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棠晚念朝情录 第30章 第 30 章

彳和至泉的故事要从吃两百岁的时候说起。

那时的彳矮矮的，像个八岁的小孩，他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正在抓鱼，遇见了和他一样大的至泉。

她在河边解渴，用小手捧着一小口水往嘴里送。

看着如雪花般不可亵渎的女孩，彳愣住了，他手里的鱼甩动尾巴扇了他好几下，才跳入水中，像是在惩罚他直勾勾的眼神。

至泉看得哈哈大笑。

而彳仍是睁大眼睛看着她。

他乱蓬蓬的头发上还有枯叶落在上面，她的头发精致整齐，还有铃铛响啊响。

他的脸上有泥土和灰尘，她的脸可爱精致。

他全身衣衫褴褛，她穿着干净的刺绣锦服。

至泉就是这样，会让那些自认肮脏落魄的人窘迫不已，无论是几千年前的彳，还是几千年后的冉。

彳的脸上起了尴尬的红，但他却不想走开，而是走向了笑的快喘不过气的至泉。

“喂，我叫彳，你叫什么？”

至泉睁着清澈明净的眼睛看着他，彳觉得她的眼睛真好看，再看看她白色的鹿角，原来她是一只白鹿。

“我叫至泉。”至泉对彳说道，她的声音很甜，彳觉得自己心里打翻了蜜獾。

至泉伸出手，手里是一颗糖

“送给你。”

她甜甜的笑，看着他六神无主，只此一眼，彳便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填满了。

自那以后，彳就总偷偷躲在湖水后的草丛中，看着至泉来河边玩，他自以为藏的很好，但至泉总能扒开草丛，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对他说

“别躲了，过来和我一起玩吧。”

至泉成为了彳第一个且唯一的朋友，她为他梳理头发，梳成了小小的辫子，没有了灰尘和枯叶。

有一天，至泉告诉他，自己要回去了，彳问她要去哪里，至泉告诉他自己是鹿族的圣女，不能一直待在这。

于是彳就开始了等待，他总是盼着那清脆的铃铛声，盼着看见令他心动不已的脸，盼着至泉的到来，他害怕至泉不回来，自己又过着一个人的日子。

他终于再次听到了熟悉的铃声，一回头看见至泉站在他的身边，笑靥如花。

他看见至泉亮晶晶的眼睛，不知怎的就哭了。

至泉一边笑他爱哭鬼，一边帮他擦眼泪。

“爱哭鬼彳，别哭了，我们去抓鱼吧！”她拉起他往河边跑，仿佛世间就剩下他们两人，至泉踩着水花，哗啦啦的水声和她身上叮零零的铃声一同作响，在他心中落了一地。

至泉是彳生命中光明的开始，自从遇见了她，他的世界逐渐变得清晰有趣起来。

他的父母过早去世，百兽对毒蛇的厌恶使他四处流浪，毒蛇在蛇中地位低下，被冠以阴狠的头衔，单纯的至泉不知道彳是毒蛇，彳也从来没有告诉他。

他害怕她也厌恶毒蛇，怕她离他而去。

有一次他为了给至泉抓一只小兔子玩，变出原形，张出张着大大的口，露出他的毒牙。

“彳？”彳听见至泉的声音，转头一看，至泉正看着他，彳慌乱的收起蛇牙，飞快逃走了。

她会害怕吧

她会嫌弃吧

她会……离开吧

彳在他的山洞里胡思乱想，又听见那道甜甜的声音唤他

“彳，你怎么又哭了？”

听了她的话，彳又胡乱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手上满是泪水。

至泉抱住了他

“没关系，彳。”

彳的内心的慌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心底开出了一朵温柔的花，唤做至泉。

至泉看到彳原形之后，确确实实的害怕了，但她还是偷偷去了彳的山，看见了低头哭泣的彳，她的恐惧变如初晴的雾一样，消失不见了。

至泉义无反顾的走向他，因为她相信彳不会伤害他。

至泉会在秋天离开，在春天回来，时间就这样过着，彳山洞门前的那棵树枯了叶又长出新芽，两人慢慢长大了，一个亭亭玉立，一个意气风发。

有一次至泉在找彳的路上见到了一只狐狸，狐族擅长魅术和幻术，这只落魄的狐狸看上了至泉纯银的铃铛，施法骗走了她的铃铛。

失去铃铛的至泉找彳哭诉，彳赶忙去找那只狐狸，可狐狸早就走了。

彳转身看着至泉湿漉漉的眼睛，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安慰道

“别哭，我为你做一个特别的铃铛。”

彳消失了很久，至泉每天都会去彳空无一人的山洞里等他，再次见到彳的时候，他满身的伤，将手里的水晶铃铛递给至泉“好好待着，就不会再中幻术了。”

至泉听了，抱着他呜咽起来。

有一种水晶叫做悯灵水晶，可以去除幻术，是鱼族人的生计财富之源，彝族人将敏灵水晶制作成各种兵器，配饰，但价格惊为天人。

彳一介孤子，是绝对不可能有钱去买的。

他潜入湖底，不断的寻找没有被开发的悯灵水晶，但几乎每一片水晶都被鱼族人守卫着，他只好找一个守卫最薄弱的偷偷潜入，偷走了一块水晶，但是还是被发现。

彳不想与守卫周旋一门心思逃，身上受了许多伤，才终于出了水面。鱼族人不能离开水面，并没有追上来，彳简单的疗了伤，就想拿出水晶做铃铛。

可他又害怕做的不好，在木头上练了好久，练坏了好几块木头，才开始做。

至泉仔细看着手里的铃铛，悯灵。水晶本就夺目，彳做的也很好，铃铛上的花纹灵动鲜活。

至泉不知道彳是花了多少时间做好的，眼泪越流越多。

彳拍了拍她的后背“别哭了，戴上我看看。”

他为她带上水晶铃铛，清脆的铃声拨弄着两人的心弦。

“好看吗？”至泉问，她脸上的泪水还没有干。

“好看。”彳看着至泉的眼睛，眼神交汇，炽热的像是点燃了感情的火线，彳的脸不断逼近，眼神侵略又温柔，至泉没有躲，直直的看着他，又很快闭眼，却先他一步抬起头，柔软落在他的唇上。

这一吻猝不及防，又好像顺理成章。

彳呆了一会儿，马上又紧紧抱住她，回应她的吻，唇齿交合之间是他们爱情的烙印，他们成为了彼此的爱人。

此后不久，彳又遇到了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人

冉

冉和他有着相似的童年，他在捕猎的时候被一个小男孩抢走的猎物，他去将猎物夺回，小男孩却倒在了他的面前。

彳将他带回去把抓回来的兔子炖了汤，等冉再来醒来的时候分了他一碗染。

冉却赖上了他，成为了他的家人。

有一天，冉问彳

“你会娶至泉姐姐吧，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彳沉默了至泉是鹿族的圣女，还是白系贵族，而他只是一条卑贱的毒蛇，他们的未来一片迷茫。

于是他开始拼命的修炼，成为蛇王大概就有身份可以取了至泉吧，他身上总有大大小小的伤，至泉心疼他，要他休息，他捏捏至泉的手笑着说

“等我当了蛇王就可以娶你了。”

一千五百年后彳打败了前蛇王，成为新一代蛇王。

他为至泉建立了一座院子，说等以后成亲了就住进去。

他为院子取名叫惜院

意喻着惺惺相惜。

彳在后院设下灵术，惜院周围的灵气形成一层术法，而至泉的灵气就是术法的中心。所以只有感受到了至泉的灵气，惜苑才会受到阳光普照，水流才会流动，生生不息。

至泉笑他说

“如果没有我在这就是一座死园。”

而彳却认真的看着她说

“没有你这座园子于我而言毫无意义。”

至泉坐在彳亲手搭建的秋千上露出甜甜的笑，头上的水晶铃铛叮铃作响。

彳在他身后轻轻推着她荡秋千，仿佛时间停止，天长地久。

彳准备聘礼去了鹿王府，要求取至泉。

鹿族归属蛇族管辖，蛇王亲自来鹿王府提亲要求取圣女。本是鹿族高攀，但鹿族人自视高洁，不屑臭名昭著的蛇族。本就对归属蛇族管辖，心有不满。

这次更何况彳还是一条毒蛇，白鹿王一口就回绝了，彳也不放弃。一次又一次的登门提亲。

一次两人偷偷见面被白鹿王发现，至泉被禁了足，鹿王府的人对待彳从从前的凉薄的客套变成了不堪的谩骂，是静静的听着从不还口。

他越挫越勇，从来没有放弃求亲，彳从不让冉一同跟来，他觉的那些谩骂，自己一个人听见就够了。

一次冉偷偷跟来，听着鹿族人刻薄的言语和不堪入耳的谩骂，气鼓鼓的冉当晚便偷偷去找了被禁足的至泉，至泉并不知道彳被这样对待，气愤又心疼。

在冉的帮助下，两人终于见面，至泉又抱着他哭边边说对不起。

彳摸着她的头说“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事。”

两人当下决定私奔。

鹿族人发现后不惜发动战争，！说蛇王私自带走的圣女。

百兽认为是使！蛇王有错在先。他们认为蛇族阴毒，全都站在了鹿族的身后，蛇族的对面。

这样的局面让彳有了后顾之忧，如今的他是蛇族之王，如果还坚持与至泉私奔，牺牲的会是整个蛇族。

至泉看着彳神伤的样子，暗暗下定了决心，至泉是鹿族的圣女，她知道私奔是两个人的事，她不想族人受伤，也不想蛇族灭族。

她跑走的那个夜晚，彳根本没有睡着，蛇本就是夜行动物，更何况那几天他愁的睡不着，但他没有阻止至泉的离开，他深知一旦开战，蛇族根本没有可能胜算，用全族人换来的生活，他背不起。

他闭眼装睡，至泉在他唇上落下晶莹的吻，等她转身离开，彳才睁开眼，听着渐渐远去，不再清晰的铃声，落了眼泪。

至泉回到了鹿族要求停战，她失去了自由，被困在屋里。

没过几天彳来到了鹿王府，他要见至泉。

鹿族人指责他拐跑了圣女，个个对她拳脚相向，彳一次次被打倒，他也没有还手，只是一遍一遍呼喊着爱人的名字。

至泉想制止，却被拦在了屋内。

过了好久，一个侍女来到他面前，她说，圣女不愿意见你，快走吧。

彳被扔在了府外，他跪了三天三夜。他不怨她，只是想见一见她。

他在门外呼唤，至泉在屋里痛苦的流泪。

三日后彳走了，他打算离开。

一打开蛇王府的大门就看见了一群蛇人站在大门前，他们说

蛇王带我们一起走吧。

的那一仗没打起来却让积怨已久的蛇族彻底寒了心，彳转身对冉说道，帮我一个忙吧。

什么忙？

帮我照顾剩下的蛇族吧。

冉留了下来，成为蛇族的白蛇王，而赤带着三分之二的族人消失在了沼泽地。

四千年来他收到了许多冉的传唤，却从不回应，他努力不去回想当年的事，直到冉说

南棠的三皇女来了，要找你问常焰的事。

彳认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四千年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见至泉一面，想要看好好的生活，那她爱上别人，与别人在一起，也没有关系。

他回应了冉，说自己愿意帮忙。一天之后他见到了那位三皇女，也见到了冉。冉没有什么变化，看着又好像长高了。

冉看向他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却没有责怪，彳觉得自己好像错了，不应该逃避，不应该理会冉的传唤。

他积极配合常焰的调查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最后才敢提出自己的请求，他知道帮助三皇女了解常焰的事是他应该做的，最后还是提出了请求，他想见至泉一面，棠越点头答应的时候，他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为了避嫌，棠越让他缠着自己的手藏在衣袖里，他听见熟悉的铃铛声时，他觉得心跳都要停止，可抬头一看，那人却不是至泉，然后鹿王就说至泉死了。

至泉回到族内后又被禁了足。

前鹿王为了让她忘掉，要把她嫁给族内的权贵，至泉誓死不从，还为此跳了湖，吓得前鹿王大惊失色。人是救回来了，至泉却落下了大病，她在床榻上日渐虚弱，总是想着与彳的点点滴滴。

前鹿王另有一子，并不宠爱她，至泉之前头上戴的银铃铛，是前鹿王送给她最好礼物了。

他对她不闻不问，又责怪她与蛇族勾结。

至泉临终前还念着彳的名字，她说，彳，我想你了。

她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分钻进的水晶铃铛，一份飘在房间内。

下人说死去的圣女房里闹鬼，其实那是她的残魂。

残魂因自己的执念与怨气留于世间，而她的执念，自始至终都是想见彳一面。

她等了一年又一年，魂魄一点点消散，终于感知到了彳的灵气，在房间漂浮的魂魄与水晶铃铛中的合为一体。

她出现在彳的面前，两人终于相见，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彳，她又心疼又忧郁，此时的她只是一缕残魂。

她说，见到你真高兴，彳。

她亲吻他，与他相拥而泣，因为她知道完成自己的执念，她要消散了，这是她与彳最后的温存。

至泉看着他眼中晶莹的点点星光说，对不起，彳，最后为我戴上水晶铃铛好吗？

彳为她左右一一戴上，至泉心满意足的笑了，水晶铃铛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消散了。

彳在原地，泪如雨下。

在三皇女临走前，彳对她磕头，感谢他让自己再次见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拿着带有至泉灵气的水晶铃铛去了惜苑。

早已变成荒园的惜苑，感受到了至泉的灵气，瞬间阳光普照，万物复苏，却没有了至泉。

彳生命中的最后一个月全都待在了惜院。他亲自打扫了惜苑的每一处角落，种上了新鲜的花草，冉有时会来看他，看着彳忙碌的身影，冉以为他放下了，却在一个月后发现彳死了。

他安静的坐在秋千上，像是睡着了。

彳是服毒自杀的。冉以为他放下了，其实并不是他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彳服了毒药，坐在后院的大树下的秋千上，双手捧着水晶铃铛，静静的等待毒发？

有阳光打进去，灿烂的照在水晶铃铛上，铃铛美的波光粼粼，彳也渐渐垂下了脑袋。

他死前想到了什么？他应该想到几千年前他与至泉第一次见面，至泉甜甜的对他笑。

冉把他埋在了秋千旁，把水晶铃铛一同放进了彳的棺材中，冉辞去了蛇王一职，他本无心成为首领，留下来只是因为那是彳的请求。

如今彳离去了，他要为彳做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守护常焰剑的剑魂。

他看着空荡荡的天，心里有些发酸又有些欣慰。

他们现在应该在一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