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 第12章 江风汹涌

楚天青坐在猫房子前面的石头上，两脚悬空，一下一下敲着青黑色的台阶。

他托着腮，歪着头，看着流水一样的男男女女。

他的眼睛微微荡漾了一下，瞬间锁定了从大雄宝殿门口兴高采烈的冲出来的郑浩。

男人的身影在阳光下斑驳跳跃，在热浪中几乎模糊失形。

他看着郑浩认真的在文殊菩萨殿门口的红豆杉下摆弄着什么东西，似乎找了许久的位置才弄好。

郑浩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楚天青的人影，于是给楚天青发微信问他在哪。

“回头。”楚天青笑着回复。

郑浩眯着眼睛，隔着大太阳看清了楚天青模糊的身影。小孩一丝不苟的头发被风一齐吹得起落颤动，走近就能看见他那双大眼睛，正弯弯如月的看着他呢。楚天青的笑容就好像下午寺院的天光一样明丽，唇色粉红。唯一的缺点是脸太具有迷惑性，让人只想疼爱，想好好宠着。

楚天青从台阶上跳下来，穿梭在人群中走到郑浩身边：“浩哥逛够了？”

“嗯，你呢？”

“咱去吃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嘿嘿。”

“小馋猫，走吧。”

楚天青又感受到郑浩的指关节碰了碰他的鼻子尖。说实话他早就适应了郑浩对他的乱摸乱碰。他对自己的脸还是很有信心的，起码足够让人产生怜爱。碰碰又能咋样呢？在郑浩这，他也可以把自己当成理应被宠的小孩子。

“你在那边神神秘秘鬼鬼祟祟的藏什么呢浩哥？”

“净瞎说，我可没有。”郑浩有点怕楚天青看见那写错的祝词误会，只好这样敷衍。

楚天青也是聪明孩子。他无所谓的迎着风笑笑，拉着郑浩的食指：“我要吃鱿鱼！”

“好，吃鱿鱼。”郑浩顺着被拉着的食指紧握住楚天青微凉的手。

二人最终也没法免俗，思量半天也只讨论出了吃完饭去一趟外滩逛逛。

楚天青盯着被烤的滋滋作响的鱿鱼，手拄着下巴忽然说：“浩哥，你说人死是啥感觉呢？”

“那谁知道，谁也没死过。咋突然冒出这么个傻问题？”郑浩把大火下烤的金黄的五花肉带着蒜片辣白菜卷进生菜里，喂给楚天青。

楚天青明显是吃开心了，晃了晃头：“刚才在寺庙里，看见涅槃这个概念。你说涅槃是什么呢？我当时就想，涅槃会不会是死的一种形式呢？”

“不知道，你跟我讨论这个......”郑浩短促的一笑：“但是我记得好些年前我看《意林》里面好像提到过涅槃，说什么你把蜡烛吹灭了，那个火焰去哪了，就是涅槃了之类的。”

“说的还挺有哲理的。”楚天青把鱿鱼往碗里夹，却被郑浩一边说没熟一边打掉了。

“我毕竟智商摆在这呢，咋说记忆力也不差。”郑浩又得意起来。

“给了阳光就灿烂。”楚天青有些焦急的压了压鱿鱼，又夹进碗里，一边嚼咬一边囫囵的说：“浩哥还没说呢，你觉得人死是啥感觉啊？死后是啥样的呢？”

“说不定真有个阴司地狱呗，到时候就审判你。罪人楚天青！生前共吃鱿鱼一亿三千万条，罚下油锅！”

楚天青被逗得咯咯直笑：“浩哥就会讲冷笑话。你咋知道我上不了天堂呢！”

“哪来的天堂，天上是太空，是卫星！哪来的地方给你放天堂，哈哈.....”

“那地下就有地方放地狱了？”

“说不定呢？嘿嘿......”

“就怕到时候死了意识还在身体里，哎呦多吓人，蚂蚁爬到你身上你都不能挠一下把他赶走，简直是折磨。”

“那还不如啥都没有呢，什么都别有，死了就像蜡烛吹灭后的火焰，噗的就消失了。”

“那倒也是一件好事，消失了，啥都没有，干干净净，省的我想你了。”楚天青张开嘴又咬住郑浩递过来的生菜卷肉。

“就会贫嘴。”郑浩把手上的油抹在楚天青鼻子上，被他狠狠拍了一下，手背都红了。

二人漫步在外滩附近的街道时候，天已经渐次的黑了下来。明媚的霞光沉淀成受伤一样的紫色，与夜幕中的青黛混为一体。

人着实不少，路又窄的可怜，郑浩和楚天青一前一后的互相拉扯着，生怕被人流冲散了。

外滩的观景大道好像一条长长的堤坝，横在楚天青和明珠塔中间。郑浩攥了一下他的手：“好看吗？以前我就想，什么时候我能站在江对岸的某个高楼上，霸气的看着这边无数人带着嫉妒看着我。”

楚天青笑了。他被郑浩带着过了马路：“我还是不明白，这有啥好看的，不就是一堆LED灯吗，咋就这么多人在这拍照打卡的。”

“可能......是美的比较普适吧。”郑浩轻轻摩擦着楚天青的手指，小孩的指关节已经有些微热了。

江风汹涌，迎面打来，吹乱了郑浩的头发。他看了看楚天青的衬衫，顺手替他把扣子又多系上了一颗。

楚天青抬头看着郑浩。他们好不容易挤到了铁栏杆附近，楚天青看郑浩的同时顺便就能看见傲然伫立的塔楼。风吹起他的衣角，吹得他的发型颤抖着耸动，但是却没有吹动明珠塔和郑浩手心的温度。

忽然一声尖啸响起，楚天青有些诧异的看着从江对岸冉冉升起的一颗红色火花，随即爆鸣声轰然炸开，金色的烟花像细碎的蜂群一样飞舞滚动，江岸这边爆发出无数欢呼声。

郑浩呼吸一滞，随即双腿发软，额头冷汗直流，却留不下来，在江风吹拂下只觉得额前一阵发冷。

对这种猛然间的巨大炸响，他实在是没办法抵御恐惧。

楚天青猛然回头，他感受到郑浩的手在颤抖。他猛然想起了郑浩跟他说过的，他有恐声症。

郑浩的表情明显不对，楚天青有些慌张，但随即就把自己的手从郑浩手里抽了出来，替他捂住了耳朵。

噪音猛然减小，郑浩的神色缓和些许。他感受到自己的耳朵被什么保护了起来，软软的，一只凉一只热，是楚天青的手。

他涣散的精神逐渐收回。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噪音慢慢散去。空中弥漫着微热的火药味，楚天青把手合十，又放在他身前。

“手指尖冷~”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撒娇，但是更多是为了转移刚才的不愉快以安慰郑浩。

郑浩点点头，极力忍耐着即将夺眶的泪水。他用双手揉搓着楚天青的手指：“好，好......浩哥暖暖啊，给你暖暖......”

他向楚天青的指尖呵气。孩子的手指洁白匀称，指甲剪得很齐，软的像个雪团子，温度也像。他忍不住就亲吻了一下楚天青的指尖。

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的时候，已经收获了楚天青惊异的目光。

他的脸腾的就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行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情况紧急，他就这么做了。

楚天青的眼神像是烧过的灰烬，小孩的脸瞬间就被风吹红了。他把脸不好意思的偏过去，良久憋出一句：“可以亲。”

郑浩有些尴尬的看着天空。汉都的空气着实算不上好，天上都看不见七夕本应见到的牛郎织女。但是他想，就算是星河也璀璨不过这外滩的灯火吧。

也璀璨不过楚天青害羞的温热神情吧。

楚天青灰色的眼睛闪烁着泪光一样的灯光倒影，陆离的光芒把他的嘴唇点染成暗哑的绛红色，让郑浩不禁喉结微动。

江阔云低，汉都上空的天空是这样辽阔高远，让郑浩不禁就想到了想象中的楚地的天空。那里的天空会更加澄明的吧，会呈现出不掺杂一丝杂质的青色的吧。

就像怀中人就在身边，就在挺拔美丽的外滩旁边一样。

江天阔，楚天青。

楚天青眼见着郑浩的眼神逐渐低下去，逐渐热忱。他那一瞬间是没有看的太懂的，他连忙用手揉了揉郑浩的脸：“你怎么了？”

郑浩不敢说。

他看着楚天青单纯的样子，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形象矮小卑鄙了起来。

楚天青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伶俐的嘴突然就笨了，颤抖半天才说：“那个，我说的声音太小了吗？”

“没有......”

“我说，可以亲。”

郑浩继续沉默着。

楚天青把自己的身体贴上郑浩，年轻温热的躯体隔着衬衫T恤带给郑浩沉寂的右胸以脆弱的心跳。

“如果你希望我直接点的话，我可以说。浩哥，我离不开你，我希望你也可以离不开我。我或许没什么用，但是可以给你开启全新的生活，只要你愿意。”

郑浩忽然感受到楚天青的手在他脸上乱摸，才明白他流了泪，小天在给他擦呢。

全新的生活，他可以吗？

忘掉过去的不愉快，抛却过去种种事情，他真的可以吗？

他无法否认的是，不管是身材还是脸，楚天青都是他无比中意的类型。但是毕竟，他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孩子，不管是相处模式，还是或有意或无意的让他依赖，都是家长对孩子的方式。

可当楚天青说出这些的时候，他又幸福的脚趾尖都在战栗，这明显不是假的。

楚天青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在依赖这个所谓的孩子。他从照顾他这个过程中攫取新生活的希望，创造独属于他们两个，与旧世界没有牵扯的记忆。

楚天青把手举到郑浩唇边。他的眼神里带着被试探压制的无限向往。或许是孩子眼睛实在太大，根本没有遮掩住这种情绪。

“好，小天。我们的新生活，我们一起开创的新生活。”

郑浩幸福的都有些语无伦次了，但没忘记再轻轻亲吻一下楚天青的手。

我真的很喜欢这六个字。

江天阔，

楚天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江风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