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非梦 第20章 第二十章

墨荧惑猛地反应过来，一只手迅捷反抓住棺椁那人的手腕，一手抓紧长庚正准备反击，黑暗中，突然一股力气将自己两只手腕反抓死死压住，动弹不得。

好了得的身手，墨荧惑心一悸。正准备扬脚往身上那人招呼，只听一低沉有力的声音，伴着咬牙抑制的喘气声，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将军，是我。”

“赵澍。”墨荧惑一愣，当即收起正准备往上踹踢的双脚，惊讶道，“你干嘛跑这白玉棺椁里面了？”

赵澍并未回答墨荧惑的问题，只是急忙说了句，“你先别乱动。”

墨荧惑似乎想到了什么，幽暗下，她语气竟是有点幸灾乐祸，“赵澍，这次可不关我事。”

“知道。”只听上面那人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语气，轻声说道。

墨荧惑纤长手指轻轻滑过白玉棺椁内壁，根据方才见到的棺椁外形与在里面挣脱情况，她大概估摸出，这个白玉棺椁并不是特别大。放一人，绰绰有余，放两人，那是相当拥挤。

漆黑中，墨荧惑感觉到赵澍，正小心翼翼地放开抓紧自己手腕的双手，轻轻地将双手支撑在自己头部两边空旷处。墨荧惑身材本就高挑秀雅，不过赵澍比她高了一个头，此时，两手两脚撑着白玉棺椁内壁，整个人俯撑在墨荧惑上方。如此一来，两人便在拥挤的棺椁里面，身体肌肤保持一定距离，均未触碰到彼此。

越是漆黑，越是敏感。

墨荧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上方那人炽热的体温，由于屏气慑息过于浑厚的呼吸，还有努力与谨慎细微地颤抖，生怕一不小心就伤到身下人的那种紧张不安。她双脚不自觉地微微动了动，想借此缓解这种尴尬。

怎知，墨荧惑只是轻轻动了一只脚，另一只刚想将膝盖稍作弯曲，便猛地感觉到上面人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他忽地双颊滚烫，明显感觉到支撑自己头部两边的那人双臂，手指节由于用力过度，“咯吱”嘣响了一下。她陡然一滞，立马屏住呼吸，不敢再动一下身体。

“别动！”赵澍强压住怒气，生硬地从窄小的白玉棺椁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这白玉棺椁其实不小，只是盛放了两个大人，便显得拥挤多了。

墨荧惑心里一阵憋屈，心想说可是你忽然把我拽进着棺子里，自己还没说什么，你到是先动怒了。不过，她倒也只是作心里想，哪敢真的开口道。

不知为何，就算敬而远之的北定侯出现在面前墨荧惑也能谈笑风生，可唯面对这个只识不到两个月的身上众多神秘气息的人，墨荧惑总是千般小心，纵使心汹涌万分，这人连个眼色都不用，只需有此人的一抹身色在，她便怂得不能再怂了也，只能无语暗暗作解释道，谁让这人，知道怎么对付那个同样诡秘的乌蛊国。

没办法，只能哄着扶着供着。

墨荧惑无奈，只能像弹琴般弹奏着她的手指，指腹轻触白玉棺椁内壁的“哒哒”声缓和有节奏地响起，她语气埋怨道，“赵澍，我可没碰你哪里。我只是想动动身体，舒展下筋骨。”

“要舒展等会到外面舒展个够。”赵澍冷冰冰地回了句，只是愠怒之气明显减轻了很多。估计，他也明白，是自己把墨荧惑拽进这棺椁里面的，真怨不得她。

墨荧惑无奈问道，“干嘛把我拽进这里面？”

赵澍：“黑白衣二人想把阳石阵转移。”

墨荧惑不解道，“这么大一个玄石阵，怎么转移？”

赵澍：“将军，石头到处都有。”

墨荧惑轻声笑了下，手指腹依旧有节奏的触碰着棺椁内壁，说道，“赵澍，你也会说笑了。”

“好笑吗。”赵澍语气却是无比正经的问道。是问，也不过是一句陈述而已。

墨荧惑再次无奈地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能不能别把气氛整得那么严肃，理了理思绪，她轻咳一声道，“你是说，只要把白玉棺椁带走，他们就可以重新做多一个阳石阵。没了棺椁的玄石阵，也不过是一堆普通石头，是吗？”

赵澍轻轻“嗯”了一声，又道，“不过，没了棺椁的玄石阵，依旧有残余威力在，所以我才会让你们攻破尘城时，把没了帝王黑玉骨灰盒的阴石阵炸毁。”

墨荧惑似乎想起了什么，刚想问，却忽然感觉上面的人呼吸有点紊乱，带着奋力抑制的喘气，竟是有点不耐烦与狂躁。

她蓦地四肢的血直直往上窜，莫名的感受如潮水般湧了上来，心底生出一束不知谓何的火。脚不能动，身体不能动，她只能加速用指腹敲打着棺椁内壁，一急一躁，连节奏都没了踪迹。

“你，别打了。”赵澍竟是有点难受说道。

墨荧惑倒抽一口怨气直通五脏六腑，这口怨气像是在白玉棺椁里受到了感召，此时此刻天作之合帮墨荧惑打通了任督二脉般，脑子从未如此清晰明了，她心里疯狂默念一百遍《道德经》《论语》的精粹部分，一字不差，每默诵一章都要恼火的在结尾处加上一句——天灭的我连动个手指都不能动了！

与方才一样，她纵有满腔郁血，满腹牢骚，满怀怨念，身上那人一根发丝，都能让她怂到无边天际。

可想，墨荧惑只能悻悻然地停下了手指的敲打。

空气突然安静了好一会。

“那个，我刚刚是想问什么说什么来着？”墨荧惑有点烦躁这突然的安静暗昧，想起方才还没说完的事，刚好便继续问道。

赵澍并未回答她的话，只是想起了什么，自作陈述了一番。墨荧惑倒也不介意，一来难得发言但凡开口多说的都是重要的事，二来总算有人说话，打破这恼火的静寂，她便清心聆听着。

低沉浑厚的声音娓娓道来，给人一种踏实稳重感。

“将军，你知道天圆地方有一个叫坤洞的东西吗？”

“坤洞，你是说黑色的洞吗？”墨荧惑忽然想起苏臧城墙下，与赵澍一块消失的那个球状物。

坤为黑。

赵澍好像能读到墨荧惑的心思般，他微微点了下头，“也可以这么理解，不过，黑并非说她是黑色的，而是因为人们无法看见她。倘若你点起一把火，往坤洞那里照射，你也是看不见她的。”

“那洞的意思呢？”

墨荧惑赵澍如此说，便猜到坤洞的洞，绝非寻常所认识的洞。

“洞，是真正的无底洞，任何东西，包括人，只要一进入她的边界，就永远别想有溜出去的可能。吸入所有一切，连光都难幸免。其实，黑玉骨灰盒里面，是空的。”赵澍顿了顿，随即又低沉耐心语道，“而空，并非意味她就不存在。白天可视黑夜无视，是因为没了光，倘若连光都难以逃逸，那便不能察觉到她的存在了。那里面，藏的便是这么一个神奇，而她，确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墨荧惑沉吟道，“赵澍，这么说有矛盾，如果黑玉骨灰盒里面藏着一个坤洞，那盒子本身就不存在了，石阵也不存在，甚至尘城、东凉兴许都不存在才是。倘若真如你言，这个叫坤洞的东西能吞噬她四周一切，那便没有什么能够承载她才是？”

赵澍：“是的，将军。不过，倘若承载她的是，另一个更高维度的地方呢；倘若，她只是一个相对低维的坤洞呢。”

“更高维度……”墨荧惑这是第二次从赵澍口中听到这个词，她总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像是捉住了一条泥鳅，滑溜溜的，愈用力，愈思索，泥鳅愈发捉不紧，便不觉浅声低语，念及三四遍，好似多念一次，遍能多深入一寸。

赵澍察觉到她的困惑，轻声笑了一下，语气温和道，“将军，不必困惑，就是我们夜阑星人，也只能触及四维宇宙的皮毛而已。”

“四维宇宙……”墨荧惑困惑地重复道。

赵澍似在思索，好一会才开口解释说道，“如此说吧，一维之宇，是由无数个点串成的一条直线，只能前后；二维之宇是由无数条直线组成的一张纸，可前后亦可左右；三维之宇是一本厚厚的无数张纸造成的书，可前后可左右可上下。将军，我这样说，你理解吗？”

墨荧惑感觉得到，赵澍努力用简单易懂的话给她解释着。她轻轻合上眼，将赵澍的话重新在脑子回放，有顷，缓缓睁开眼，说道，“嗯，我大致明白一维、二维、三维的意思，像我们便是生活在三维之宇里的，对吗。”

“是的。”赵澍道，“不过，我们并不是简单地生活在三维之宇里，因为在这个空间里面，还有一个神奇维度的存在。”

墨荧惑忽然想起在尘城阴石阵的经历，她敏锐地察觉到一样东西，脱口而出，“光景。”

赵澍有点惊讶，不自觉点了下头，没想到头发竟然不小心扫到了墨荧惑的脸上。

墨荧惑不住地发出“嗯”的一声轻吟，脸上痒得很，却是不敢伸出手去挠。只是这一丝搔痒难耐地嗯哼音，如细针般刺入到上面那人某一敏感忌讳之处，赵澍身体猛地一颤，许久未出声。“光景”二字方才从墨荧惑口中脱出，便给上了枷锁，此时此刻又凝滞住了。她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却是心惊肉跳地，大气不出，呼吸停滞。

过了好久好久，墨荧惑也不知是多久，只知道她在心里又开始默诵起古书来，这次换了《孙子兵法》。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1】

墨荧惑发现一个奇特的现象，在这白玉棺椁里，她的记忆力惊人的好。于是，默诵得行云流水，心情舒畅，那紧张感便悄悄散去。诵之，还上了瘾。

果然，平时还是要多点圣贤书，齐家平国治天下尚且不论，确是修身养性之灵丹妙药。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2】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1】引用《孙子兵法》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2】引用《孙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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