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寂按下播放键。
吉他声混着键盘,律动很强,节拍与节拍之间有时分明,有时却界限模糊,这让表演者需要较高的掌控力。
邱屿雪跳舞的框架已经比之先前有了很大的进步,精细度也上了一个档次。他似乎懂得如何掌握自己肢体的每一块肌肉和骨节,并随着音乐开始律动。
衣摆随着他的动作不断起伏,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身。他利用核心力量,进行了一个流畅的下腰,随后双腿一扫,交错着旋转站起。
碎发跳动,邱屿雪站定后看向祝寂。
祝寂颔首,然后上前几步,将手放在了邱屿雪的腰间。
邱屿雪僵住了。
“跳舞时你的起身弧度太大,你要更加地用腹部发力,带动双腿的力量。”
祝寂低垂着眸子,慢慢说道。
他似乎也不习惯和别人挨得这么近,所以他的手刚放上去时,眉间有片刻的怔愣,随后立马拉开距离。
陌生人的气息快速地沾染上邱屿雪,而又消失。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耳旁听到祝寂的指导,认同地点点头。
“那差不多了,我明天再来吧。”
祝寂离开时,有几个f班的送他,并不断地搭话夸奖。
闵宣和邱屿雪都被挤在了外围,感谢声也被淹没在人群之中了。
送走了祝寂,f班的练习生还围着刚才话题,慢慢衍生到a班的那几个人身上。越聊下去,越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很大,不由得有些灰心。
有人唉声叹气,但也有人受到刺激,立马开始练习。
时佑戴上了兜帽,一个人寻了处角落,不断地重复动作,想要形成肌肉记忆。
“时佑,这样发力或许会更好。”
时佑听到了邱屿雪的声音。
他来到这里看到邱屿雪的第一眼,便是觉得这个人清冷疏离,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时佑认为邱屿雪一定是哪个大公司的主推,虽然初舞台表现不行,但最终必定会出道的。早上递出包子的时候,他根本没想到邱屿雪会接受,即使接受了也认为是顾忌镜头。
之后到了练习室,他也主动和邱屿雪拉开了距离,因为总觉得自己和邱屿雪是两个世界的人。
后来也果真如他所料,a班的祝寂都会主动来教导他,相比邱屿雪再评级就是a了吧。
时佑却没想到,邱屿雪会主动和他搭话。
他停下了练习的动作,掀开了帽子,一张脸因为过度练习有些苍白,汗水已经打湿了鬓角。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邱屿雪。
邱屿雪眉眼愈深,他运动过后,皮肤不再像冷光下的瓷器,反而透着光润,声音有些低哑,但极尽轻柔,对时佑道:
“你要不要听我讲一讲。”
时佑闻言,隐下内心的想法,一派惊喜,“可以吗?”
邱屿雪耐心十足,一点一点指导着时佑。时佑原本以为邱屿雪是不善言辞的性子,没想到他说话井井有条,慢而坚定,每个字都像是浸着春水。
时佑将学过的动作一点一点纠正,觉得发力时真的比之前轻松多了。
“这个动作,首先要用手腕的力量……”
“谁呀,声音柔柔腻腻的,听得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这话一出,邱屿雪停住了,神色晦暗不明,他目光极快地掠过周围又收回,像是想要找出说话的人声音,又像是特意避开。
陆长庚声音很有辨识度,“谁说的,畏畏缩缩,不敢承认吗?”
邱屿雪教导时佑是在练习室边缘,这里人群本就不聚集。在祝寂走之后,有不少人出去吃饭休息了。
剩下的练习生,有三三两两围着讨论动作的,也有互相给对方纠错的。
可一时不知道却这道声音是谁发出来的。
但是陆长庚是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陆长庚累了,正抵在墙壁上休息,一条腿微弯,手搭在上面。灰色卫衣穿在他身上却没有显出宽松,短袖设计展示了他手臂上的肌肉,桀骜慵懒,像是小憩的狮子。
他面上是疲惫的神色,眼神幽深,扫视着周围的人,最后落在了白一帆身上。
就像是目光带刺,白一帆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被刺痛了,随之而来的是忿怒。
陆长庚……
白一帆内心堵住了,新仇旧恨一起涌现,再加上来这里后觉得自己被针对,不由得皱着眉头,
“怎么,说一下感受就惹到你这位大少爷了吗?面子真是大啊。”
陆长庚一手支地,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影随着他的动作在墙壁上变化着。
白一帆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神情戒备。
陆长庚却朝着邱屿雪走去,他喊了一声:“邱屿雪。”
邱屿雪抬头望向陆长庚,看到对方抓了抓头发,又听到陆长庚说:“要不要借你几个冷笑话。”
陆长庚看着邱屿雪闭了闭眼睛,心下一阵无声叹气。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邱屿雪的性子这么软?跟他的外表完全是大相径庭。同时,面上浮现了像是拳头碰上了棉花的无奈神情。
“白一帆,你刚才是在评价我吗?”
陆长庚扬了扬眉,看到邱屿雪转身站在白一帆面前。
邱屿雪没有任何表情,因由运动后显出分外昳丽的眉眼,此时沉静下来,宛若覆着霜雪。
语气平淡,却莫名让人想知道说话之人的情绪。
白一帆对上这直白的询问,卡了卡壳,“额,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是的话,”邱屿雪定定看着白一帆,“我很不喜欢,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白一帆错开视线,像是没听到邱屿雪说话似的。
邱屿雪看到白一帆离开的背影,缓缓放开了捏紧的拳头,掌心里留下了几枚浅浅月牙形状的指甲痕迹。
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之中,快速跳动着,几乎心悸。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说出口,去拒绝别人的恶意了。邱屿雪眨了眨眼,他看向露出微笑的陆长庚。
我不想让人失望。邱屿雪看着陆长庚朝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很满意他的做法。
时佑在旁边听到后,有些抱歉:“不好意思。”
陆长庚走了过来,“你道什么歉啊,又没做错什么。邱屿雪,你进步神速啊!这才第一天,你不会是传说中的天赋怪物吧?”
邱屿雪被陆长庚夸张的语气逗笑了,他道:“是祝寂教的好。”
“这定金可真是太值了。”闵宣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提着晚餐盒,看上去有六份,专门给他们寝室的人带的,现在却只拿了三份,递给了邱屿雪、陆长庚、时佑。
他一边继续分着筷子,一边道:“可惜,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把我最后一枚铜币搞掉了,哎。”
邱屿雪借过盒饭,他是知道闵宣对铜币有种异样的执着,总是扔一扔,在进行什么判定仪式一样,“掉哪了?找不回来了吗?”
“我打饭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什么许愿树,就健身楼那边,然后回来的时候专门绕过去看看,没想到碰到了几个人看起来偷偷摸摸的。”
闵宣说到这儿,盖住衣领间的收音设备,又放低了声音道:
“原来他们在那儿拿偷点的外卖,什么许愿树,就是噱头。他们看我要发现了,慌忙之间撞着我走了,铜币应该就是落在那了。”
“其实听起来,许愿树,铜币,也挺配的,可能就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在那儿掉吧。”
闵宣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完全没有一定要找回来的架势。
邱屿雪敛下神色,也没有说出安慰的话。他们吃完了饭,休息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又继续开始练舞了。
基础差,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付出更多的汗水,才有可能获得满意的成果。
《夏天的歌》,这首难度中等的主题曲,便是给练习生们的第一道考验。再评级考核的时间设定得很短,为的就是要最大程度激发练习生的潜力。
观众们不只是关注实力强的练习生,反而对从底层一步一步逆袭的练习生也会偏爱。
但这条路,注定很难。有些人天赋摆在那儿,再怎么努力也够不到,即使够到了,也可能是别人的起点。在想明白这件事之后,还会下定决心,继续努力的人很少。
但谁一定肯定奇迹不会出现呢?
夜色如墨,月白清辉,空气中已经有了些冷意。
指针渐渐指向了十一点。
练习室里的人越来越少,闵宣他们三人已经回去了。
邱屿雪将汗湿了的碎发捋到脑后,他将东西收好,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练习室。
他没有直接从练习楼的正门离开回到寝室,而是在分叉路口拐了一道,往健身楼的方向去了,邱屿雪回忆闵宣所说的许愿树的位置。
他在夜色中慢慢走着。
路灯很明亮,柏油小路上落满了树叶的阴影。健身楼依旧灯光通明,偶尔传出几声交谈声。
他绕过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喷泉,路边长椅上还有一名仰望着天空的练习生坐着。
然后是一段不规则形状的花坛,中央围着一棵较为低矮的树,树上有几缕红色丝绸。
邱屿雪借着路灯,凝神慢慢找着。
那枚铜币不大,颜色旧黄,十分容易与枯叶混淆。而且健身楼这边人也常往,灰尘起伏间,铜币也会四散滚动。
白日里不易找到,更别说在夜间了。
树叶声窸窣,路灯下的尘埃早已融入了月光。
“邱……屿雪?”声音有些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