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非梦 第13章 第十三章

赵澍走到书案旁，铺开一张黄纸，拿起一支狼毫，挽起袖子，蘸了下黑墨，在黄纸上面书写着。

墨荧惑走近，低头瞧了瞧，又抬头看了看赵澍，再低头瞧了瞧，又抬头看了看赵澍。最后，感叹道，“嗯，画得着实不错。这直线，真直，强劲有力。”

只见，空空黄纸上，多了一条肩负使命的直线。

赵澍意味深长地注视了墨荧惑一眼，放下狼毫，说道，“将军，如果石阵只产生幻觉这种东西，你觉得先帝会如此惧怕石灵国。”

墨荧惑瞳孔收缩，幽深黑沉的眼眸里暗藏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冷冷说道，“不是，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怕一个，这一生他都战不胜的敌人。”

还有，那些总是凭空出现消失的北蛮人，也是石灵国人指使的。她想起那烈酒的味道，还有轻甲下的马刀疤……

赵澍见墨荧惑这反应，意识到自己话说重了，心不觉纠紧了一下，轻轻笑了一下缓和气氛，说道，“放心，将军，先帝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他顿住，指着直线说道，“将军，往后与石灵国对战，你务必记得，石阵内与石阵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你所看到的拿着匕首的红衣女子，可能是从过去或者往后来的。还有你的父皇，十万被折臂将士，也不是幻象，是将军你看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某个地方。”

听到“折臂”二字，墨荧惑脸上迅速闪过一丝冷漠坚毅。须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斟酌道，“你是说，我回到过去了。”

赵澍摇了摇头，棱角分明的脸庞多了几丝迷茫，不知如何开口，手指节轻扣着几案，有会，又开口说道，“将军，你没有回到过去，你只是看到过去。石阵内，在夜阑星那里，我们会说那是一个比石阵外更高维度的地方。就像，这条直线，这张黄纸，还有这个营帐，它们可以描述为不同维度的存在。”

墨荧惑不自觉地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眉心，眉中微微泛红，似懂非懂说道，“维度……我大概能体会到你所说的意思，只是，不大明白。我如此理解，刚进入石阵时，屏风后面……”不知为何，她心狂跳了一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说道，“那个是幻觉，随后出现的那个拿匕首红衣女子，依旧是那人，只是不是那个时间的人，她回到石阵内了，是吗。”

赵澍微微颔首，几丝迷茫全化在了眉宇间一缕欣慰中。

墨荧惑左手支着右手肘，右手拖着下颌，略一寻思，说道，“而我，对于父皇和那十万西金国将士，就似那名女子一般。”她故意隐去不讲“折臂”二字。忽然，墨荧惑似想起了什么，惊道，“不对，不一样，父皇与西金国的将士并没有看到我。我们不同……”墨荧惑似是抓住了什么东西，可又说不出来，双眉紧蹙，不断地回想着在石阵中经历的一切。

那欢快的脚步声，还有十万西金将士无视自己的目光……

“是的，将军。”赵澍轻声说道，他知晓墨荧惑已然抓住了关键，“你只是于一旁看着，而红衣女子，却是身于其中。”赵澍顿了顿，思索有顷，似乎怕讲太多，混淆了墨荧惑，便把想说的话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墨荧惑忽然有种感觉，星辰司对石灵国的调查，不过只是触及皮毛而已。近二十年的光景，她心一悸，不免又想起了先帝临终前对他的一句嘱托——夜阑星人若没来相助，北部边境，只能死守。

在尘城，当听到赵澍说自己是夜阑国人时，她便猜到，赵澍便是父皇要他们等候相助云岫国的人。

墨荧惑身子猛地一颤，细思极恐，脑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进入石阵内的人，就像那红衣女子般，身处他时之地，倘若不知如何回来……”

赵澍察觉到墨荧惑变化，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缓缓说道，“将军，不必担心，赵澍在这，定不会让将士们深陷其中的。”

墨荧惑唇角扬了扬，拱手谢道，“墨荧惑代先帝，还有云岫国，谢过赵公子。”

赵澍眼带笑意，难得的柔和，微道，“将军，客气了，先帝于夜阑星人有恩。”

两人抬眸，眼光相触，赵澍像忆起什么，忙说道，“对了，将军，还有一事，就是巨石阵内的光景。”

“光景？”墨荧惑喃喃道，“难不成，石阵内的光景，还与外面的不同。”

“是的。”赵澍颔首道，“我近些日子，曾读过你们的一些书籍，有篇古文，如是讲：‘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1】”

墨荧惑道，“嗯，是烂柯人的传说，讲的是有一个姓王的人去砍柴，看到一童一叟在溪边大石上正在下围棋，于是便把砍柴用的斧子放在溪边地上，驻足观看。看了多时，有童子唤他回家，王质起身去拿斧子时，一看斧柯已腐朽了，磨得锋利的斧头也生锈了。回家后，王樵发现家乡已大变样。没人认得他，他忙说了一些村里著名的事情，有几位老者，却都说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仙界一日，人间百年，传说王樵是误入了仙界。怎么，赵澍，你不会要与我说，石阵，还是一个仙界。”

“不是仙界，只是讲述的事情是一样的。”赵澍说道，“我在你们这里约有一个月，此时，倘若我回夜阑星，那边却已经过了八年多了。尘城内的巨石阵，将军那夜应当也有感觉，石阵内的半天，相当于外面近三日光景。”

墨荧惑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原来那时的感觉是对的。她瞥了一眼赵澍，心忖道，“这巨石阵，还有这石灵国，当真玄邪乎！”现今，赵澍与她说什么事，墨荧惑都已然做好了准备。奇异玄乎随意，自打这人出现，墨荧惑便知道，云岫国定要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了。能战，总比坐以待毙好，她双瞳似有热火；这一天，她替父皇等到了。

信安郡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如枣核，质含之而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质起视，斧柯尽烂。既归，无复时人。【1】引用《述异记》所载“烂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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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