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黎在睡觉。
侧躺在休息室软硬适中的大床上,脸颊陷入柔软的枕头,黑发散开,像一团水中晕染开的墨。
那双睁开时过于惊艳以至于让人有惊心动魄错觉的金眸,此刻也安详地闭上了,睫毛的阴影轻扫在下眼睑与眼窝中,像静谧栖息的蝴蝶。
修长有力的身躯在略显凌乱的薄被上凸出一个人形,睡姿还算得上良好。
薄瑾目光静静舔舐过安黎露在被子外的所有部分,很快,他便不满足于仅仅如此,开始用手指去触摸,用嘴唇去亲吻。
这样的事,从见到安黎那天起,就一直在持续。
只是清醒时间的陪伴是不够的。
如果不是他办公室也经常有人来往,他又不想让安黎睡着时的安详模样被外人看去,他会直接把床设在办公桌旁边,无时无刻不注视着安黎。
这种不满足与贪婪来源于躁动的灵魂。
仿佛只有把安黎一口口吃下去他才能彻底安心。
薄瑾不知道安黎有没有发现。
毕竟他们实在太近了,近得彼此感情无限放大,很容易被遮蔽视野,看不见一些东西。
可安黎很敏锐很了解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只会无声地放纵他。
安黎的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那些安黎没看的信息,他比安黎还清楚里面写了什么。
但不能看了。
因为安黎不希望他看到。
这只会是与他有关的事情,安黎才会这么做,所以他不能看,即使动动手指就能知道安黎背着他做的那些事情,也要忍耐。
忍耐对薄瑾来说从来不是件难熬的事情。
他从小学习的那些课程难道是因为他喜欢吗?不,是他需要。
面对兴趣平平的东西付出的自然是长久的忍耐。
可能是在限定范围的自由内什么都能随意拥有,导致他喜欢的东西太少了,已经习惯于无趣的生活。
这种被环境培养出来的近乎变态的耐心,在安黎面前全然失效了。
正如书中那段对话,只要一想到安黎有事情瞒着他,哪怕是为了他好,他也会忍不住发散思维,觉得安黎是不是隐瞒了他更多。
他相信安黎对他的感情,可万一呢,要是正出于对这份感情的维护而离开他呢?
不能忍受。
如果不是以“安黎”的身份出现就好了。
以本来的安黎、自由的安黎、不需要被困在这些事情里的安黎、与其他人都无关的安黎、只属于他的安黎……来到他身边。
偶尔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是在和谁说话呢?那东西就待在身体里吗?比和他还要亲近吗?
他已经都知道了。
好想把那个东西赶走,但那正是安黎来到他身边的原因。
不可控的,无法忍受的……
已经拨款投资成立相关的研究项目了,为了避人耳目,难免巧立名目以作遮掩。但这只是自我安慰,有生之年只怕出不了他想要的结果。
该怎么做才好。
薄瑾把睡着时仅对他来说格外乖巧任由摆弄的安黎抱进怀中,没管自己被弄出褶皱的西装,沿着怀中青年的耳垂往颈项一路舔吻,留下醒目的痕迹。
还是不够。
不满足。
他好像这段时间都没好好放过假,以前也是这样,因为上班对他来说既可以是固定时间的坐班,也可以是随着他的心意有事就来没事就不来的弹性时间制。
但有安黎陪着的上班就变得很有意思了。
一起起床,吃早餐,出门,一路聊天或听歌到办公室,哪怕上班时间因此向前调整了一个小时。
为那些事务和愚蠢的同僚下属觉得无聊时,只要进休息室看一眼安黎,亲亲贴贴,就能补满能量。
中午可以在公司吃,让家里厨师或者常吃的店送过来。也可以出去吃,虽然这样花在路上的时间会使午休有种缩短的错觉,但店里吃的氛围感的确不同。
一起看书,看之前没看完的电影,看花卉种植、宠物卖萌视频,讨论要不要去刷到的某处风景区玩。
下午没什么事情时,他会陪安黎睡觉。
他的睡眠还算不错,却远没有和安黎一起睡时好,既安心又舒适。
晚上就属于下班后了,吃饭,散步,锻炼身体,压压马路,一些随机的小约会,或者在家里一起看雨。
偶尔还会对练一下——安黎真的很能打,身体素质与战斗力完全没有受到长时间睡眠的影响。薄瑾也是练过的,虽然不算专业,但寻常打过几个成年男人没有问题,却在安黎面前总是被轻松放倒。
这种上班都变得美好起来的时光,难怪他忘记正儿八经休假了。
而且,时间太碎也不是件好事。
有些事他早就想做了,但不可能做到一半安黎睡过去他独自继续……虽然也不是不行,可总该有点仪式感的。
更亲密一些,现在这些负面情绪也能消融一些了吧。
与安家有关的,在隐瞒着什么呢,和林敏才一样的事吗?
不,应该不是,这种事没必要瞒着他,不希望他知道的事,他会受伤害的事,那也只有……
停。
不能想。
薄瑾拥着安黎,把柔软的耳垂咬得湿润发红满是齿痕。
在呼吸变得急促时,脸庞埋入安黎肩颈处,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生机勃勃的脉搏。
他顺着被自己掐断的思路半真半假地叹息:“不希望我有其他朋友?奇怪的误会,我本来就只属于你。”
如果安黎真的不希望他有其他的朋友,他会很高兴的。
可惜。
安黎太爱他了,舍不得过分限制他。
光是想到这儿,薄瑾有些阴郁的心情瞬间就好起来了,那部碍眼的手机也可以忽视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又可以继续忍耐下去了。
但希望不要太久。
安泰和也不想拖太久。
以前的安黎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象根深蒂固,就算现在走了狗屎运勾搭上薄瑾,安泰和也不觉得凭薄瑾这种要什么有什么的人会因为一张脸在安黎身边停留多久。
不能及时兑现的好处,未来就得不到了。
因此,把不服气却只能听从父母的安梦在安家公司安排了个工作后,安泰和便准备起“家宴”来。
几个年龄大点的争气子女都让来参加,关系好的亲戚朋友也请几个。
安黎现在太不听话了,得扔个筹码吊一吊,顺便也看看到底为什么安黎对安梦那么忌惮。
他倒是也问过安梦,安梦甚至都觉得自己没见过安黎,好不容易才想起小时候好像碰过面,还跟薄瑾有点关系。
她给了薄瑾一颗糖,之后好像就出了什么事,她和一堆孩子待在一起,直到很久后才回家。
也正是这时候见的安黎,安黎说薄瑾丢了,她说起见过薄瑾,安黎让她不要把和薄瑾碰过面的事说出去,会给家里惹麻烦的。
安泰和听下来,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毕竟薄瑾是被绑架了,又不是安梦害他被绑架的。安黎的处理方式对于小孩子来说很机敏了,当时薄家那幅样子,沾上就没好事,倒是避免了一桩麻烦。
既然没什么渊源,安黎对安梦的排斥态度,就只有可能是和他一个心思,觉得安梦是竞争对手了。
继承安家的竞争对手,同时也是争夺薄瑾的竞争对手。
猜是这么猜,真看看安黎对继承人这个位置动不动心就知道了。
今天发的消息又没回,其他人倒是都到了,安泰和有些心焦地等待着。
直到一辆豪车驶入院子,他刚想叫管家出门去迎接,就在大厅里看到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先下来的那道身影很眼熟,是大家都记在心里却未必有机会说上几句话的熟。
薄瑾!
他居然来了!
安黎一个字都没透露过!
还想端端家主架子父亲架子的安泰和当即坐不住了,其他客人也坐不住了。
安泰和领着一行人快步出门,脸上堆起热情讨好的笑,就差亲自动手为薄瑾引路了。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薄瑾略弯腰,往车里伸手,握住手牵下来一位黑发青年。
漂亮到令人陌生的黑发青年拥有与他们印象里截然不同的气质,看不出丝毫小人得志的浅薄。
蹭着薄瑾的光被一众长辈如此迎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泰然自若地跟为首的安泰和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安泰和:“……安黎?”
“嗯。”安黎在人群里看了圈,满意地没看到不应该出现的人,反客为主,“走吧。”
说完就拉着薄瑾往里头走去。
大家面面相觑,又看了眼在儿子面前像孙子、脸色发青的安泰和,不约而同无视了这位,笑意盎然的往里走去,打了一肚子马屁腹稿。
谁能想到薄瑾会来这啊,搁别的地方想见一面都难,还不得抓紧机会套套近乎刷个脸熟。
安黎没打算给安泰和面子。
他是利用这位办了点事,但不代表他就愿意给安泰和沾好处了。这位在原剧情里没怎么干人事,也没把自己孩子当人看。
于是,他顺带把空着的座位也给分配了。
薄瑾自然是坐主位的,他就坐旁边,另外近点的随便挑几个面善的坐下。
等安泰和慢一步进来时,竟只剩下桌尾的位置了。
除了忍,他还能说什么?
接下来更是没有安泰和说话的余地了。
别人可不像安泰和对着安黎这样有架子,见夸薄瑾薄瑾神色淡淡地给安黎夹菜,彩虹屁一串接一串,全冲着安黎去了。
安泰和倒是想让薄瑾离席,给被他临时叫过来藏在房间里的安梦制造机会巧遇。
——安黎越要赶走安梦,不越是说明安梦是薄瑾喜欢的类型吗?
结果薄瑾始终不动如山,他又不能真叫佣人给薄瑾泼一身酒,计划就这么悄无声息失败了。
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插上句话,连忙站起来举杯道:“今天安某请大家来,也是有些事情想让大家见证一二。”
客人们都看向安泰和,大概猜到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却有点不敢置信。
——薄瑾还在这儿呢!
安泰和看了下在座的几个子女,感叹道:“如今我也是人到中年不得不服老了,孩子们一个个都这么大了,能帮我分忧了。”
他看见安黎顿了下,那双平静的金眸,入宴后第一次朝他看来。
安泰和笑容更真切了些,在乎就好啊,让他看看薄瑾能为安黎撑腰到什么地步吧。
“接下来,我会让你们进入公司,分别负责一些项目。只要你们足够优秀,就能成为我的继承人。”
那几个私生子女的眼睛噌地亮了,又很快熄灭。
有安黎在,说是内定也没差了。
无声成为视线中心的安黎不负众望起身表态:“我就不参与了。”
一语既出,满座哗然。
他们想法和安泰和差不多,就算安黎能从薄瑾那里捞到点好处,又能持续多久呢,得到安家又有什么不好?谁还会嫌钱多?
安家再落魄,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薄瑾也起了身,在这个不需要向下兼容也没什么意义的家宴里,他全程没有关注过这里的任何人,只看着安黎,温声问道:“吃饱了吗?”
“八分饱。”安黎对安泰和说,“家宴我已经来参加过了,再见。”
安泰和不敢置信,他现在是真不知道安黎在想什么了,“你真的要放弃?”
薄瑾居高临下施舍了这位过于自以为是的中年男人一个眼神,疑惑道:“不然呢?你觉得安家是很宝贵的东西?”
安泰和脸色煞白,被羞辱到如此地步,偏偏还不能反驳。
安黎拉着薄瑾就这么走了。
留下重新兴奋起来的私生子女们,气到说不出话的安泰和,满座围观了好一场八卦的人眼神纷飞,和楼梯口那道藏在墙壁后隐隐失力的身影。
安梦第一次看见父亲如此失态的模样,以往高大的形象似乎在此刻坍塌成了废墟。
那些她以前从来没意识到过想要夺取的名为权力的东西,随着安黎与薄瑾的一次又一次出现,清晰的展现在她眼前。
父亲受辱,她应当是生气的。可父亲之前暗示的那些话,让她突然赶来做好与薄瑾“偶遇”的准备,都无疑打破了以往在她心里慈爱的滤镜,变成一个卑劣的男人。
因此,她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同样是安家的孩子,同样是私生子女,她还比其他人更受宠些。
最大的威胁安黎退出了,她也已经进了公司工作,为什么她不能当这个继承人?
安黎不知道安梦的想法,他此时已经和薄瑾乘车离开了安家所在的小区。
会答应安父来一趟,自然不是单纯为了交易。
原剧情里有这场家宴,只是不是现在这个时间段,是在安梦和薄瑾关系更进一步的时候。
安父同样会在家宴上宣布让子女竞争继承人的位置,安黎则会出手,试图毁掉最大竞争对手安梦。
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造就薄瑾和安梦的好事,自己被赶到国外,贫困潦倒,失去音讯。
果不其然,触发了系统任务。
在安父宣布要挑选继承人时,而且还是完全针对女主的任务。
【阻止安梦成为继承人】
这个任务刚发出来就自动完成了,甚至不需要他做些什么。
所谓“继承人”就是安父放出来用来从他这套好处的胡萝卜,只要他愿意从薄瑾那使力,这个位置就不会属于别人,安梦更是压根就不在选项里。
安黎可没打算真当什么继承人,任务一完成,就拒绝了。
到这里,不算后面在国外那一句话带过的原剧情,偏执男配的剧情应该算是走完了。
脑海里系统在惊叹着他的完成速度。
薄瑾也没和安梦碰面,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碰上。
一切发展顺利。
除了……
安黎看向捉着他手腕不断用拇指指腹摩擦着静脉的薄瑾,低垂的黑发遮住了眉眼,整个人仿若笼罩在一层阴霾中。
他的行动怎么可能瞒得过薄瑾呢。
哪怕只是在薄瑾视线外花费几十秒钟发几条消息。
只不过是他表现出了这个态度,薄瑾就听话地放弃探究这部分,以免让他的行动功亏一篑。
现在看来,快到忍耐极限了吧。
安黎有点好笑,感觉薄瑾像只焦虑到咬尾巴、随时准备往主人身上来个泰山压顶的大猫,必须得及时哄好,顺毛摸。
恰好现在基本结束了,可以开始哄了。
他一抬手,那只手就被带了上来,跟着他的动作指骨抵在他腰腹。
“今天晚上没多少时间了。”
“……”
“你明天休假吗?”
“休。”薄瑾眸里点燃一簇火光,“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