宫走?拖住他,本宫自有好去处。”
上巳节的夜晚的大街,比寻常热闹百倍,主街被花市、香摊和胡商点缀的如同流动的卷轴,女子三五成群嬉笑着,男子则临水而坐,笔下飞墨。
“殿……”
如意跟在李昭玉身后,两人皆是男子打扮,倒是各位秀美,吸引了不少女子投来目光
如意刚开口便被自家公主的一记眼刀,将话咽了回去,重新说道:“公子,咱就把小王爷扔在府里,能行吗?”
“怎么不行?他小王爷在别处或许是有些尊贵,但在我这里连狗都不如。”李昭玉冷声说道。
公主府内,李渊是颇有耐心的等着,身旁的小厮来贵都有些等不及了说道:“公主这是要打扮成天仙吗?”
小厮来贵被一敲脑袋,哎呦一声。
李渊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说道:“民间话本中有写,女子越是重视自身打扮,准备时间越久,越是证明她在乎这场见面,此时正是要显现出我们的耐心,等着吧。”
来贵怀疑的摸摸脑袋,咂咂嘴说道:“好吧殿下。”
背后喃喃道:“这平宁公主不像这样的人啊……”
于是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李渊在亭间自语,或许女人梳洗是慢了些;又一炷香时间过去,李渊在花园中感叹,或许女人梳妆是繁琐;但天已然彻底大黑,李渊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殿下,这时间就算是梳洗三遍也够了,我们莫不是被耍了吧。”来贵心觉不妙地说道。
李渊拉住正巧走过来的一位丫鬟,脸黑如锅底,语气阴冷:“你家主子呢?”
丫鬟连忙跪地,声音颤抖:“奴婢不知。”
李渊一脚将丫鬟蹬飞了出去:“当狗都当不明白。”
“殿下消消气,毕竟这是在公主府。”来贵劝道。
李渊看着满脸疼痛,倒地不起的丫鬟说道:“滚吧!”
看向安静的公主府,喃喃道:“李昭玉,你又耍我!”
城中的另一边,吹拉弹唱,丝竹奏乐,载歌载舞,这里是京都有名的销金窟鹦歌楼,非王公贵族,腰缠万贯者不可进。
李昭玉懒散的坐着,听曲喝酒好不快乐,今日她没去天号房,反倒是坐在外面,看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这不是宁郎吗?”一声娇柔绵软的声音从李昭玉的耳边传来。
李昭玉抬头看去,酒喝的不少,眼前有些晃荡,定了定神才认出来,眼前那美人。
“这不是我的婉儿妹妹吗?”李昭玉捏住美人的下巴,触感柔软,肤如凝脂。
婉儿笑着甩开她的手,语气中带着些娇嗔,“这么久不来,都以为你忘了奴家了。”说罢,贴的里李昭玉更近,一度要坐进她怀里。
李昭玉开怀大笑,“我怎会忘了如此妙人呢?”
鹦歌楼这样的场景无时无刻都会发生,根本无人在意。
她嘴间笑意还没停下,一道视线向一旁扫过去,竟然是白日里才见过的江璟。
这人看着一脸古板,没想到暗地里也是个不老实的主,李昭玉心中讥讽。
婉儿坐在李昭**上,嘴里叼着酒杯,还想以嘴送酒,但却被无情推开,“宁郎你去哪?”
李昭玉不应声,站起身来,直接朝着状元郎的方向,摇摇晃晃地了走过去,本想上去奚落他两句,却没想到听了两耳夺,这桌子人不是来奉承新科状元的,而是来给他一个下马威。
“江兄,怎得一来鹦歌楼,就魂不守舍的,怕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傻了吧?”只见说话那人满脸讥讽,动作倒是有礼,但却满嘴讥讽。
“王兄,谁说不是呢?”
在场之人谁不是世族之子,从小含着金汤勺出生,心高气傲,若是不是江璟中了状元,谁会多看他一眼。
“江兄,你觉得呢?此处是不是你没见过的好?”他挥手楼中,四壁飞天壁画,上悬琉璃灯盏,下铺暖玉台阶,欲念缱绻,琴乐醉眼。
江璟顺势看去,只觉得荒唐:“当朝官员,只知纵情声色,归拢财权,朝堂积弊已深”。
王廷醉气熏天,一拍桌案,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本公子好吃好喝的招待你,不过一个书呆子,倒是真以为自己青云直上,位当宰辅了?说些什么冠冕堂皇之话。”
若论京都李昭玉厌恶之人,这王廷能排的上前列,仗着自己的有个尚书父亲和贵妃姐姐,在外到处横行霸道,时不时还惹到她头上。
李昭玉本想看一出状元郎的好戏,现在有这等机会,倒是有些忍不住想教训一顿这王廷。
她拿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廷:“说话这么嚣张,是做诗几何,还是功绩著卓?怕不是连书呆子都比不过的蠢货吧?”
“我是谁?不长眼的东西,不知天高地厚。”
如意站在李昭玉身旁呵斥道:“放肆!”
“我看你们才是放肆,这位可是户部尚书之子王廷,他姐姐是宛妃娘娘,说话前也不看看自己几份斤两,够不够霍霍。”同桌之人蛇鼠一窝,很是走狗。
“你!”如意恼怒,这群人真是疯了。
李昭玉不怒反笑:“户部尚书精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材,不好好圈在家里,也敢放出来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