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扮演指南 第34章 窘迫

进入秋季后，安米亚诺的雨水变少，干燥的环境让农民们收获粮食和蔬菜的效率高了很多。

每处耕地的附近都修建了一个简易的粮仓，用来暂时储存未晒干的小麦或者黑麦。在这里耕种的农民还是住在先前的木制房子里，为了方便晾晒粮食以及堆放蔬菜，他们将小院子的篱笆拆掉，再用锄头将地弄平整，清理出一块空旷的土地。

因为请工匠来修篱笆会花掉一大笔钱，所以这里的人自己学会了一些并不复杂的修理技巧。

小麦是庄园里最贵的粮食，农民们都选择先将小麦割下来、晾晒。原先金色的麦田一下子缺了口，只剩下堆积在田地中央的半干麦秆。

小麦收割完后，农民们又将剩下的黑麦、豆子一起收完，最后将地里的南瓜和土豆一起收好。有几户农民还种了不少胡萝卜，刚好也在这个时候收获。农民们在河边将这些带泥的胡萝卜冲洗干净，然后放到院子里晾干。

黄澄澄的蔬菜一齐堆在小院的角落，让人想到清晨的云霞。虽然，伊萨带着普兰塔特走到这一处只摆放着粮食和蔬菜的小型粮仓时，已经差不多到傍晚了。

伊萨让庄园里的其他人去检查农作物的收获情况，他也骑着马在庄园最边缘的地方看了一圈。出发时，普兰塔特也跟了上来。这个地方是最后一处粮仓。

这里只搭了一个圆柱形的低矮房子，房子外则是用木头和羊皮搭成一个防水的雨棚，棚下横着大块木头，蔬菜都堆在上面。

伊萨走到粮仓的位置，用钥匙打开门，站在门口看了看里面的东西。

里面堆着的大多是小麦和没有干透的豌豆，因为农民们还要忙着采摘成熟的蔬菜，便将它们都存放在了里面。虽然这些粮食还没有完全晾干，但已经可以保存一段时间了。它们几乎占满粮仓的空间，伊萨便没有走进去。

粮仓的墙壁缝隙都堵得很好，不会有老鼠溜进来偷吃。

“我想，我们可以返回庄园了。”伊萨握着门把手，打算将门关上。

他没听见回答，便回头，发现普兰塔特正站在他身后。

“很有意思的一天。”普兰塔特对今天的经历很满意。

午间，他见伊萨要去庄园的土地上查看情况，便要求同行。他从小生活在赫赛，很少离开王庭，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讲都是新鲜的，不过，他看伊萨对这一切都很熟悉。

明明都是生长在阿罗德公国的人，经历却是如此不同。

伊萨将门锁重新锁上，又将门口处用来固定门框的石头放回原处，“十月份的时候，安米亚诺的集市上会有更多这样的蔬菜或者水果，那时的集市会更有趣，如果……”

“碰！”

突然出现的响声把伊萨的话打断，他走出平地一看，是一个木棚里的南瓜倒在一边，挤压着立在地面的支撑架，而此时，外面正刮着大风，将最外边的这个架子吹倒了！

伊萨看向天空，刚才还是晴天，现在，天上的云已经全部变作了乌云。

他可以感受到刮在脸上的风带着一点凉意——是夹在风中的水珠。

下雨了。

两人只来得及将倒塌木棚上的羊皮布盖在那些蔬菜上，豆子大的雨滴就砸在了前一秒还干燥得可以掀起泥土的地面上。

两人将马拉到另一侧屋檐，又匆忙躲到仓库门口。风越吹越大，将大大的雨线往各个方向刮。木棚下的蔬菜湿了许多，好在下面架了隔空地面的木头，没有让蔬菜泡在水里。

伊萨的衣服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他还有心思去观察蔬菜的情况。只是，不过一会儿，雨势居然变大了，而风又变了个方向，直直地向站在门口的两人冲来，雨水一并飘落在他们身上。

伊萨的衣服当即湿了大半，普兰塔特的也没好到那里去。

地面上的雨水慢慢积攒起来，逐渐漫上来，到两人的脚的位置就听下。

修建仓库的时候，工匠大概是想到了这个情况，将仓库的位置垒高，又为附近的地面做了可以泄水的斜坡。

雨水暂时不会流进仓库里，但伊萨就遭殃了。他正站在出水口的位置，因此，他还没避开留下来的水，鞋子就被泡湿了。

再这样下去，两人的衣物就要全部湿透了。

伊萨果断打开了仓库的门。

“先进来躲雨。”

伊萨等普兰塔特进来后，将门重新关上，普兰塔特在角落里看到一张闲置的羊皮布，便将它扯了出来。

他见伊萨还在找东西想挡住门，就又抽出一块搭在架子上的木棍，将它抵在了门后。

“你往旁边移一下。”

普兰塔特将羊皮布挂在了门框缝隙处，雨没有漏进来。

屋子外不仅有雨声、风声，还有刚刚到来的雷鸣声，看来一时半会，这雨是听不了了。

伊萨看见窗户那里流进的光越来越弱，知道天快黑了。

他道：“雨大概不会那么快停，我们要做好在这里住一个晚上的准备了。”

他的袖口还在滴水，仓库的地面很快攒了一小摊水。仓库里可以站人的空间很少，普兰塔特很快注意到了，他将自己衣摆上的水拧干后，用手比了比，发现莫名为人拧衣脚的行为大概很失礼，便道：“或许你要将衣服先弄干，如果在这里生病会很棘手。”

伊萨的外衣是用细麻布做的，先前打在他身上的雨水早就被吸干，他拧不出什么水来，但外衣贴着里面穿着的衬衫，已经将衬衫的袖子沾湿一些了，被普兰塔特这么一提醒，他才觉得有些难受。

他看了几次普兰塔特，直到得到了对方的眼神询问，他才开口：“……嗯，你在意我脱掉外衣吗……”

“当然不。”普兰塔特摇摇头。

他们两人站着的空间是真的小，加起来只有一个一米左右的方格大。伊萨穿的外衣有些复杂，他支着手臂想扯下袖子间的系带，结果没成功，手臂反而打到了普兰塔特。

“抱歉。”伊萨立刻停下动作，想要站远一点，结果旁边都是堆得整齐的粮食，进退不得。

他此时有半边外衣挂在臂弯，另一半被衣服的绳结缠住，要落不落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普兰塔特好脾气地道：“没有关系。”

如果王庭里有人在这里，大概会吃惊，公爵大人一向不喜欢冒失的人。

伊萨的衣服一般都是葛蕾丝女士吩咐仆人准备的，只要觉得没有太大的问题，他都不会拒绝。今天出门的时候，他急着和埃布尔商量新收获的粮食的去处，仆人帮他套上外衣时，他没有太注意。

现在他才察觉自己穿的是那件很复杂的前开式长袍。因为衣服的腰带过长，穿这件衣服时，需要将带子向后绕住他的腰、再绑好，同时，这件衣服的袖口也很大，帮他整理衣服的仆人大概是得了葛蕾丝女士的命令，也用带子将他的袖子绑紧在手腕上。

真是太大意了。

平常他就不爱穿这件衣服，因为穿这件衣服总是很麻烦，但葛蕾丝女士似乎很喜欢让人拿这件衣服给他穿。

如果没有观众的话，伊萨可以慢慢找到带子绑着的结，再找到办法解开那几根麻烦到极点的带子——无论是腰带还是绑在手腕处的丝带。

现在就不一样了。

伊萨懊恼地想，如果他上午出门时将心思放一点在这上面，或许就不会像现在那么窘迫了。

他向普兰塔特道完歉后，根本没有抬头看普兰塔特，但他大概能感受到对方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左手袖子上的丝带已经被他解开了，但右手上的却很顽固地缠在手腕上，他一着急，连带着解不开外衣的腰带。

伊萨破罐子破摔，打算将外衣穿回去。

“等等。”普兰塔特手抬到一半，“需要我帮忙吗？这件外衣太湿了。”

意思是劝伊萨不要再穿回去了。

其实伊萨也知道这件外衣是湿的，穿着很不舒服。听到普兰塔特的话，他的头往右边倾了倾，想想就对普兰塔特笑着道：“谢谢。”

伊萨觉得右手绑着的地方最难受，便继续道：“请先帮我把右手上的带子解开吧。”

这根丝带实在是勒得他难受。

普兰塔特找到带子的一端，将带子打结的地方翻出来，然后扯开缠得最紧的那一段，又将另一边打了死结的部分解开。伊萨的手终于得以解放，他又想去解背后的腰带，但刚才的教训还历历在目。

伊萨想，反正在庄园里时，腰带也是别人帮他弄好的，而且，他已经麻烦别人了，也不差剩下的一点了。

于是，伊萨将伸到身后的手收回，继续麻烦普兰塔特道：“可能还要麻烦你帮我弄一下这个。”

他指了指缠在腰上的带子。

普兰塔特没有拒绝他。

伊萨里面穿的是白色的、领口处带有褶裥的衬衣，衬衣偏大。只要一忙起来，伊萨就会开始消瘦，之前穿着还算合适的衬衣，现在一看就显得更不合身了。

普兰塔特将外衣搭在伊萨的一侧肩膀，从他的角度看，伊萨的衬衣里像是只有一个骨头架子。腰带绑得很紧，将伊萨的腰勒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别人的腰是怎么样的，但普兰塔特还是下意识地认为伊萨的腰比正常人的要细。

快将外衣腰带上的死结解开后，普兰塔特才反应过来，堪堪回神。

他刚才在想什么？

将打结的地方打开后，伊萨感受到腰上的压力消失了，他自己将被雨水浸湿后变重的外衣脱下。一转身，发现普兰塔特的表情有点奇怪，他复而看了看自己身上，虽然直接在他人面前穿着衬衣，不像一个所谓的贵族，但他也没有不得体的地方。

普兰塔特见伊萨反过来打量他，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已经好了。”

伊萨看不出其他异样，便点点头。他将外衣折好，放在木架子外侧。

“雨势变小了吗？”伊萨从粮食堆的间隙越过，走到窗口附近。

伊萨隐约可以看到雨水从窗户的玻璃上流过，留下一道水痕。窗口的地方雨声很大，雨没有要停的趋势。

幸好这处粮仓可供他们两人躲雨。

因为粮仓基本处于封闭的状态，里面也不冷。伊萨坐在羊皮布上，靠着身后用麻袋装着的粮食，普兰塔特又问了他一些关于作物的事情。后面，因为太累，伊萨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普兰塔特注意到伊萨忽然没有声音，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然后将自己的外衣盖在了伊萨身上。他的外衣没有被雨打湿。

雨夜窗户没有光照进来，普兰塔特在黑暗里听了半个多小时的雨声，然后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将伊萨叫醒，然后又去开了门。

庄园里的人找到这里了。