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轻舟埋下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
他不再需要多言,过多的劝说反而引起逆反心理。
点到即止,引导对方自己去得出结论,才是最高效的方式。
是相信一个行为放浪的女人,还是相信与血脉相连的亲兄弟?
凌寒沉默了许久,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斗争。
最终,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抬起头看向凌轻舟。
“轻舟,”他的声音沙哑,“对不起,是哥太混账,太冲动了。我不该为了一个外人……那样跟你说话。”
这一次,凌轻舟从他眼中看到了真正的悔意和反思。
他恢复了温润,轻轻点了点头:“哥,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们是一家人。”
隔阂消散,血脉相连的亲情占据上风。
凌寒看着弟弟温和的眉眼,心中做出了决定。
他不会插手弟弟与白茉莉的治疗关系,毕竟关乎轻舟能否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但同时,他也绝不会再让自己与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你放心,”凌寒的语气变得坚定,“我不会再去见她。我跟她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会把这件事忘了。”
他像是在对弟弟保证,也像是在对自己宣誓。
“至于她给你治疗……”他顿了顿,眉头微蹙,“你……你自己多留个心眼。”
“她那个人……手段不少,你别被她骗了。”
凌轻舟心中微软。
他点了点头,语气平和:“我知道。哥,谢谢你。我会处理好的。”
-
清晨。
栖呜山笼罩在薄雾中,宛如仙境。
依山而建的楼阁错落有致,古意盎然。
身着各色民族服饰的族人在路上行走,空气中草木清香。
白茉莉走出,隔壁院落的竹门推开。
一道深紫色的身影迈步而出。
那人身形高挑,近乎一米九,一身深紫色滚银边的民族长袍衬得他肤白如雪。
如墨的长发在脑后束成利落的高马尾,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勾勒出雌雄莫辨的脸。
五官深邃立体,带着点混血儿的韵味,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挑,本该是风情万种,此刻却凝着冰霜。
他耳垂上缀着流苏耳饰,轻轻晃动,平添了几分妖异的美感。
正是天骄。
他拿着石臼,正要开始一天的劳作。
一抬头,便与站在不远处的白茉莉视线撞了个正着。
白茉莉呼吸一窒,脚步下意识停住。
许久未见,天骄比以前更耀眼了。
带着攻击性的、妖艳逼人的俊美,让她心漏跳了几拍。
目光被黏住了,一时忘了移开。
天骄看着她痴迷的样子,漂亮的眉头立刻厌恶地蹙起,桃花眼里寒光凛冽。
“看什么看?”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刻薄和冰冷,“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药引?”
白茉莉脸上闪过尴尬,无奈的笑了笑:“天骄,我刚回来……”
“你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天骄不耐烦地打断她,语气讥诮,“听说你这次下山,赚了不少?呵,又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陪哪个男人睡来的?”
若是旁人这么说,她早就动手了,可面对天骄,她只是眼神黯淡了一瞬。
这是从小保护到大的弟弟。
她亏欠和依旧喜欢的人。
“天骄,别这么说。”她声音放缓:“钱是正经给人看病得来的。”
“正经?”天骄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在她锁骨处的红痕停留,眼神鄙夷,“你浑身上下,哪一点跟正经沾边?十六岁就能强迫别人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谈正经?”
提起那件旧事,白茉莉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能说出辩解的话。
她和天骄之间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痕,也是天骄厌恶她的根源。
她压下心头的酸涩,低声道:“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见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天骄非但没有丝毫动容,反而更加烦躁。
他冷哼一声,警告道:“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离我远点,别让我再看到你用那种恶心的眼神看我!”
“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再尝尝我新研制的毒药是什么滋味!”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端着石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深紫色的衣袂翻飞,带起一阵冷冽的药香。
白茉莉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妖艳的紫色消失在晨雾深处,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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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呜山的祠堂庄严肃穆,梁柱雕刻部族的图腾与历史。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光洁的石板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女长老们端坐上位,族人分列两旁。
白茉莉到的时候,里面站了不少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排的天骄。
深紫色长袍,身姿挺拔如孤傲的青竹,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他与身旁嬷嬷交谈,侧脸线条完美,神情清冷,嘴角带着礼貌的微笑。
嬷嬷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说:“娇娇就是懂事,这次带来的新药方,可帮了大忙了。”
“娇娇……”
这个熟悉的昵称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那个粉雕玉琢、漂亮得像女孩的男孩,总是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用软糯的声音喊她“茉莉姐姐”。
她会摸着他的头,亲昵地叫他娇娇,他会红着脸,笑得很开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不能这样叫他了?
天骄显然也听到了这声称呼,他脸上的浅淡笑意瞬间收敛,恢复了惯常的疏离,微微颔首:“您过奖了,分内之事。”
话音刚落,他侧过头,目光与站在门口的白茉莉撞个正着。
眼神冰冷与厌弃,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碍眼的东西。
白茉莉心头一刺,默默走到位置站定,尽量忽略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
会议开始,讨论的是关于新药田分配和对外药材交易的事项。
期间,一位长老提到白茉莉此次下山带回的资金对族里帮助很大,称赞了她几句。
天骄发出一声轻嗤,虽然没有说话,嘲讽的意味明显不过。
白茉莉抿了抿唇,没有回应。
然而,在后续讨论到某种药材特性时,天骄却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学术探讨式的冷静,但字字句句都指向白茉莉之前提出的一个建议:“……我认为此议不妥。该药材性烈,若按某些人想当然的用法,恐怕非但无效,反而会引发毒性。”
“有些人,在外面学了点皮毛,就以为自己能指点江山了,简直可笑。”
他这话针对性极强,场上安静了几分,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
谁都知道天骄是族里医术最高的药师,他这话是在公然质疑白茉莉的专业能力。
白茉莉攥紧了手指,知道他是在借题发挥,故意刁难。
若是平时,她定要争辩一番,但此刻,看着天骄恨意的桃花眼,她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只是沉默地低下头,承受指责。
大长老看在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看着下面这一对,一个是族中最娇艳夺目、却浑身是刺的男儿,一个是明媚飒爽、如今却隐忍沉默的女子,心中惋惜。
她缓声开口,试图调和:“天骄,茉莉,你们二人自幼一同长大,情分非比寻常。”
“如今都是我族的栋梁,何必总是针锋相对?过去的误会,或许可以……”
“大长老。”天骄不等她说完,便礼貌却坚定地打断,他微微躬身,姿态无可挑剔,声音冰冷:“您的好意天骄心领。只是有些事,并非误会。”
“我与白茉莉之间,仅有同族之谊,并无其他。还请长老不必再费心。”
他这话,彻底堵死了和解的可能。
白茉莉站在一旁,听着他划清界限,心脏像钝痛蔓延开来。
她看着天骄冰冷的侧影,最终也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将爱慕与深深的愧疚,一并埋藏了起来。
祠堂内气氛一时凝滞。
曾经的青梅竹马,如今势同水火,在场的族人感到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